那一日,山尤氣勢被削,尤翼宣再不甘心亦隻能退兵。第二日,雙方按兵不動。六月的天,十分炎熱,驕陽勝火,烤得人皮焦肉痛,山尤士兵裡有不少中暑,再加上遠離家鄉又久攻不下的焦燥,士氣頗是低落。山尤有幾名久經沙戰的老將見此不由憂心。十五日,尤翼宣正在帳中與同行軍師商討攻城良策時,忽有親兵來報,說陸將軍在帳外求見。尤翼宣聞言忙道:“請。”然後向軍師點頭,軍師會意,退下。帳門掀起,與軍師擦肩而入的是一名身材高大兩鬢微班老將,正是山尤的一等虎威將軍陸守鑫。他年近五旬,乃是山尤戰功赫赫的名將,本是此次出兵的主帥,因尤翼宣忽然上書要親自領兵,山尤王亦想愛子建立武勳,於是允旨。在山尤王的七位王子中,陸守鑫向來擁護這位才乾出色的五王子,因此並無二議,甘為副帥。“殿下。”陸守鑫躬身行禮。“陸將軍免禮。”尤翼宣對這位老將也是十分尊敬,“快請坐。”目光示意一旁的尤昆為其搬過椅子。陸守鑫倒也不講虛套,就在尤翼宣座前坐下,然後一雙精光熠熠的眸子看著尤翼宣,道:“殿下,末將在你心中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尤翼宣微微一愣,然後道:“將軍乃是我山尤名將忠臣。”“好,既然殿下視末將為忠臣,那末將便有話直說了。”陸守鑫抱拳道。“將軍請說。”尤翼宣親自為其斟茶。“末將請殿下退兵。”陸守鑫直言道。“嗯?”尤翼宣斟茶的手一頓,抬眸看著陸守鑫,疑惑著剛才是否聽錯了。“末將請殿下退兵。”陸守鑫重複一遍。尤翼宣放下茶壺,看著陸守鑫,臉上神色不定,片刻才道:“陸將軍何故出此言?”“因為久戰無功,已無勝算。”陸守鑫又是一句直言。尤翼宣眼光閃爍一下,心頭頗有惱意,但麵上並無顯露。“陸將軍為何認定沒有勝算?”“殿下是個明白人,末將不以為殿下會看不清楚。”陸守鑫眼神銳利。尤翼宣眉頭微皺,眼睛看著陸守鑫,沒有說話。“殿下,我山尤近年是十分的興盛,但論國力、兵力並不可比皇朝大國,隻是強敵在側,我等小國實難安枕,是以才定下聯合采蜚蠶食皇朝之策。”陸守鑫道,“此次與采蜚聯合出兵,本是要攻皇朝一個措手不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月州,如此便等同在皇朝腰間插下一柄利刃,圖的是日後步步進逼。”尤翼宣唇角一抿,依舊沒有說話。陸守鑫繼續道:“可而今,顯然是我們出兵的消息早已走漏,是以丹城才有了防備,而援兵亦是迅速趕到,讓我們失了先機。”他說到此,臉上肌肉抽動,顯然對如此機密之事走漏消息甚為不滿。“若能猛攻一舉拿下此城倒好,可我們一番強攻下來,反是損兵折將,陡勞無功。再後來,我們與丹城兵力相當,互為攻襲,沒占到便宜,反耗了將士們的士氣與精力。殿下,我們此刻天時地利人和不占一樁,再繼續下去,不外兩個結果,一是丹城等來了更多的援兵,二是我們士氣、糧草耗儘,丹城不戰而勝。”聽了陸守鑫的話,尤翼宣麵無表情,隻是桌上的手緊緊握起。“殿下?!”陸守鑫忍不住喚道。尤翼宣沉默許久,才沉聲道:“不能退兵。”“殿下?”陸守鑫的聲音拔高,已帶有失望與怒氣。尤翼宣抬眸看著他,眼神冷利,麵色深沉,道:“我們此次出兵,父王抱了多大的希望將軍是知道的,若我們無寸功便返,到時父王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朝中那些大臣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想來陸將軍也是知道的。”聽得這話,陸守鑫頓作不了聲。“所以無論怎樣,你我至少都得攻下丹城才行。”尤翼宣斬釘截鐵道,“否則你我也不用再回國都,我也不用奢想王位了!”“可是……”陸守鑫滄桑的麵上浮起悲色,“殿下,即算是我們攻下了丹城,那也是慘勝如敗啊。”尤翼宣眼睛暗沉哪墨,聲音亦沉甸甸的,“將軍,我們彆無他法。”陸守鑫無言。那日,尤翼宣召集眾將於帳,定下翌日攻城之計。待所有將領離去後,尤翼宣走出營帳,外麵已是漆夜繁星。舉目眺望,對麵的丹城在黑沉沉的夜裡偶現銀光,那是城樓上守軍的鎧甲折射的星芒,在這夏夜裡看來,亦一片冰冷寒澈。“殿下,我們之所以失了先機,定是因為當日的賊人走脫了。”尤昆在他身後道,“而當日的賊人肯定就是那位風二小姐藏起來了。殿下,這風小姐是我們的敵人。”尤翼宣沉默著,半晌後他才輕輕歎息一聲,“本王知道。”那一日她想擄他之時便已全然知曉。“殿下你……”尤昆小心翼翼開口,卻終是不知說什麼是好。靜默了許久,尤翼宣道:“我們三年不曾擾過丹城,已放鬆他們的警剔,又年年財帛打點了丹城的守將孫澩,那人全無才乾,即算有淳於府尹但他無兵權亦是無濟於事,本以為這丹城一攻即破,卻不想我們耗了都一月了,依舊無寸功。想來,這守城的將軍定不是那孫澩,極有可能是那日援兵的領將。”“嗯。”尤昆點頭,“那孫澩屬下前年作為秘使來丹城時曾親眼見過,膽小如鼠剛腹自用,若是他守城,我們不用一個時辰便可攻下丹城。”“卻不知此刻這丹城的守將到底是何人?本王雖非名將之才,但也懂兵略,而出兵以來唯恐行差踏錯,事事聽取陸將軍他們的意見,自問已儘量做到萬全。可這些日子下來……”尤翼宣握拳,不自覺的抿緊嘴,眼睛裡射出一種煩燥又無奈的情緒。“似乎丹城裡的那個人,他事事比本王想得更遠更細,以至處處為人所料,處處為人所製。”聽得他這一番話,尤昆不由勸解道:“殿下,勝敗乃常事。”“尤昆,敗就是亡。”尤翼宣語氣冷然,“本王若不能攻下丹城,那回到國都便是形同廢人。”“所以殿下才有明日之舉?”尤昆道。“明日一決生死。”尤翼宣的聲音裡帶著決然。尤昆聽了沒有再說話,看著前方的主人,心裡想,殿下此刻已放下那位姑娘了吧?他不知那刻尤翼宣望著對麵的丹城,卻正是想著風辰雪。他生於王室,不知見過多少美人,可不知怎的,隻要一見她到一想到她,心神便會有從未有過的寧靜歡喜,似乎有她,便富貴榮華儘為煙雲。隻是……明日一戰,許是他亡,又許是丹城亡。他死了,自不會再念著她,若丹城亡……她呢?那一夜,還未到天亮,醜時山尤營帳便有一騎倉惶奔入。皇朝大軍以屢犯邊境對上國不敬為由,大舉進攻山尤,已攻下七城,正逼近國都!尤翼宣聽到這一消息之時,眼前一黑,幾乎暈返過去。“殿下!”尤昆趕忙扶住他。“這是何時的事?”尤翼宣返過神來厲聲喝問報迅的人,“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為何從未有人來報迅給本王?”“殿下,皇朝大軍攻我山尤乃是在一月前,自大王得迅之日即派人通知殿下,可一直未有殿下消息,大王連續派出七批人,到小人已是第八批啦。小人一路上不眠不休拚死趕路,就為能早到殿下身前。”報迅的人衣衫褸襤滿麵風塵,可見其言不假。尤翼宣聽了大驚,“本王從未得過任何迅報,這……難道是有人半路截了?”報迅的人也茫然,“小人出來之時,皇朝大軍已逼近國都,大王叫殿下即刻撤兵回救國都。”尤翼宣又是一驚,“竟是如此神速?那領兵的將領是誰?”竟可勢如破竹般攻至國都,那會是何人有此能耐?“乃是皇朝的靖晏將軍秋意亭!”“他?!”聞言不單尤翼宣一震,便是在帳的所有將領無不麵現驚色,這實在是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報迅之人離開之時已逼近國都,那麼如今……眾人如此一想,莫不膽寒。“傳令,即刻拔營啟程!”當夜,山尤便拔營撤兵。那時刻,丹城城樓上,秋意遙望著趁夜離去的山尤大軍,了然一笑。“看來大哥已得手了。”“那小子真的是天生的將才。”燕雲孫忍不住感歎道,“五十年不得一出之人!”旁邊淳於深意也讚歎道:“秋大哥是舉世難得的奇才,我們可與他同生一朝,可與他相識為友,可真是幸事!”“哦?”燕雲孫聞言不由看她一眼,眼眸詭異的閃了閃,道,“與他同生一朝,又怎會是幸事。”“呃?”淳於深意聽得這話一愣,反問他,“為何不是幸事?”燕雲孫一整麵容作深沉狀,道:“你想想啊,你作為一名與他同代的武將,論智謀兵法你不如他,論攻城破敵你也不如他,自然地位、賞賜、功名、榮耀你全都不如他,無論你怎麼個努力法都趕不上他,人人稱讚仰慕的都是他,他一人的光芒就將你以及所有人全部掩蓋,活在他的陰影之下,這呀是一種悲哀,哪還是幸事。”淳於深意聽了這番話,並沒有認同,而是狐疑的看著他,似乎懷疑他說話的真實性,畢竟他與秋意遙那種兄弟情誼不是假的,她才不信他對秋意亭會報有這樣的想法。被淳於深意那樣刺探的目光打量著,燕雲孫不由抬手摸了摸下巴,很想調笑的來一句“美人你這樣看著本公子可是中意本公子”,奈何此刻周圍將官不少,為了州府之威嚴,他隻好忍了。於是,他改問她:“你為何認為與他同生一朝是幸事?”淳於深意丟開那點疑惑,眉鋒一展,笑得極是燦然,“我已與哥哥商量好了,等丹城的事完了後,我們要投軍追隨秋大哥去。”燕雲孫挑了挑眉。一直沒說話的淳於深秀這刻出聲,道:“我們與秋大哥同生一朝,可追隨他征戰四方,那麼,他創造的奇功偉業,是我們親眼目睹說不定還親自參與,而他的奇詭用兵之道,我們可以親身聆聽與學習,這予我們當然是幸事。而且,我們是與活生生的秋意亭稱兄道弟,而我們的後世之人,他們再景仰他,也隻能從史書上那聊聊幾筆中去探詢其人,又或隻能去那些傳說、野記之中道聽途說,哪裡及得我們可與秋大哥談天論地醉酒狂歌。”“就是。”淳於深意也接口道,“再說了,秋大哥喝酒可喝不過我們,所以也不是樣樣都比不上的,總還有一兩樣是秋大哥比不上我們的。”“啊?”燕雲孫濃眉揚起微有訝然,然後他朗然大笑,“哈哈哈……好!就憑這等闊朗的胸襟,日後必也不凡。”一旁的秋意遙與風辰雪相視一笑,然後秋意遙伸手輕輕握住風辰雪的手,再輕輕放開,轉身步下城樓,“我們也該準備行動了。”******尤翼宣領著大軍連夜回奔,行了一個時辰,經過一處穀地,那刻還是寅時,天地依舊陰暗一片,他們又隻顧著前奔,直到前頭驀然傳來慘叫聲,才發現地上撒了密密的鐵蒺藜,誤踩的前軍已有許多馬翻人落。還來不及下令,忽然一陣喊殺之聲響,然後兩邊高地各殺出一隊人馬,穀地中的山尤軍頓時一慌,有的情不自禁便往後退去,哪知背後忽然金鼓密錘,卻是丹城守軍追到。於是黑天漆夜裡一番混戰。等到東方吐白,尤翼宣領著部下終於衝出穀地,馬不停蹄的往前奔去,直到旭日升起,才停下休整。朝日華燦,卻照著一眾丟盔棄甲的殘兵敗將的落泊神容,再清點人馬,竟是不足五萬。而後方的穀地裡,奉命來此埋伏的田校尉與秋意遙大軍會合。秋意遙下令大軍進食、歇息一個時辰,然後繼續追擊山尤。方才得勝的丹城鐵騎欣然舉刀響應。朗日照空之時,皇朝紫甲華燦的數萬鐵騎挾浩然之勢,追擊前方山尤軍。休息了一個時辰,士兵、戰馬皆緩過了氣力,又信心滿懷,於是奔行如風,隻追了一個時辰便追上了前方的山尤軍,頓縱馬揮刀殺去,山尤趕忙回擊,一番廝殺,在山尤下定了狠心擺好了陣式要對決之時,丹城軍忽然又撤退了。山尤此刻要緊的是快速趕回國都,見此亦無奈,隻得繼續前行,可行不到一個時辰,丹城鐵騎便又追了上來,又是一番廝殺,然後又很快撤退……於是就這樣從白日追到日暮,從日暮追到黑夜,從黑夜追到朝日升起……如此反複,不但山尤士兵們心煩意躁疲憊萬分,便是一直力持冷靜的尤翼宣也要失去了理智。在丹城軍再一次小小廝殺一番即撤退後,山尤大軍已是人心渙散,一個個疲憊不堪。有的嚷叫著掉轉頭去殺丹城軍,有的則說留在此地與丹城軍決一死戰好了,有的膽小的更是哭喊著要回家……“殿下。”尤翼宣倦倦的回頭,看著麵色沉重的老將。“陸將軍,本王覺得……”他閉上眼,滿臉垂喪,“本王就是那貓爪下被戲耍著的老鼠。”“殿下,萬不可如此喪氣。”陸守鑫安尉他,手按著腰間刀鞘,滄桑的眸子裡依舊閃著精光,“他們就是因為知道我們急著回去,所以才敢如此戲弄,我們不可再如此處於被動。”尤翼宣抬頭,“將軍有何良策嗎?”陸守鑫抬頭看看天色,又是近暮時分。“殿下,我們剛才經過的狹道……”他低頭看著已全然不顧形象坐在地上的尤翼宣,聲音沉重,“請殿下給末將留下五千兵馬,末將去阻住追兵,讓殿下可無後顧之憂的全力奔赴國都。”“陸將軍……”尤翼宣微微訝然,“即算那處地勢有利,但以五千兵力對他們數萬精騎,那也是……”“殿下!”陸守鑫打斷他的話,“末將隻要阻住他們,能一日便一日,能兩日便兩日,請殿下儘快回到國都去,大王還在等您!”尤翼宣看著老將決然的神色,心頭頓湧激動,起身拉住老將的手,“陸將軍,本王答應你,也請將軍答應本王,一定要回到國都,本王還要與你痛飲三百杯!”“好。”陸守鑫答應得很快。於是尤翼宣領著大軍離去,陸守鑫領著餘下的五千兵馬倒回兩裡地之前的狹道。那是兩座高山相夾而成的長長狹道,約有三十餘丈長,兩邊山上茂林叢生,要藏五千人實是容易。但他隻有五千兵馬,是以不能分布太散,他選在狹道中間最窄的地方布下藏兵,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日頭漸漸偏西,燦金的日輝已化緋芒。也就是那刻,前方傳來密集的馬蹄聲,丹城軍已追到。當一線紫雲順著狹道奔入腹地之時,陸守鑫大喝一聲,刹時藏於山中的山尤軍衝殺而出,將丹城軍堵在窄窄的狹道裡。果然,衝入腹地的丹城軍被殺了個措手不及,道路狹小,不過是四五人並排,前方山尤軍數人當關自無人能過,而後方的大軍又無法趕來相救,眼見著丹城軍便要如入蛇蝮般被山尤軍一點一點吞噬掉時,驀然又一陣喊殺聲起,然後便從兩邊高山的密林裡、山尤軍的背後殺出三隊人馬,與前方的丹城軍頓時形成了包圍之勢,將五千山尤軍生生困於狹道中,再不能動彈。“將軍,我們被圍住了!”有山尤士兵哭泣著叫道。陸守鑫握刀在手,耳邊隻有廝殺慘叫,從沒在意過的疲倦這一刻紛湧而上,令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老了。至此,他已全無勝算,隻因有人比他們想得更遠做得更早。那人用兵詭異如妖,心計之遠,令人膽寒!可是……那已與他無關了。夕陽如血,暮風蒼涼。秋意遙高居馬上,看著前方腹地中的廝殺,眼中光芒欲明還暗。風辰雪就在他的身旁,她的手一直握住他的手,這一路以來,她不時以內力且他通暢血脈護養精氣。而淳於兄妹也在一旁,隻是他們的目光沒有看著穀地裡的廝殺,他們看著秋意遙。眼前這個神氣虛竭得仿佛下一個瞬間便會倒下的人,卻是真正擊潰著山尤大軍的人。若在以往,他們兄妹定也是衝入敵陣,奮力搏殺,可這些日子以來,兄妹倆忽然間意識到,個人絕頂的武力並不是最強的,而那計殺千軍萬馬的智謀才是無敵的。落日西墜,暮色漸濃。前方的廝殺終於止了,五千山尤軍儘殲於此。秋意遙騎馬緩緩步入穀地,當走近那拄刀而立的老將時,他下馬,對著那圓瞪雙目身形不倒的亡將恭恭敬敬一禮。身後,眾將士皆隨其一禮。雖是敵人,但他們敬重這樣的英雄。“收拾,歇息,明晨起程。”秋意遙隻這簡單一句命令,但將士們立即執行。隻是這短短一個月,他們已打從心底裡敬服這位秋都尉。收拾屍骸,埋葬,然後紮營,歇息。漆黑的天幕上,一輪圓月如玉,三兩疏星點綴。地上,營帳齊整,篝火緋紅。淳於兄妹倆背靠背的坐在草地上,不遠處的營帳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還有清苦的藥香隨著夜風送來。仰望著天際,淳於深意為夜空上的明亮星月所惑,不由輕聲感慨,“這樣的日子,竟然有這樣好的星月。”無論人世是殺戮也好,是歡欣也好,上方的日月星辰風霜雪雨從不因你而變。“這樣絕頂的人物,竟然有這樣病弱的身體。”淳於深秀卻望著那座營帳歎道。淳於深意於是也深深惋惜,“這就叫天妒英才吧。”淳於深秀默然了片刻,道:“他是秋大哥的弟弟……竟然有這樣的一對兄弟,哥哥弟弟都是絕代奇才。”他悠然豔羨。“哥。”淳於深意忽然轉身,抓著兄長的肩膀,大聲道:“我們也做一對這樣的兄妹吧。”淳於深秀端正的眉頭一揚,然後答道:“好。”淳於深意的眼睛明亮如星,閃耀著希冀與野心,“哥,日後當後世提起才華卓絕的秋氏兄弟時,便一定會想我們,想到曾經還有一對出色的兄妹,叫淳於深秀和淳於深意!”“好。”淳於深秀依舊是那個字。那個飄著藥香的月夜裡,兄妹倆彼此約定要做流芳青史的名將,而縱觀兄妹倆的一生,那一個月夜,便是兩棵大樹萌芽的開始。“咳咳咳……”夜空下,一陣咳嗽聲傳來。“可惜秋二哥的病……”淳於深秀輕輕惋歎,“再卓絕的人,亦不能擋生老病死。”“唉。”淳於深意歎一聲,驀地她忽然跳了起來,“哥,我們在山尤時,辰雪不是搶了那什麼‘蒼涯花’嗎?不是說那是什麼起死回生的靈藥嗎?”“對啊。”淳於深秀也跳起來,“這一向被山尤搞得頭昏腦脹的竟是忘了這事!那東西在秋大哥手中,那等見了秋大哥,問他要了這花不就可以給秋二哥治病了嗎?!”“走,去告訴辰雪,她肯定也把這事忘了。”“嗯。”兄妹倆頓轉身往營帳走去,到了帳前,兩人掀開帳簾,頓濃鬱的藥香撲鼻而來,不由捂住鼻子。移目看去,便見帳中一爐藥靜靜煨著,嫋嫋白煙升騰,讓帳內顯得有些朦朧之感,而對麵的長榻上,風辰雪靜靜地倚靠著,秋意遙則頭枕在她的腿上,閉目躺臥,兩人的手輕輕的握著,靜靜相依,除了偶爾的咳嗽聲外,顯得如此安然靜謐。一時間,兩人竟是不敢出聲打擾更不敢踏入帳中,生怕……生怕一驚之下,這營帳便會幻化走,那樣的兩個人便要消失了。於是,兩人靜悄悄的離開。走得遠遠的時候,淳於深意才開口:“反正這刻那東西也不在這裡,等見到了秋大哥再說也不遲。”“嗯。”淳於深秀頷首。兩人再也沒有出聲,想著帳中的兩人,想著遠方的秋意亭,一時心頭竟是雜亂紛紛,理不清是個什麼樣的滋味。月斜星移,一夜便如此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