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倫敦回到濱海布洛涅其實很方便,可去到倫敦快一年了,裡貝裡卻從來沒有回來過。曾經有無數次,他都跟妻子在想,布洛涅的人會不會認識他?這裡的人會不會像討論帕潘一樣,去討論他?那些年輕人們有會不會追著報紙上的新聞注意他?那些大人們又會不會把他拿出來當好模範,教訓自己的孩子呢?所有的這一切,他都隻能靠想,因為他從來沒有回來過。那是一種很矛盾的感情,因為他曾經告訴過自己,不揚名立萬,就不再返回布洛涅。在倫敦,所有人眼中的弗蘭克·裡貝裡都是一個膽大妄為,無所畏懼的家夥,跟一年前相比,他最大的差彆就是,脫去了那一身搬磚工人的裝扮,褪去了那一身流氓氣,逐漸讓自己看起來有點明星氣質,唯一不變的是他臉上那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人嘛,哪一個不是屁股決定腦袋?在倫敦,當切爾西的球員,表現稍微好一點,一大堆記者追在屁股後麵,誰願意把自己最窘迫的一麵示人,就連梅西和法布雷加斯這兩個臭屁孩子都開始用發蠟來洗頭了,裡貝裡要是不跟著蛻變,那他根本就適應不了那種環境。不僅僅是他,就連他的妻子也都變了很多,穿衣品味好了,看起來總算是有點富家太太的樣子了,而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環境所帶來的,因為他們要融入倫敦切爾西的那個環境。可所有的這一切都隻是表麵裡貝裡內心最深處的想法隻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他的妻子,一個是他的主教練有時候他很相信緣分,所以他很相信,葉秋找他是真主給他帶來的機遇,所以他很信任葉秋,什麼話都對葉秋說,甚至連想要搬家找房子,都去問一問葉秋的意見。就在兩天前,在所有人都積極備戰著歐冠決賽的時候,葉秋找到了裡貝裡,塞給了他幾十張球票,告訴他,這是俱樂部安排給球員家屬和親友的球票,而且他可以安排自己的家眷到倫敦,跟球隊其他球員和工作人員的家眷一起前往蓋爾森基興。之後葉秋又告訴他,球隊將在今年夏季為他重新擬定一份續約合同,給他漲薪,所以他之前想要在倫敦附近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的想法,可以兌現了,另外葉秋還告訴他,有些事情應該去解決一下,彆讓自己的心裡始終有一個結。所以今天,裡貝裡請了一天假期,回家的士司機雖說不是球迷,但卻認得裡貝裡,原因很簡單,他臉上的傷疤。“你是法國國家隊裡最容易認的,而且我兒子說,你在切爾西打得很棒,太了不起了”還因為裡貝裡給他簽了一個名給兒子,的士司機死活不肯要他的車錢,而在他走下的士的那一刻,他看到的是這一座熟悉的布洛涅,看到的是熟悉的,自己從小到大生活的街區。這座城市不大,很容易碰到熟人。在裡貝裡走向家裡的時候,迎麵走來了一個青年。“嗨,布朗尼家的勇士”裡貝裡習慣性的舉手打招呼。“去你媽的勇士”青年罵咧咧的從他身旁經過,可還沒走兩步路就停了下來,回過頭,看到裡貝裡還在往前走,他趕緊轉身追了兩步上來,“弗蘭克?真的是你,弗蘭克”“你剛才罵我”裡貝裡揮著拳頭,但表情卻是在笑。“哦,拜托,誰讓你還像過去那樣笑我?”布朗尼家的小子笑哈哈的辯解,“你知道,我已經很久沒去碼頭那邊扔石頭了,我現在都去踢球,我要像你那樣,踢職業聯賽,進國家隊”年輕人嘛,總是很容易跟風,有樣學樣,裡貝裡過去也曾經這樣,不過他學的是帕潘,是齊達內,而現在他則是變成了這裡孩子們學習的對象了。“好好於,布朗尼家的勇士”坦白說,裡貝裡的笑容有點猙獰,但卻充滿了善意。走進樓道,迅速的沿著樓梯盤旋向上,沒多久就來到了父親所在的樓層。這時候他應該沒在,所以裡貝裡很放心的走到大門口,按了門鈴,兩三聲後,就看到一個蒼老的中年婦女出來開門,那是他的母親,一個蒼老得跟她實際年齡不大相符,看起來有點肥胖的中年婦女“弗蘭克”母親透過防盜門,看到是裡貝裡,一雙眼睛直接就紅了,淚珠就圓滾滾的往下掉,因為她已經有好久沒見到兒子了,如果不是偶爾還接到他的電話,她都懷疑自己的兒子是不是已經死了。“媽”裡貝裡在門開的那一霎那,擁抱了自己的母親。“快進來,來”母親拉著裡貝裡往屋裡走。“他在嗎?”裡貝裡問道。一直以來,對於自己的父親,裡貝裡都很矛盾,因為父親是最反對他踢球的,甚至一度逼著他去當搬磚工人,而且在他偷偷的跑去倫敦之後,父親還為此大發雷霆,大罵他是一個完全不負責任的男人,甚至表態讓他再也不要回來。裡貝裡骨子裡是一個很有傲骨的人,他曾經對自己許下承諾,不揚名立萬就不回來,因為他要證明給自己的父親看,自己當初的堅持和執著並沒有錯,而且他也確實是靠踢球闖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屋裡的擺設還是那麼簡單,客廳裡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建築工具,應該都是從工地裡搬來的,說是沒地方放,先暫時放在家裡,可實際上,還不是為了省下一點租金,不去租個倉庫,直接把家裡的客廳當倉庫用?所幸,裡貝裡家的客人不多,來往的都是一些熟人,也就不大見怪了。一進門,充斥著工地那種泥土味道的氣息,讓裡貝裡感到很熟悉,因為他從小就在這樣的氣息中成長,而且他也曾經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生活在工地裡,他的身體對這種味道有著一種天然的親近感。“你先坐,我去給你倒杯水”母親拉著裡貝裡到客廳那一張破洞很多的沙發上坐下,“你爸最近包了一個工地,說是能賺點錢,不過你也知道,現在越來越少人願意去於這種苦力活了,找不到工人,所以他就得自己去做,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才回來。”一個五十左右的中年人,再去乾這樣的體力活,可想而知會是何等的辛苦。裡貝裡坐在沙發上,環顧著四周,他竟然在家裡頭發現報紙。這就好像是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裡貝裡忍不住都笑了,因為在他的印象裡,泥腿子出身的父親可是從來都很少去看報紙的,唯一讓他有印象的是很久以前,區議會選舉的時候,參選議員送給每一戶選他的家庭一份報紙,但那都過去好多年了。隊報裡貝裡取過一份報紙,發現竟然是隊報,而且封麵就是幾天前切爾西奪得聯賽冠軍之後,所有球員跟英超冠軍金杯一起在斯坦福橋球場合影的場麵,漫天的彩紙,氣氛非常熱烈。不過,在這一副照片裡,裡貝裡發現有人用黑粗的筆勾出了其中一個人來,好像是為了便於看到,而這個人就是裡貝裡。另外還有一份照片是裡貝裡捧著冠軍金杯親吻的照片,也被翻開折疊放在最上麵。不僅僅是這兩份,裡貝裡快速的翻閱了其他的報紙,發現幾乎所有報紙都是被翻開的,很多報紙都被黑粗的筆標識著,明顯是為了追看切爾西的新聞,而幾乎所有跟切爾西,尤其是跟裡貝裡有關的報道都被翻到最顯眼的地方。突然之間,裡貝裡覺得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堵著,很悶很熱。打開電視機,發現從來都隻看那些爛俗情景喜劇的父親竟然在看足球頻道,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這一切的話,他怎麼也不可能相信是真的,這還是那個頑固得令人憤恨不已的父親嗎?“你爸去過好幾次倫敦”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廚房和客廳的門口,含著淚,說道。裡貝裡不敢相信的抬起頭,兩眼都紅了,他不知道為什麼,就隻有一種感覺,有一股很酸很熱的眼淚要從他的眼眶裡衝出來,他拚命的忍,卻還是忍不住。“他不讓我說,但是我看得出來,他真的很高興”母親擦去了淚水,笑著說道。“你知道,他這一輩子都沒去過大城市,突然間去了倫敦,就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而且他也沒弄懂要怎麼去看你比賽,就連英語都說得亂七八糟的,所以第一次很失敗,聽說最後還是去了一家酒館,跟那裡的人一起看球,但是那一次,你沒有出場”裡貝裡都完全不知道母親說的是哪一場,不過這就更加增添了幾分真實性,因為他們都不懂足球,不懂聯賽,不懂什麼,他甚至相信,父親去倫敦,隻是為了去看一看他的比賽。“回來之後,他說,酒館裡的球迷對他不錯,而且也認識弗蘭克·裡貝裡,於是就教他怎麼去現場看球,所以沒多久,他又去了,而且這一次他學聰明了,直接坐的士去了球場,但卻沒能買到球票,就在球場外轉了一個多小時,一直到比賽結束後才走。”“但回來的時候,他很高興,因為他說,他雖然不懂英語,但聽很多離場的球迷提到了你的名字,聽他們說,你在那一場比賽中表現得很好,而且他也學會了怎麼去買票看球,但後來他還是回去倫敦的酒館跟那些人一起看電視直播,因為他說,你們的球票貴得離譜”“雖然一直都沒能去現場看你比賽,可他經常去倫敦,因為他說,很喜歡聽酒吧裡的球迷說起你的時候的那種感覺,很驕傲很自豪”聽著母親的說話,裡貝裡眼淚就不爭氣的往下掉。曾經,他以為自己是一個很堅強,可以把感情看得很淡的人,可實際上,真當事情到來的時候,他卻發現,原來有很多很多的東西自己一直都耿耿於懷,一直都放不下。他的父親沒有多少文化,不懂得怎麼去跟孩子相處,打和罵是他調教孩子最擅長的手段,這曾經讓裡貝裡都懷疑父親是否還愛他,可是現在,他突然間發現,原來並不是所有的愛都要說出來的,很多時候,真正的愛並不是靠嘴巴來說的。就在裡貝裡和母親閒聊著的時候,就聽到防盜門外傳來了一陣開門聲,兩人立即都站了起來,尤其是裡貝裡,他發現父親今天回來得有點早。開門進來確實是他父親,不過右手手臂上卻是纏著一層薄薄的繃帶,上麵多少還滲著點血水,進門的時候還在罵罵咧咧的說自己如何如何倒黴,竟然被砸傷了手臂。在工地裡於活,受傷流血是在所難免的,裡貝裡當初自己搬磚頭,就經常擦傷弄傷,或者是被磚頭砸傷,這些都是很稀鬆平常的,所以看到父親受傷也都是見慣不怪了。父親進門,看到了裡貝裡,明顯愣了一下,臉上難以掩飾的是驚喜,但很快,他就用自己作為父親的自尊心壓製住了心中的驚喜,哪怕在過去的這一段時間裡,裡貝裡是他的驕傲,是整個布洛涅所有人談論的話題,羨慕的對象,可在他麵前,兒子就是兒子。驚喜被冷淡所取代,在外人麵前,他這個當父親的可以以兒子為榮,但在兒子麵前,他卻反而不得不擺出一副很冷淡,很不以為然的樣子,這確實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一件事。“我來送球票”裡貝裡從口袋裡拿出了整整一大疊球票,足足有幾十張,“比賽在德國蓋爾森基興舉行,從布洛涅去會比較麻煩,你可以先去倫敦,我讓瓦希芭陪你們去。”說這些話的時候,裡貝裡的口氣也還是有點硬,這是他們過去父子倆對話一貫的語氣,可說完之後,他明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大對勁,就走出了沙發,走到了父親的麵前,把一疊球票都遞出去,“我希望你能來看我們比賽,爸”一句爸,讓老裡貝裡的手很明顯抖了一下,眼眶唰一下就紅了,但他卻強忍著,不過卻輕輕的鬆開了手,接住了裡貝裡遞過來的這一疊球票,他甚至已經在想著,可以很驕傲的拿去送給工人,送給親朋好友,炫耀一下自己的兒子。父子倆麵對著麵,卻沒法說話,氣氛尷尬了幾秒鐘。“我明天一大早還要訓練,先回去了”說完,裡貝裡就要走。“弗蘭克”在擦肩而過的時候,老裡貝裡喊住了兒子,“既然都回來了,那就吃了晚飯再走,反正也不急這一點時間。”裡貝裡回過頭,看到一臉期盼的母親,他知道,這已經是父親最大的讓步了。有的時候他都搞不懂,為什麼自己的父親就沒辦法像彆人的父親那樣寬厚仁和一些呢?總是要擺開架勢,做足了父親威嚴,這難道不辛苦嗎?如果是在以前,他不懂父親的心思,不懂父親的關愛,他會反抗,可現在,他不反抗。“好啊”裡貝裡笑著點頭,有些恐怖的臉上卻帶著一種溫暖的光彩。父親背對著裡貝裡,在兒子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了一抹似有還無的笑意,走向了客廳,“以後送球票這種事情,你也不用親自來了,直接打一個電話就行,彆影響你訓練,被主教練知道了,一定會不高興的”語氣是很硬,但還是出於關愛,出於關心。“我們頭對我很好,是他讓我回來的”裡貝裡跟在父親後麵,走回客廳。“對你再好,你也得好好踢球”父親還是在告誡,他就怕自己的兒子稍微有點名氣就得意忘形,要知道,裡貝裡以前可是很流氓的。“好啦好啦,弗蘭克回來,你也彆說太多了”在任何一個家庭,父母親總是一個扮慈祥,一個扮威嚴,所以裡貝裡的母親生怕父子倆又鬨彆扭,就直接站出來化解這個問題,而老裡貝裡也直接見好就收,沒再多說什麼。有的時候他也在反省自己,兒子長大了,很多事情都已經不再是他所能夠控製的了,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有些跟不上這個時代,思想都有些老頑固了,管得太多,反而不見得是好事,倒不如於脆放手,任由自己的孩子去自由拚闖。父子就是父子,血濃於水,沒有化不去,解不開的結。有了一個好的開始,父子倆的交談就顯得愉快了很多。在吃飯的時候,老裡貝裡還特地問起了歐冠決賽的事情,看到父親現在說起足球都有點門道,看起來十足十的球迷架勢,但卻藏不住自己偽球迷的真相,裡貝裡心裡頭感到好笑之餘,也有些感動,因為他知道,父親是為了他才去了解足球的。對於歐冠決賽,裡貝裡坦白,自己應該沒有辦法首發,因為這一場比賽葉秋的戰術也一定還是以43l為主,羅納爾迪尼奧和蘭帕德的狀態都很好,戴維斯經過長時間調整之後,狀態恢複得也不錯,體能也提升了,應該還是會首發。但裡貝裡是葉秋手中的一枚奇兵,隻要比賽僵持,葉秋就早晚要用到裡貝裡,所以裡貝裡對自己能夠出場比賽還是很自信的,因為他可是過去一個賽季裡,葉秋手中的最佳第人。雖然老裡貝裡也跟所有的父親一樣,望子成龍,覺得自己的兒子是最棒的,但他也很清楚,兒子以前都是踢業餘聯賽的,才踢了一年的職業聯賽,能夠去打歐冠決賽的替補,那都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哪裡還能夠奢望得到更多?對於這一點,老裡貝裡反倒比兒子還要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