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蒼正直麵人生中最迷惘的時刻,賀夫人則是喜難自禁,迫切地想找人傾訴一下自己的快樂。她把果盤跟飲料推到穹蒼麵前,又一次順勢摸了把她的手,笑道:“我先去打個電話啊,你慢慢吃。”賀夫人快速起身,扭著纖細的腰肢,邁著歡快的腳步,急促地衝往陽台。待來到那個獨立的小空間之後,反手關上厚重的玻璃門,同時熟練地拉了個多人通話。被拉進來的賀家兩父子都已經習慣,隨意吱了一聲就不再說話,耐心等待賀夫人的發言。賀夫人這回異常寬容,沒跟他們計較,嬌笑著說道:“決雲啊,我現在在你家裡呢。”“哦。”賀決雲正在工作,不過腦地給了個回複。等手指無意識地將這句話敲在文檔上,明明白白呈現在自己眼睛前,他才反應過來,聲音開始顫抖,問道:“你說哪個家?”“當然是你經常住的那個狗窩,不然我去乾嘛?看你房間裡的灰塵呀?”賀夫人知道他剛才走神了,不過沒有在意。她側身靠在窗台上,單手穩住自己被風吹拂的碎發,依舊好心情地說:“沒想到你這棟狗窩都能藏得住嬌,但是乾什麼要委屈人家女孩子?你是沒有錢嗎?我跟你說你再不展現一下自己的優勢是要被人甩掉的!”賀先生茫然問了一句:“什麼藏嬌啊?”“我看見他的女朋友了!”賀夫人終於聽見期待已久的問題,聲音因激動而變得尖利,“穹蒼啊就是穹蒼,我跟你說過哪哪都好的那個女生!你兒子真靠著假公濟私把漂亮姑娘給領回家了!”賀決雲急到撓頭:“什麼啊?不是!”賀夫人深吸一口氣,望著遠處的渺渺山影,感覺人生已經無憾:“你兒子大齡單身這麼多年,要求多脾氣還怪,性格又那麼直男,我以為他一輩子就這樣了,沒救了。沒想到啊,人家高智商的天才,真的不走尋常路,喜歡傻白甜的!”果然兒子隻要養久了,總能遇到那麼一兩個驚喜。賀決雲聽得額頭青筋突突直跳。這能是親媽嗎?這得是世仇吧?賀夫人又是遺憾一歎:“就是我沒個準備,不知道她在這裡,所以沒帶見麵禮,這覺得有點丟人了。”賀先生隻聽了半截,當即同仇敵愾道:“誰敢說你丟人!”賀夫人淡淡道:“我自己。”“……哦。”賀夫人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所以我給了她一千萬,我怕給多了她不敢收。”賀決雲淒厲一聲吼:“媽——”賀決雲魂都要給她嚇出來了,心說自己的問題還沒解決,親媽又來插上一刀,他命還能在嗎?宋紓耳朵異常靈敏,聽見這一聲驚呼,立刻跟鬼一樣從窗戶後麵飄了出來,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朝裡麵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賀決雲滿腔苦意被壓在舌根處,一時間有種來日無多的痛苦感悟,他過去一把將窗簾合上,同時把大門反鎖,確認沒人能進來打擾,然後打開窗戶,站到窗台前麵。賀夫人在那邊滔滔不絕地演講,邊說邊笑,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你叫什麼叫?我還沒說你呢。要不是我突然過來你是不是都不準備告訴我?你藏得夠深的呀!媽媽能批評你嗎?智商那麼高人品又好,長得漂亮還不慕名利的女生哪裡去找?”賀決雲頭疼道:“媽你太誇張了,真沒有的事!您先回去行嗎?”賀夫人還在激情暢想,隻恨天空不夠高遠:“我們老賀家的基因改造,這是要登峰造極了呀!到時候生個智商一百八的孩子,我幫你帶!奶奶疼他!”賀決雲給她氣笑了,冷笑道:“哪裡來的智商一百八?您開什麼玩笑?您是想生個達芬奇啊?”賀夫人十分通情達理:“我也沒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你不需要有太大壓力。”賀決雲哭笑不得,捂著額頭絕望道:“媽你真的彆鬨了。”賀先生不在狀態地問:“啊?真的嗎?”賀夫人一聽他說話就來氣:“什麼真的假的?人家現在都已經同居在一起,你到底在聽什麼?我就說你不關心你兒子,這種時候能不能把你手頭上那破工作給我放下!”賀決雲再次請求:“媽您先離開我家好嗎?我們的關係不是你想的那樣!把錢也拿走,你這樣莫名其妙往人家手裡塞一千萬,讓她怎麼想?”“那是哪樣?”賀夫人皺眉說,“賴上去我跟你說兒子。她不能睡了你又不負責任。老賀家的人很傳統的!”賀決雲萬般心緒化作熟悉的心梗。賀夫人苦口婆心道:“我知道她不缺錢啊。人智商那麼高,還能安心在大學裡做講師,講師才多少錢,說明她淡泊名利。可有什麼辦法?你擅長的就是有錢啊,你們這貨不對板,除了靠錢,隻能靠不要臉。我不是很信任你的實力。”賀先生這時候再次跳出來說:“爸爸支持你!”賀決雲站在高層辦公室的窗口,吹著高處不勝寒的冷風,有種想把手機扔下去一了百了的衝動。賀夫人說:“媽媽給了你一張英俊的臉,現在就缺一個聰明的小腦袋了。”賀決雲放棄抵抗,語氣涼涼道:“不是小天才你就不喜歡了啊?”賀夫人皺起的秀眉宛如受到了侮辱:“你不要胡說,你這叫過度發揮!你不是小天才我也沒瞧不起你。”賀先生感慨道:“你們想得真遠。婚禮酒席都沒商量好,怎麼就跳到第二代去了?”賀決雲:“……”您想得才是真遠。賀夫人發泄了一通,心情終於冷靜下來。賀決雲在對麵不停地催促她離開,猶如一台劣質的複讀機,她不耐地應付了兩聲,表示自己知道了。三夭總部離這套房子很近,賀夫人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走,賀決雲得親自殺回來,到時候這人拉著她不停吵吵,會嚴重影響她在穹蒼心中的形象。賀夫人拿出粉撲補了個妝,又對著小鏡子多看了兩眼,確認自己完美無瑕,才重新擺出貴婦的姿態,朝客廳走去。穹蒼正坐在沙發上看書,見她出來,起身頷首表示禮貌。“打擾到你了?”賀夫人發覺她的拘束,意識到自己的不請自來的確影響到了穹蒼的學習狀態,兩人的見麵時機不是那麼合適。她眼中的柔情幾乎要化成水,體貼地說:“我先走了,順路去看看決雲,你該做什麼做什麼,不用送我。”話雖這樣說,穹蒼還是親自送著她去了門口。兩人維持著最體麵的客套,將道彆的流程來回拉鋸了五六次,直到銀色的電梯門在中間合上才結束。穹蒼鬆了口氣,僵持許久甚至已經酸澀的臉部肌肉終於得以緩解。她回到空曠的房間,看著明明與以前完全一致的場景,大腦陷入短暫的空白,忘記了自己接下去要做什麼。過了大約有一兩分鐘,她遲緩地從怔神中回過狀態,彎腰重新拾起那張價值一千萬的白紙條,兩指捏著感受了一下,然後帶著複雜的心情,拿去放在賀決雲的書房,用鼠標壓住。遺憾。可惜。她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書房,並合上木門。穹蒼不知道這時候賀決雲是不是正躲在屏幕後麵偷看監視器,她覺得是。她回自己房間拿了件外套,整整齊齊地穿好,然後筆挺站在攝像頭前麵,跟接受檢閱似的,敬了個禮。這一幕顯得有點滑稽,以致於穹蒼自己也笑了出來。她今天原本的打算,是去範淮的案發現場實地勘查一遍,被賀夫人的突然到訪稍稍打亂了下計劃,不過影響不大。現在時間還早,她去一趟趕得及。路過鞋櫃的時候,穹蒼吸取了上次經驗,順手帶上靠在門口的雨傘。就算不能擋雨,還能遮個陽。確認一遍沒有物品遺留,穹蒼就這麼輕裝簡便地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