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纏著一雙手, 懷裡的人軟得像雲,是一團冒著熱氣的雲,仿佛能捏成任何形狀, 在這個寒冬夜裡顯得難以舍棄。賀續蘭垂下眼, 由著雪芽癡纏了好一會, 才說:“你喜歡什麼答案, 那我就是什麼答案。”這話讓雪芽一頓, 他微微鬆開摟著賀續蘭脖子的手, “這是什麼意思?”“你認為我喜歡你, 那我就喜歡你。”賀續蘭平靜說。雪芽眨眨眼,過了一會, 他重新摟緊賀續蘭的脖子,語氣篤定,“那你就是喜歡我。”賀續蘭勾了下唇, 並沒有說話。而雪芽自認為自己已經得到滿意的答案,賀續蘭肯定是喜歡他的, 既然喜歡他, 那他才不要去外麵守夜。外麵那麼冷,他要睡床上。他上次睡過賀續蘭的床,對方的床真軟和, 讓人都不想醒。“靈端哥哥,我想睡這裡, 好不好?”雪芽對賀續蘭說。賀續蘭嗯了一聲。雪芽頓時笑開了, 他飛快地鬆開賀續蘭,坐起來脫衣服,不過幾下,就脫得隻剩裡衣, 也不等賀續蘭說話,他就自顧自鑽進了賀續蘭的被子裡。躺好後,雪芽看看還坐著的賀續蘭,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哥哥陪我睡。”賀續蘭盯著雪芽的手看了許久,才伸手握住。雪芽根本沒想小華子回來發現他不在會是什麼表情,反正這是賀續蘭的宮裡,天塌下來也有賀續蘭先頂著,所以賀續蘭一躺下,他就在對方的懷裡尋起舒服的姿勢。樓裡的老鴇教他們,大部分的男人都喜歡依賴自己的,所以在客人麵前,他們要表現出很愛很愛客人的樣子。雪芽睡意上來,突然又掙紮地醒過來,他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抬起臉湊近賀續蘭,迷迷糊糊找到對方的下巴,親了一口,親完後,他含糊不清地說:“哥哥親我。”賀續蘭摁下雪芽的腦袋,“睡吧,夜深了。”“不,哥哥還沒親我,親了我才能睡。”其實雪芽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但他還是努力抬起臉。終於,他感覺有吻落在他的腮邊。雪芽這才心滿意足地縮回身體,將臉貼著對方的胸前睡了。而這一睡,雪芽做了一個夢。他沒有夢到自己,卻夢到賀續蘭。夢裡的地方是寧伏宮,賀續蘭站在廊下,旁邊站著一個麵容模糊的人,也不知道那人跟賀續蘭說了什麼,賀續蘭聽完後就轉身出了寧伏宮。賀續蘭去的地方是奉瑞宮,崔令璟的寢殿。他到的時候,崔令璟似乎正在招臣子商議國事,知道賀續蘭前來,眉頭擰了一下,對通報的宮人說:“請太後回去。”宮人將話轉告賀續蘭,賀續蘭輕搖了下頭,“我就在這裡等陛下。”賀續蘭並沒能等到崔令璟,崔令璟根本沒有見他,而當夜,賀續蘭身邊的宮人全部受罰,無一幸免。雪芽猛然睜開眼,他盯著頭頂的床帳看了好一會,才閉上眼輕吐一口氣。他鮮少做夢,進宮隻做過兩次夢,一次是那次他被罰穿襦裙病倒的當夜,他從夢境得知他是賀續蘭的替身,再一次就是這一次。他夢到了賀續蘭和崔令璟。在他的印象裡,崔令璟在賀續蘭麵前總是低三下四,可夢境反過來了,賀續蘭去求見崔令璟,還沒有見到,甚至身邊的宮人全部被罰。皇帝下令責罰太後宮裡的人,這是完全不給賀續蘭麵子了。他真是昏了頭,居然因為賀續蘭喜歡他就去貼著賀續蘭。賀續蘭這個太後本來就名不正言不順,是給先帝衝喜才進宮的。賀續蘭是個男子,在深宮裡頗為不便,說白了,賀續蘭現在仰仗的不過是崔令璟的喜歡,一旦崔令璟不喜歡他了,那賀續蘭還剩什麼?太後,不過一個虛位,真正有權的還是皇帝。雪芽想到這裡,重新睜開眼。現在床上隻有他一個人,賀續蘭似乎已經起床很久了,他迅速翻被下床,床邊凳子已經放好乾淨衣服,雪芽頓了一下,才去穿衣服。他穿衣服的時候,有人進了內殿。是賀續蘭。賀續蘭看到正在穿衣服的雪芽,走過來,拿起凳子上的外袍,剛想給雪芽穿上,但雪芽先一步搶了過來。他不僅搶過來,還後退了幾步,神情尷尬地說:“奴才自己可以穿。”賀續蘭眼神似有起伏,他盯著雪芽的眼睛看,看得雪芽心虛地扭開眼。雪芽咬咬唇,低下頭,支支吾吾地說:“昨夜奴才……不清醒,說了些……昏話,太後千萬彆往心裡去。”一聲輕笑從賀續蘭唇間溢出,他看雪芽的眼裡多了嘲諷,“這麼急想甩開我?”雪芽聞言更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麼,而賀續蘭再度開口,“果然是賤籍出身。”這句話突然點燃雪芽心中的怒火,他倏地抬起眼,一雙小狐狸眼裡冒著火,張開嘴想說什麼,但最終又閉上。他的確是賤籍出身,賀續蘭不算罵他,隻是實話實說。對,他是賤籍,所以他就是要往上爬,他受過了彆人看不起他的日子,他就是要找一個這輩子都能護住他的人,能把他捧得很高的人。他要將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腳下。賀續蘭給不了他想要的東西,他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和精力在賀續蘭的身上?反正都是被人睡,他就是找一個權勢最高的人。“太後若是沒事的話,奴才就先出去了,還有好多活沒做。”雪芽把眼裡的怒火儘數收起,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賀續蘭冷眼看著雪芽,吐出一個字,“滾。”雪芽聽話地滾了。接下來的幾日,雪芽都沒有在賀續蘭身邊伺候,也沒有看到賀續蘭,上京又下雪了,下得厚厚一地。雪芽被分去掃雪,每日都要掃很久。起初一兩日還好,第三日起,手開始變癢了,似乎隱隱有生凍瘡的痕跡,這把雪芽嚇了一大跳,第四日,他去問分活計的太監總管,問他能不能換個活,但太監總管無奈地跟他說:“實在沒辦法換,你再堅持堅持,等再過半個月,我讓彆人替你。”半個月還下不下雪都是一說,況且他要是再掃雪半個月,不僅是手生凍瘡,腳都會長凍瘡。雪芽沒辦法忍下去,但他也不想去找賀續蘭,就起了旁的心思。崔令璟剛見完賀續蘭,這日同往日沒兩樣,沒談幾句話就被趕客了,他站在廊下神情不大好看,突然瞥到一棵樹後探頭探腦的身影。定睛一看,才發現是雪芽。雪芽藏在樹後,時不時往這邊看一眼,那蠢笨的樣子簡直讓人看不過眼。這破兔子是以為他瞎嗎?躲樹後窺探聖顏,也隻有這破兔子做得出。“你們停在這裡不要動。”崔令璟出聲製止想上前抓人的宮人,自己獨自走到那顆藏人的樹,他特意從另外一邊繞過去,成功走到雪芽的身後,而雪芽好像沒有發現崔令璟已經出現在他身後,還偷偷往外看。“嗯?”雪芽小聲地嘀咕,“陛下怎麼不見了……啊!”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捏住雪芽的臉,疼得他立刻叫了一聲,他吃疼地回頭,就看到一臉嫌棄看著他的崔令璟。崔令璟話裡話外都是對雪芽的嘲諷,“你是不是想死?禦林軍看到你藏在這裡,會認為你想行刺,瞬間能把你射.成刺蝟。”他以為他說完後,眼前的破兔子會露出後怕的表情,哪知道對方卻是眼圈泛紅,委屈巴巴地看著他。崔令璟愣怔一下,“你這是?”“陛下。”雪芽把自己的手從袖子裡伸出來,原來白嫩嫩的小手此時紅通通的,還有泛腫的痕跡,“奴才真的不能回陛下身邊伺候嗎?”邊說,眼淚邊如海珠滾落。崔令璟看著雪芽的手,皺了下眉,“這裡有人罰你?”“沒有人罰奴才,隻是……隻是奴才每天都在掃雪,奴才也不是不能掃雪,隻是想有時候跟人輪換休息一下就好了,但黃公公說沒人能跟奴才輪替。”雪芽咬著唇,鼻尖也泛起紅,看起來實在可憐,他淚汪汪地看著崔令璟,“陛下,奴才能回陛下身邊伺候嗎?奴才保證以後都很聽話。”崔令璟沒有答應雪芽,而是說:“不掃雪就行了,寧伏宮這麼多宮人,輪得到你天天掃雪?那個黃公公是哪個?”雪芽聞言連忙搖頭,露出非常後怕的表情,“陛下彆叫黃公公來。”“怎麼?朕還叫不動一個奴才?”崔令璟神情開始不悅。“不是,隻是……”雪芽支支吾吾的。這讓崔令璟不悅又不耐,他擰著眉頭看著雪芽,“隻是什麼?”雪芽閉了閉眼,像是鼓起全身的勇氣,“黃公公跟奴才一樣,都是身不由己的,陛下叫來黃公公,也無濟於事,就算奴才得了陛下一時庇佑,不用掃雪,那還有其他臟活累活。”說到這裡,他用手背擦了下臉上的淚珠,小聲說,“陛下還是當沒見過奴才吧,奴才能伺候過陛下,已經覺得很開心了。”雪芽抬起眼對崔令璟展顏一笑,隻是眼裡還含著淚花。
30、第三十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