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穹蒼走進房間之後,就知道三夭的技術人員為什麼那麼輕易地給她開門了。這個房間恐怕跟丁陶的死沒什麼直接關係。房間裡大部分的家具都鋪上了防塵白布,而根據白布上堆積的灰塵來看,物品放置在這個地方已經有些年頭。木地板上也蒙著厚厚的一層灰色落塵,上頭沒有任何腳印的痕跡,證明這一片非常“乾淨”,長期無人涉足。穹蒼走到裡處,掀起一塊布,發現下麵是一張藍色的兒童床。再邊上,是一個藍色的小木櫃。無怪乎這裡的家具體型都偏小,應該是丁陶兒子年幼時用過的物品。靠近門口的位置,擺設變得雜亂,堆積了幾件小幅損壞的玩具。看起來像是被改造成了一個雜物間。賀決雲手指在牆上擦了一道,奇怪說:“一間兒童房為什麼要鎖呢?臥室都不鎖,偏偏要鎖一間許久不用的兒童房。”“東西太多就不想整理了吧,就像許多人不會經常清理床底一樣。”穹蒼說,“而且,如果家裡經常會有小孩兒拜訪的話,我恨不得把大門的鎖都給它焊上。”賀決雲:“……”就是因為這樣,你的形象才會變得越來越奇怪。他神情複雜地掃了穹蒼一眼,後者已經轉身出去。賀決雲跟著穹蒼走上二樓,沿著扶梯一路過去。陽光廳、露天花壇、電影放映室。這些房間裡麵都沒什麼重要信息。在走到一間臥室前時,穹蒼腳步再次頓住。他們麵前的就是丁陶兒子的臥室。青年的臥室整理得很乾淨,被子整整齊齊地平鋪在床上,空氣裡還能聞見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他兒子平時應該住校,不常回家,房間經過清掃,沒有住人。穹蒼抬步走到桌邊,拿起一本本子翻看。上麵寫了青年的名字,丁希華。賀決雲仰頭看著書桌側麵的木架,嘀咕了聲:“他房間裡好多照片。”穹蒼順著看去。丁希華是一個長相斯文靦腆的男生。五官沒有侵略性,稍長的劉海遮著眼睛,發質軟綿綿的,帶著一點柔和的微黃,整體看上去非常符合學霸的形象。像每個班級裡都會有的那種老好人。他的照片擺得很齊全,在木架上一層層疊放,從內容幾乎可以看出他完整的成長全過程。他初高中都在市十三中就讀,大學考入C大,目前在C大讀研。在校時是學生會領導,畢業時是學生代表。學過長笛,拿過相關的全國獎項。也學過奧數,高中隨隊參加過全國競賽。每次丁希華獲獎,丁陶都會跟他拍一張合影,手裡舉著獎杯,笑得很是開懷。說明丁陶對自己的這個兒子感到非常驕傲。在掃過幾張學生時期的照片時,穹蒼心底生起一股輕微的異樣,她眼神飄了下,又很快掠過,最後收回視線。穹蒼問道:“你們男生家裡會擺這些照片嗎?”“不常見吧?”賀決雲遲疑說,“我爸媽會幫我保存在相冊裡,但我的房間,最多隻擺一張全家福。我認識的兄弟,也很少會在家裡擺那麼多的照片。不過這應該隻是個人喜好?女生房間裡,不是也會掛很多藝術照嗎?”“哦。”穹蒼神遊天外,“是嗎?我一張照片都沒有。”賀決雲:“……”賀決雲絞儘腦汁地說:“手機裡有也一樣的。”穹蒼低下頭,拉開麵前的抽屜,沒想到裡麵居然是個零食格。她用手撥弄了一下,除了薯片和鹵味,還有幾顆眼熟的橙味硬糖。·場外,幾人都在關注著穹蒼這邊的劇情進展。他們在聽見穹蒼問話之後,對原本忽略掉的正常細節也漸漸覺得莫名詭異起來,交頭接耳,小聲討論。“男生在房間裡擺幾張照片很奇怪嗎?猛男有猛男的愛好,花美男有花美男的愛好。”“男生也可以自戀的吧?這種行為本質叫悶騷罷了。”“穹蒼應該隻是因為自己沒拍過照,觸及了知識盲區,隨便問一問吧?”何川舟穩健有力的聲音,緩慢從嘴唇裡吐出,擲地有聲,立馬將討論的聲音壓了下去。“我們要學會在現場勘查中獲得的任何碎片裡提取有用信息,包括跟案件直接相關的證物或痕跡,還有就是能幫助你完善對死者或其身邊人的人物側寫的線索。側寫雖然沒有辦法成為明確性的證據,卻可以協助你對案情進行判斷推理,指不定會在什麼時候成為破案的關鍵。”謝奇夢聞言,緊皺的眉頭彈跳了下,這才開始關注起剛才屏幕中一掃而過的照片。何川舟繼續道:“丁希華擺出來的所有照片,幾乎都是獲獎時的榮譽記錄。他並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麼與世無爭,也不是跟普通人愛美那樣地喜歡自己的容貌。他重視榮譽和名次,有一定的好勝心,是個很受歡迎的人物。完善類似的人物側寫,在對他們錄製口供時,也能有所幫助。”謝奇夢低語道:“她真的想了那麼深嗎?”“她怎麼想,我怎麼會知道?”何川舟說,“不過一些有天分的人,就算沒想那麼多,潛意識中也會有類似的判斷。”謝奇夢呢喃:“天分……”何川舟點頭:“是啊天分。普通人靠經驗,天才靠天分。刑偵這一行也很不簡單的。誰都喜歡有天分又努力的人。但那樣的人,畢竟隻是極少數而已。”方起翹著二郎腿,笑道:“穹蒼在極少數裡,可是還要再拔尖一點。”何川舟並未反駁,而是點了點頭:“我看過她參加的副本。單是她的耐心和信息收集能力,就已經超過了很多人。但是很可惜,她的性格不適合在體製內工作,沒有適合領導她的上級。嗯……作為外聘專家倒是不錯,可是我還不知道她的專長到底是什麼。”方起說:“對於不喜歡的工作,她收費可是很黑的。本來她在A大任教的時候還可以免費谘詢,現在就沒那麼好的機會了。”謝奇夢說:“隊長……”“噓——等一下。”何川舟抬起手製止了他的話,眼神如同銳利的刀鋒緊緊盯著屏幕,突然說了一句:“她為什麼在看那櫃子零食?”方起從穹蒼進行搜查開始,就沒了興趣。聽何川舟開口,才注意到穹蒼的視線,然而等他看過去的時候,穹蒼的目光早已移開。裡麵的人還在漫無目地開櫃搜查。方起挑眉道:“你確定?”“我確定。”何川舟肯定地說,“她的視線明顯在抽屜的位置停了一下。我和無數人打過交道,知道他們一個眼神是想看哪裡。”屏幕側麵,彈出了一張放大後的圖片。然而除了各種零食,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方起狐疑。謝奇夢忍了忍,問道:“何隊,您對穹蒼是不是太過關注了一點?還有好幾個玩家呢。”何川舟像是沒有聽進去,仍舊一瞬不瞬地盯著穹蒼,過了數秒,才不上心地問了一句:“有嗎?幾個玩家都還在審問洪俊,沒什麼特彆重要的。你剛剛想說什麼?”謝奇夢深吸一口氣,挫敗道:“……沒什麼。您繼續。”副本中,穹蒼跟賀決雲很快搜索完臥室。穹蒼說了句:“走吧,去丁陶的書房看看。”她漫不經意地路過書桌,動作自然地順走了裡麵的橙味硬糖。一把操作是如此的嫻熟。這一幕還是被賀決雲看見了,他驚道:“這是證物啊!”“兩毛一顆。”穹蒼拆開包裝,“要不我先付一塊錢的吧。”“你以為這是兩毛的事嗎?!”賀決雲憤怒道。何川舟隊長點頭。沒錯!怎麼可以這麼不正經?!方起語塞,偏頭瞄了眼何川舟。心道這些人真的是太可怕了。他們的洞察力連許多優秀的心理醫生都比不上。裡頭賀決雲接著說:“你知道一顆糖需要多少行代碼?你知道三夭的頂級程序員有多貴嗎?!你吃掉的是好大一筆經費!”穹蒼遺憾道:“可是這顆糖沒有味道啊。就……滑溜溜的。”賀決雲扶額:“因為沒人會想到玩家還會吃證物啊!”穹蒼:“反正數據要複原的。吃顆糖也沒什麼吧。如果有毒,還能直接通關了呢?”賀決雲給她氣笑了:“你怎麼那麼多歪理?”這時,係統上跳出一句黑色提示:bug已接收,感謝反饋。【豎拇指】【亮齒微笑】穹蒼得到肯定,也豎起拇指,與那位程序員隔空欣慰一笑。賀決雲瞪眼,感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傷害。這群無恥的小崽子。何時才能對你們老板這麼殷勤?年紀輕輕,怎麼能有兩幅麵孔?穹蒼已經腳步輕快地走遠,進了丁陶的書房。此時賀決雲收到了來自同事的信息。說他們已經陪同沈穗在回來的路上,問二人是否還等在門口。賀決雲給了個肯定的答複,並催促他們動作快一些。等他進書房的時候,穹蒼已經霸占了正中間的老板椅,舒舒服服地坐著。可她並沒有打開桌上的電腦,也沒翻找桌上的物品,而是舉著手機在查資料。賀決雲走過去,自己在書桌上翻了一遍。穹蒼看他裡外忙活,掀起眼皮,說道:“彆找了。丁陶不大可能會把重要的證據放在明麵上。至於電腦,我剛才試了下,芝麻開門不能讓它解鎖。”賀決雲無語說:“……你開掛還上癮了是不是?”穹蒼說:“書房裡能找到的線索,無非就是丁陶在公司經營中簽過幾份合約,以證明他在商場上的不光彩吧。”賀決雲說:“怎麼?”穹蒼把手機遞過去:“你看,丁陶說是,為了擴大新的生產線而進行融資,可是在吸引投資後,他並沒有馬上籌建新的工廠,而是把錢套了出來。公司發布了幾則公告,之後就沒有了下文。”賀決雲問:“套哪兒去了?”“多半是放貸賺利息去了,公司並沒有記錄相關的賬目。”穹蒼說,“這一部分利息,很可能是進了他私人的腰包。此外,他年報上的壞賬率遠超同行,屢屢消失的應收賬款指不定去了什麼地方。他的日常花銷很大,應該有一些灰色收入。”賀決雲覺得有點荒誕:“他已經算有錢了,公司也有了口碑。老老實實地發展,生意能穩定擴大的,這樣管理豈不是自毀前程?”“見識過更有錢的人,就會更加渴望錢,因為資本的世界殘酷又分明,而丁陶不是個容易滿足的人。”穹蒼兩手交叉,手肘撐在扶手上,那姿勢頗有商業大牛的風範,她說:“利用彆人信任嘗到過甜頭,很容易會把其他人都當做傻子。何況丁陶的公司來自父輩的繼承,多年來又維持得不錯。他成功得太簡單了。”賀決雲看著她,有一瞬間忘記了誰才是霸道總裁。他把手機還過去,問道:“按照流程,我們是不是應該排查一下跟丁陶有仇的債務人?”穹蒼攤手:“應該是吧。但是那個名單的數量估計會很龐大,我的直覺告訴我,多半是在浪費時間。”以丁陶的做人方式,跟他有仇的,怎麼可能隻有一點點?兩人還沒敲定下一步的調查計劃,三夭係統已經彈框提醒他們,說沈穗回來了。數據立即回調,二人重新回到緊鎖的門口。穹蒼轉過身,看見了一起出現的三人。丁陶的妻子沈穗,身體虛軟地靠在兒子身上,鼻子與眼角一片通紅。雖然是素顏,卻有著成熟女子的風韻,看著楚楚可憐。穿著一身中長裙,以及一雙黑色的高跟鞋。後方的警員朝他們點點頭算作打招呼。沈穗也沙啞地說了一句:“你們好。”賀決雲正要回禮,發現邊上穹蒼直著眼,毫不避諱地在沈穗身上來回掃視,舉止極不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