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筆十幾年來保存得很好。田文冕應該有仔細研究過,損壞了部分外殼,但沒有損壞裡麵的零件。技偵人員很快將音頻文件完整地讀取出來。一群人坐在會議室裡,拉上窗簾,緊閉大門,隔絕所有的雜音,開始聽取裡麵的內容。孔鐘靈,十一年前不幸死亡的記者。她有隨身攜帶錄音筆的習慣,這一支,是案發前幾天她剛剛購置的新工具。在遇害時,她正坐在遮雨的涼亭裡,記錄當天晚上發生的事。背景裡有雨滴砸落在地麵破碎四散的聲音,中間夾雜著各種腳步聲與遙遠的車笛聲。女性低緩的聲線在空氣裡震動,重現了那個下著大雨的混亂夜晚。她心情很好,報告完當天采訪的進展後,低聲吟唱起來,在斷斷續續的旋律中,出現了第二個人的聲音……第一段音頻播放完畢。雜糅的背景音戛然而止時,猶如大海的潮水從邊界褪去,僅留下一片空曠的沙地。會議室裡出現一種空蕩蕩的安靜,刑偵支隊的眾人都生出一種類似的,難以言說的情緒。他們日以繼夜地追查、尋找真相,可是當真相平靜地來臨的時候,他們卻無法平靜地接受了。有些遺憾,也有些悵然若失。有種終於走到了終點的慶幸,又有種不甚圓滿的難過。結案了。這次真的可以結案了。……可是已經太晚了。離開了太多人。這一切太造化弄人。昏暗光線中,人影互相靠近,漸漸響起一些細碎的私語,伴隨著沙沙的書寫聲此起彼伏。技術人員很快點開前一天的錄音記錄。眾人再次噤聲,捕捉音頻中的關鍵信息。許久後,窗簾重新拉開。刺眼的光線照進窗戶,同時湧進一陣清新的風。視野與嗅覺的開闊,驅散了室內的部分沉悶。眾人一齊將目光投向前座,等待何川舟的指示。何川舟兩指夾著一支黑色的筆,習慣性地旋轉筆身,指尖被劃出一道黑色的印跡。片刻後,她翻過手掌,將筆重重在桌上一扣。那一聲清脆的響動,打破滿室寂靜。不算高大的身影站起來,挺直了脊背,帶著領導者的威嚴。她用低沉的聲線叫了一聲:“謝奇夢。”謝奇夢起身立正,大聲應道:“在!”·朱彥合極不配合,被警察押著走進來時,還在不斷叫嚷。“為什麼又找我?怎麼又叫我!你們到底有完沒完?街上打人的事我認了,你們不能老拿彆的案子審問我!聽見了沒有!趕緊起訴!開庭!我不要住在看守所!”他還穿著早上的那身囚服,身上有一股汗味。剛從毒癮裡緩過神,沒多大力氣,連脖子上的抓痕都是新鮮的。兩位青年警察不容抗拒地將他按在桌子前麵,掙得鎖鏈鏘鏘作響。謝奇夢冷眼看著朱彥合耍無賴,等了一陣,見他還不消停,用文件夾砸了下桌麵,警告道:“夠了啊,彆逼我對你不客氣!”朱彥合停下動作,吸了吸鼻子,斜睨著他。一眼認出他是個資曆尚淺的警察,麵帶些許不屑道:“怎麼是你?那兩個女人呢?”謝奇夢嗤笑:“你以為這什麼地方?還允許你點單啊?二十年多人套房居住權,可能都配不上你。給我坐好了。”朱彥合似乎預料到了什麼,咧開嘴角,露出一個肆意的笑。然而那種笑容裡看不出任何高興的意味,隻是純粹地做著僵硬的表情,以掩飾自己的內心。他調整好姿勢,正對著他們,第一次精神地抬起自己的頭,像是等待他們宣判結果。謝奇夢朝邊上的人點頭示意,那位警察利落按下電腦中的播放鍵,就挺一道女聲在房間裡響起。他們截取的,隻是很簡短的一段音頻,前後不足三十秒,卻清楚記錄了孔鐘靈遇害麵臨的情況。技術員設置好重複播放的模式,讓死者離世前最後的一句質問不停在房間裡回蕩。朱彥合起先還有波動,聽到後麵的時候,徹底安靜下來,表情已經很平靜。他歪著頭,視線沒有焦距地落在門板上,神情全然不似剛進來時那般囂張。隨後,他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胸腔震動,發出一聲聲的怪笑。謝奇夢觀察著他,示意同事先將錄音關了。聲音停止,跟木鋸一樣切割著朱彥合的酷刑也終於結束了。朱彥合吐出一口氣,頹喪地倚在桌子前。當最恐懼的事情到來的時候,他感受到的竟不是恐懼,而是前所未有的解脫。“居然真的有?你們那麼快就找到了?”朱彥合眯著眼睛笑了笑,“看來真是是命運啊。她死那麼多年都沒放過我。”謝奇夢翻開筆記本,詢問道:“朱彥合,幫助你買通人證,指使你誣陷範淮的那個人是誰?”朱彥合沒有回答,他將臉貼在冰涼的木板上,嘴裡發出些無意義的音節,任由口水順著臉頰滑落到桌上,儼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現。謝奇夢抿緊唇角,說:“朱彥合,如果你願意配合調查,指認從犯,我們可以幫你說情的。”朱彥合模糊地問道:“你們說清?法院真的能給我減刑嗎?”“說情是個機會,不是個保證。”謝奇夢冷淡道,“朱彥合,你還有彆的選擇嗎?”“死刑吧?”朱彥合肯定地說,“影響特彆惡劣、吸毒、傷人、社會危害性大,肯定是死刑。”沒想到他的覺悟還挺正確,謝奇夢無法反駁。以這個案件的嚴重程度來看,朱彥合多半是死刑。朱彥合動了下,用衣袖擦去嘴角的液體。力道之大,在皮膚上留下了淡紅色的擦痕。他覺得自己挺搞笑的。如果當初他主動站出來,編個好點的理由去公安局自首,認罪態度良好,表現真誠,說不定現在都快改造出來了。他苟延殘喘得來了這十一年,十一年裡他遠離家人朋友、拋卻信仰、丟棄廉恥、行屍走肉,失去了所有正常的生活,沉迷於毒品所帶來的虛妄的快樂,活得像隻地溝裡的老鼠,都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日子一天天地蹉跎過去,他就越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人類可以逃開法律,但是永遠都逃不開自己。“那個人是誰?”謝奇夢語氣軟化,試圖拉近與他的距離,“其實真正害了你的人,就是他。可是最後呢?你在這裡接受懲罰,他卻在外麵逍遙法外,難道你不會覺得不甘心嗎?”朱彥合緩緩眨了下眼睛,似乎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麼。謝奇夢加大聲音,自顧著說下去:“除了你之外,他還用這種方法害了很多人。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你就當最後做件好事,指認他,給那些死者一個交代。”他從桌上拿起兩張照片,舉在半空,示意問道:“李淩鬆,還是李瞻元?”朱彥合許久才從自己的情緒裡抽離,他維持著一個動作,眼睛重新有了焦距,死死盯住左側的照片,從喉嚨裡擠出沙啞的三個字:“李……淩鬆。”·何川舟用腳頂開門,將手上的一個杯子放到桌上,客氣地推過去,寒暄道:“又見麵了,李教授。”“嗯。”李淩鬆十分冷靜,哪怕被兩個警察強製傳喚到公安廳,他依舊表現得從容不迫。甚至在路上的時候,他都沒有過去地去探聽,這些人將自己叫過來的原因。“謝謝。”李淩鬆沒有去動桌上的東西,他視線追著何川舟,這時才問了一句,“你們這次叫我過來,是有什麼事嗎?”何川舟不急不緩地走到對麵,拉開椅子坐下,點頭道:“是有一點事,我們找到了一個很多年前留下的證物,想讓你看看。”“希望我能幫得上忙。”李淩鬆說,“最好隻是一個誤會。”高清攝像頭將他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記錄下來,然而還是未能拍到他失態的表情。何川舟抬了下手,邊上的人會意,開始播放錄音。“……今天是妮妮去世整三個月……我發現,不止一個人跟妮妮的情況相像。她也許不是唯一一個……”音頻的音量被調低,使得孔鐘靈自言自語的話語變得模糊,像某個深夜電台的女主持人。李淩鬆微微側過頭,聽得很認真。何川舟翻出筆記本,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字跡,說道:“錄音很長,你隨便聽聽。我可以給你總結一下。”她就著那段錄音做背景,用自己低沉的聲線把整理出來的案件敘述出來。“十一年前,一個叫孔鐘靈的記者,在一片居民宅被人殺害。那天晚上,她本來是去約見一位高中生,結果天上突然下起大雨,她為了躲雨,跑進了附近一個未封閉的小區。不久後,兩人結束會麵,孔鐘靈還沒來得及離開,凶手穿著跟高中生一樣的衣服,將她殺害,並倉皇而逃。同時,三位與凶手素不相識的證人,協助他完成了罪行的嫁禍。”李淩鬆摘下眼鏡,用衣袖小心地擦拭鏡片,順著她的話題沉著道:“嗯,這個案子我知道,我看過很多新聞。怎麼?確認是一起冤案了嗎?難道你們找到真凶了?”“是的。”何川舟笑了一下,沒有抬頭看他,用手指摸著頁冊處的褶皺,眼睛快速在文字上瀏覽,道,“你說,這是不是命運?凶手染上了毒癮,成功蟄伏十幾年後,最終卻在毒癮發作的影響下,主動露出了馬腳。他有多年的吸毒史,意誌力薄弱,根本撐不住警方的審訊,很快就主動承認了自己的罪行。偏偏他的毒癮,就是因為無力抵抗殺人的壓力所染上的。這真的……很巧妙。像一場命運的安排。”李淩鬆不大清明的眼睛睜了睜,繼續手裡的動作,說道:“是嗎?那這是一件好事。隻能說,事物都可以究其原因。隻是我不知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們還是先來說說孔鐘靈的事。”何川舟示意他不要著急,兩人很有耐心地做著拉鋸,誰也沒有率先露出端倪。“孔鐘靈遇害之前,一直在調查一位朋友的死因。她有一個很好的閨蜜,叫妮妮,案發三個月前,妮妮自殺身亡,死前的表現十分詭異,引起了孔鐘靈的注意。”李淩鬆重新戴上眼鏡,聽見這個名字沒有任何反應。“兩個女生關係很好,直到有一天,妮妮告訴孔鐘靈,她談戀愛了。孔鐘靈沒有見過閨蜜的男朋友,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誰,隻是從好朋友的口中,得知他是一個很優秀的青年。她很為閨蜜覺得高興。”“戀愛之後,妮妮變了很多。從來不染發的她,去燙了個淡紅色的微卷發。並將原本珍愛的長發,剪到了過肩的長度。她以前不愛吃糖,但是慢慢,包裡多了一種橙子味的水果糖。她開始喜歡看詩集、看報紙,喜歡聽古典樂,哪怕她從來沒有了解過。除此之外,她還開始學習曾經很討厭的烹飪,連穿衣的風格都變得成熟職場起來。孔鐘靈漸漸覺得她很奇怪,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愛好、習慣,都在對著另外一半進行妥協,這樣的愛情太卑微了。她就想見見自己這個閨蜜的男朋友。”李淩鬆聽到這裡,似有所感地問了一句:“她是不是我的學生?”背景錄音裡的女聲停頓了一下,那道輕柔的嗓音,終於給他帶來些許的熟悉感。可惜李淩鬆對聲音並不敏感,腦海中冒出的,能與之對應的人,足有十幾個。何川舟沒有馬上回答,接著用那種平坦的語氣,把筆記裡的內容念完。“孔鐘靈最後沒有見到對方,但是妮妮也察覺出異常,她覺得自己被控製了,於是,她聽從孔鐘靈的建議,狠狠心跟那個男人分了手,又找了一個新的男朋友……然而這不是結束。沒過多久,妮妮自殺了。”李淩鬆對這個結局毫不意外。何川舟大費周章地拉他過來,總不是為了讓他聽一些年輕人的愛情曆程。何川舟合上筆記本,手蓋在封麵上,終於抬頭看向了李淩鬆。“孔鐘靈很難過,她想不明白妮妮自殺的原因,於是她開始調查。畢竟死亡原因是自殺,她本來以為查不出什麼,隻是想找到妮妮的前男友。結果,在排查妮妮的社交關係的時候,她偶然發現了另外一個自殺死亡的女生。她去見了對方的家屬,發現兩人的經曆異常相似。在生前的某段時間,這兩個女生,甚至連長相、發型、喜好、行為,都一模一樣。那個女生的自殺時間,比妮妮要早一年多。你覺得這會是巧合嗎?”李淩鬆緩緩搖頭,而後問道:“你想說這個發現,代表著什麼呢?”何川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李淩鬆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哪怕是現在,他都沒有流露出任何負麵的情緒。難怪連穹蒼都那麼抗拒出現在他麵前。他很溫和、很慈祥、很善意。同時也異常冰冷。“妮妮會跟對方有聯係,是因為她們都認識你。妮妮是你的學生,那個女生,是你的調查對象。妮妮在幫你做實驗記錄的時候,加上了她的好友。”李淩鬆預料到後麵的對話,開始沉默。何川舟從筆記本下麵,抽出兩張壓著的照片。她垂眸凝視著那兩位女士的麵龐,認真比對她們二人的五官,片刻後發出一聲感慨:“真的很像。”她拿起照片,踱步過去,將它們並排擺到李淩鬆的麵前,問道:“像嗎?”李淩鬆掃過那兩張帶著青春氣息的臉龐,未做評價。何川舟觀察著他的反應,又回去抽出三張照片,捏在手裡,一張張鋪到他的桌子上。一張是韓笑年輕時在網上留下的自拍。一張是田兆華出事前後,公安機關為了調查人物關係,所留下的檔案照片。而最後一張,是韓笑前段時間大鬨三夭時的監控截圖。幾張照片上的人物風格截然不同。第二張照片裡的韓笑,與前兩位女生有著相似的裝扮。因為她的年紀更大,那種成熟風格下的她,看起來更加自然。何川舟彎下腰,一隻手肘撐在桌子上,另外一隻手從幾張照片上滑過。“妮妮的眼睛、韓笑的臉型,還有這個女生,她笑起來時候的嘴角,都很像一個人,你說是嗎?”李淩鬆喉結滾動了下。何川舟最後從西裝裡側的口袋裡,摸出一張照片。她翻轉了下,放到桌子另外一邊。上麵是薛女士年輕時的模樣。同樣的淡紅色微卷發,同樣的妝容,同樣的穿衣風格。她看起來比三人要更削瘦一點,眉目間也更平和一點。但明眼人隻要一眼,就能發現她們之間的相似。那種相似裡有刻意安排的細節,正是因此,才讓人覺得更加恐怖。那是誘導,是控製,是預謀。“說實話,發現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們都嚇了一跳。我還以為是現代版的陸振華,但裡麵有點奇怪。”何川舟說,“人類的心理防禦其實很脆弱。所以,心理學的力量,對一個意誌力薄弱的人來說,到底有多大?如果是您,李教授,您覺得,心理學能作為一種兵不血刃的新兵器嗎?”何川舟盯著李淩鬆鏡片後的眼睛,試圖看穿他的內心。然而在社會上滾打了那麼多年,見過無數形形色色人群的心理學教授,早已習慣了波瀾不驚。直到何川舟最後一個話音落下,李淩鬆依舊保持著平靜。他微微垂下睫毛,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表現。何川舟又問了一遍:“李教授,你沒有什麼想解釋的嗎?”李淩鬆吸了一口氣,溫和地說:“對於這種事情,我覺得不需要解釋。”何川舟一哂:“是啊。因為能殺的都殺了對嗎?所有的證人。”李淩鬆抬起頭。在何川舟以為他要辯駁的時候,他突然說道:“這些人,我的確都認識。聽起來也很有道理。”何川舟皺眉。李淩鬆淡淡道:“你們說得沒錯。”何川舟臉上驚訝的神色幾乎掩飾不住,一直安靜地做記錄的警員也失態地停下了動作。李淩鬆今天第一次笑了出來,讓人看不出真假。他說:“怎麼了?你們找我過來,不就是想讓我承認嗎?我的確對她們做過心理研究。”何川舟問:“然後呢?”李淩鬆:“然後就跟你們想的一樣,誘導她們,完成我的實驗。”幾人沒有絲毫的高興,隻覺得無比的詭異。警員按下錄音的暫停鍵,房間徹底安靜了。何川舟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李淩鬆低沉地開口:“是因為我沒有像普通嫌犯一樣反駁、抗辯、瘋狂、絕望,讓你們覺得很意外嗎?我隻是覺得那樣做沒有意義,我沒有什麼需要宣泄的情緒。”何川舟問:“為什麼?”“為什麼?”李淩鬆思考了下,很現實地回答說,“我已經這個年紀了,承不承認有什麼關係?我做了一輩子的社會心理學研究,卻還沒有研究過自己。我想,我可以坦然地接受生活中發生的任何事情。”國內沒有教唆犯罪相關的法律規定,但如果性質惡劣的,法官會以從犯或殺人的罪名進行判決。而七十五周歲以上的老人,可以從輕處罰。李淩鬆就算進去,也坐不了幾年牢。或許隻有幾年,或許還是緩刑。他的確沒有什麼好畏懼的。他損失最慘重的,頂多就是自己累積多年的聲譽。何川舟冷硬地問道:“為什麼?”李淩鬆好脾氣地問:“你的這個為什麼,又是指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何川舟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如果你真的那麼愛你的前妻,你為什麼要跟她離婚?她還沒有死,你為什麼要尋找她的替代品?她住在醫院,不見你平時有多關心她。”李淩鬆像對待自己學生一樣,詳儘地向她解釋:“不是什麼替代品,她是我第一個認真研究過的目標,所以我選定她作為我的範本。也沒什麼特彆的理由,我隻是想觀察不同人的反應而已。其他目標,也是這樣。你說的沒錯,心理誘導的確是一種新兵器。”這次換成了何川舟無法言語。“我就是這種沒有感情的人。我跟她結婚隻是因為合適,想要融入社會,顯得不那麼特彆。不是因為愛情。所以最後我們離婚了。”李淩鬆反問道,“你們不是早就猜到了嗎?”何川舟聽著他風輕雲淡的語氣,內心再難平複。她的手按在桌子上,指尖不停地輕顫。“那你的實驗成功了嗎?”李淩鬆說:“實驗沒有成功或者不成功。他們所有的表現,都是一種數據。”何川舟直覺他在說謊,隻是他的謊言編製得特彆完善。她抓著僅有的一個漏洞,追問道:“那麼,為什麼你當初逼死了那兩個人,卻唯獨放過了韓笑?”她大聲地質問:“為什麼你當時放過了韓笑!!”李淩鬆的表情與她呈現鮮明的對比,他鎮定地說:“不是我放過她,每個人的承受能力不一樣。她還有一個女兒,她比我想象得要堅強,脫離了我的掌控。”何川舟冷笑著道:“是嗎?”李淩鬆點頭,摘掉自己的眼鏡,擺在桌上。隨後端起桌上那杯已經涼掉了的水。“你可以不相信,但確實都是我做的。”·謝奇夢想打電話告知何川舟這邊的進展,然而在拿起手機的時候,遲疑了下。他再次看向對麵的朱彥合。後者正仰頭望著天花板,仿佛一個了無生趣、靜候死亡的人。不是仿佛,他的確是。謝奇夢叫道:“朱彥合。”朱彥合神色稍動,轉過頭看向他。謝奇夢:“你說的是真話嗎?”朱彥合沉沉幾個呼吸,最後露出個滿是惡趣味的笑容。“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