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蒼本能地感受到一道刺人的視線從自己腦後射來,一行人的腳步聲也跟著變慢了,這讓穹蒼明白,本次負責追捕的應該是一位經驗老道的刑偵人員,對罪犯極其敏感,隻要自己表現出任何心虛的模樣,就會被他抓住破綻。穹蒼幾乎沒有猶豫,當即操著一股不大明顯的南方口音,朝前方路口大聲喊道:“哎呀你快一點呐,我就催催催你幾百次了你還不出來,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啊?不就是小兩口打架嗎!幾點車票你不知道啊?”她的舉動並沒有打消身後幾人的疑慮。作為本次追捕行動的主要指揮,章務平,在穹蒼身上感覺到了某種不尋常的氣息,不著痕跡地朝著她的方向靠近。他從事公安工作多年,工作的信條就是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疑點。他這個習慣曾經多次幫助他避開危險、捕獲犯人,畢竟刑偵工作從來容不得半點僥幸。饒是穹蒼,也因為兩人越發逼近的距離開始心跳加速。她站在原地,控製住身上的肌肉保持鬆弛,同時目光在前方遊離,扮演好一位等待者的角色。突然,她的上衣口袋裡響起一道鈴聲,伴隨著輕微的震動,將她手指驚得抽搐了一下。鈴聲是最普通的旋律,穹蒼從未發現手機提示音可以如此響亮。她狀似煩躁地將手揣進兜裡,劃向綠色圖標。來電人是穹蒼之前約好的出租車司機。“喂,你已經到了啊?不好意思再等一等哈,你先把車停在銀行外麵好了,我們馬上過來,真的!”穹蒼嗓門很大,單手插在兜裡不停在原地踱步,但她並沒有做出刻意回避的動作,從後方靠近的警察還能看見她少許的側臉。“停在小巷子口那個地方?也行也行,A3686B是不是?好好好,知道了,我們已經到了。馬上,不要五分鐘,謝謝師傅啊,謝謝。”穹蒼掛斷手機,嘴裡咋舌怒罵,低頭在屏幕上擺弄,不知道做些什麼。章務平加快速度,已經走到她身後兩米左右的距離。這時,一個年輕男人從拐角的地方急匆匆地跑出來,看見幾位警察,腳步緩了緩,用略帶新奇的目光打量他們。穹蒼大步上前迎上去,與身後的人拉開距離,同時訓道:“不趕時間啊,還不跑起來!熱鬨有那麼好看嗎?”被她指著的年輕人懵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又見她與警察走在一起,以為她是個在附近執勤的便衣民警,下意識地聽她指示小跑起來。穹蒼在屏幕上按了一下,將手機收起,靠過去自然地攬住年輕人的肩膀,用半邊身體遮擋章務平的視線,同時使力推著年輕人朝側麵轉向。“去那個巷口,走這邊近。快一點呀。”章務平叫道:“這位同……”他話音未落,不遠處傳來一陣驚恐的尖叫聲,按距離推測就是報案所在的樓房。那種多人混雜在一起的喊叫,哪怕隔著一百多米,依舊聽得人寒毛聳立。幾位新人玩家急了,覺得章務平從剛才起就變得奇奇怪怪,不住催促道:“隊長,你乾什麼呢?追捕遊戲關鍵在爭分奪秒啊!那邊肯定有情況!”隻兩句話功夫,穹蒼已經拉著年輕人匆匆走遠,巷口處的出租車按響一聲喇叭示意。見那二人社交距離過近,關係不似作偽,動作又很坦然,章務平不由心想會不會真的是自己多疑了。他們目前隻知道這次的副本主題是追捕,但是並不知道逃犯究竟犯了什麼罪,根據報案信息來看,是挾持傷人。總不會剛出警就巧合地撞上逃犯。何況,從遊戲載入到現在已經有十多分鐘了,明知警方已經出警,玩家哪裡可能還在案發地點附近徘徊,等打個車再走?章務平暗笑自己敏感,收回視線道:“走!”穹蒼聽見腳步聲跑動著遠去,將手從年輕人肩上移開,對著後者一臉茫然的表情,也困惑道:“怎麼了,你不是和我拚車的那個人嗎?”“不是啊。”年輕人終於回過神來,問道,“你不是警察嗎?”“不是!”穹蒼也驚了下,說,“和我拚車的那個人一直沒來,我朝前麵喊很久了,不是你嗎?”年輕人失笑道:“什麼啊?認錯人了都。我說你怎麼跟我自來熟的。”穹蒼將手機屏幕點亮給他看,同時長手一指,說:“你看,就這輛車吧,這車牌號。”“沒有,真的不是我。”年輕人搖搖手,“你認錯人了。”穹蒼麵露尷尬道:“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沒什麼,我也正好走這邊。我先走了。”穹蒼與年輕人揮彆,快步上了等在前方的出租車。她坐到後排位置,笑道:“不去車站了,麻煩先去中心商業街。”司機爽快應道:“好嘞。”穹蒼戴上耳機,說:“公司有事趕著開會,麻煩開快一點。”·此時寧婷婷的家門口早已圍滿了人,因為狹窄的樓梯間站不下,還有群眾是站在一樓的樓梯口朝上張望。警察一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即讓出一條走道,以供他們穿行。章務平從中間擠過去,問道:“這裡是怎麼回事?報警不是說挾持傷人嗎?你們都守在這裡乾什麼?”圍觀群眾七嘴八舌地回答他。“你們總算來了,裡麵要殺人了!”“住這兒的兩夫妻吵架,經常吵,這次吵得特彆凶。叮鈴哐啷的,一直不停。”“一樓的孫姐擔心他們,上來看看情況,結果就被他們抓進去了!你們說這不是綁架嗎?”“裡麵的人說要等警察來了跟你們談判,可是他很急啊,一直問你們來沒來。剛才他說已經砍下老孫的手指了,現在應該怎麼辦啊?”“我就說打老婆打得那麼狠的肯定不是好人,這個姓周的也太可怕了。”章務平一麵聽眾人混亂地彙報,一麵拉過身邊的年輕警員,示意他去隔壁的陽台查看情況。如果時機允許,就翻過去控製住局勢。那位年輕人領了任務,興衝衝地走了。“隨時彙報情況!”章務平命令說,“切忌擅自行動!”對方在對講機裡低聲保證:“我明白!”章務平又打了個手勢,示意周圍的人保持安靜,然後貼近門邊,敲了敲門。“你好,周先生,我是刑偵大隊的刑警,你要見我,我來了。有什麼要求,你現在可以提。人需要確認人質的安全,可以嗎?”裡麵沒有回應。章務平回頭看了一眼。“一直這樣。”從最開始就在圍觀的熱心群眾說,“你給他一點時間。”正在他們說話期間,屋裡傳來了斷斷續續的奇怪聲音。“等一等。”章務平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抬手捂住單隻耳朵,說,“不好意思,我沒聽清楚,請再說一遍。”聲音重複了一遍:“給我準備一輛車。”章務平確定那是某個軟件自帶的聲音,對這詭異的現場皺了皺眉,嘴上快速接道:“周先生,和你說句實話,就算我們給你準備一輛車,你也是逃不出去的。城裡到處都是監控,你能跑到哪裡去?不如你出來,我們好好聊聊。”裡麵的人回道:“你們是不是不誠心?”章務平:“我們誠心,但是我們需要先確認人質的安全,請你不要傷害她們。你讓兩位人質出個聲,我們馬上派人安排車輛。”“不行。”章務平:“為什麼?是不是因為人質已經遇害了?”章務平小心與對方交涉,可惜由於工具的局限,他無法根據聲音來判斷對方的情緒,進而對談判方向做出轉變。周圍人群又太多,細碎的聲音嚴重擾亂了現場秩序。章務平衝隊員點了點下巴,讓他們迅速清理現場。圍觀人群被迫退出警戒範圍,那些拖遝的腳步和低聲的討論造成了一些騷動。人群中突然有人低聲冒出一句:“你確定,裡麵的是周先生?”章務平回頭,找到說話的那個年輕人。賀決雲背著個包站在人群中間,神情淡然,氣質沉穩,一看就知道不是名新手玩家。但他從始至終都表現得十分低調,沒有要出頭的意思。賀決雲走近,與他耳語道:“大家都在喊周先生,如果他真的是,他為什麼要用變音器?夫妻爭吵,如果出現一方傷亡,活下來的未必就是丈夫。”章務平其實也想到了,隻是怕刺激到裡麵的人,故意沒有拆穿。賀決雲將剛剛收到的資料遞過去,裡麵是公安廳緊急傳過來的住戶資料,夫妻的基本情況都有概括。章務平快速在上麵掃了一眼,還給賀決雲,隔著門板,試探性問道:“寧女士,是你嗎?”屋內過了十來秒,才傳來回應:“你們太吵了。”“答應我的要求就讓你們見人質。”章務平耐心勸解道:“寧女士,你聽我說。我知道你在社會上受到過很多的偏見,生活壓力很大,如果這是一起意外事件,你可以讓你身邊的朋友或者鄰居替你作證,證明你長期遭受暴力,身心受到傷害。我們也會替你說情,最後是有可能爭取到正當防衛,或者防衛過當的指控的。你還年輕,完全可以重新開始。你現在先開門,讓我們派人進去救治,好嗎?”裡麵的回答總是斷斷續續的,措詞又十分強硬,顯得難以交流,這讓章務平生出不祥的預感。這種情況可能是因為寧婷婷在殺人之後受到精神刺激,無法冷靜回複。也有可能,隻是犯人在借由談判來拖延時間。章務平傾向於後者,畢竟這是一個逃亡遊戲。可即便雙方都心知肚明,在犯人持有人質,且警方沒有足夠情報的情況下,他仍舊無法強行突破。那是嚴重違規違紀OOC。章務平往後退了幾步,確認自己的聲音裡麵應該聽不見,示意賀決雲過來,小聲委托道:“你讓他們再給你複述一遍他們聽見的內容,一定要仔細,確認這屋裡到底有哪些人,當時都發生了什麼。”賀決雲聽從指揮。對講機裡傳來先前那位警員的回複。“隊長,他們陽台的窗簾拉著,外麵焊了不鏽鋼防盜窗,從隔壁陽台看不見裡麵的情況,也無法進行翻越。我聽了一下,裡麵沒有很明顯的噪音。”章務平:“去對麵的大樓,往二樓客廳的位置看一下。”“是。”章務平又問:“隊伍裡身手好的兄弟有沒有?”“有。我是國家二級運動員,平時喜歡攀岩。”另外又有幾人陸陸續續地報名。章務平點了幾個名字,說:“你們從客廳、廁所、陽台的外牆攀爬上去,試試能不能看清裡麵的狀況。一定要注意隱蔽,彆被犯人發現行蹤。”“好。”這期間,樓梯間的腳步聲紛至遝來,負責追捕玩家越來越多,正在從各處趕到現場。章務平的思路一次次被打斷,對這幫遊兵散將感到異常頭疼,命令道:“還沒有到場的兄弟暫時先不要過來,也不要穿著警服在抓捕範圍附近活動,太紮眼了!全體按兵不動等我指示!”·而此時,穹蒼早已遠離住宅區,在朝著主城區靠近。由於現在是假期,街上車輛擁堵,整體行車速度緩慢。好在她的司機是一名老手,見縫插針,偏愛小路,很快穿過景區附近的堵塞路段。網友跟著穹蒼的視角走,隻覺得坐上車後,歲月一片和平。“不趁著還能自由行動趕緊去車站跑路嗎?”“有風險吧?警方發現死者後肯定第一時間搜查各大車站和機場,如果到時候查到她上了哪輛車,不就可以守株待兔了嗎?”“從追擊者的直播間回來了,感覺那邊亂哄哄的,都不知道要乾些什麼。”“畢竟有很多業餘人士的,但勝在人多。”“硬生生被加了一段綁架劇情,偏偏還必須走程序,估計特彆抓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