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璟進來的時候, 雪芽披著一件外袍站在門口,他身體僵硬地對著崔令璟行了個禮。崔令璟應該也是剛沐浴完,今日宴會他喝了兩杯酒, 但身上依舊是藥味更濃。他進殿並沒有看雪芽,徑直往內殿走。雪芽看著內殿的方向, 心生逃意, 可殿內守著一群人,他逃是逃不掉, 僵持著的時候, 內殿傳來崔令璟的聲音。“死了嗎?怎麼不進來?”殿門處的大太監立刻對雪芽說:“陛下喚你呢, 還不快去。”雪芽哪裡願意進去, 可大太監死死盯著他, 大有他不進去就捉他進去的架勢, 雪芽沒有辦法, 隻能硬著頭皮去裡麵見崔令璟。崔令璟正坐在床邊, 陰柔的臉上表情不愉, “腿斷了?走那麼慢,滾過來。”雪芽低著頭,往床邊走, 可快到床邊的時候,他停了下來,“陛下,我……我……身體不舒服。”“過來。”崔令璟根本就把雪芽說的話聽進去。雪芽抬眼看一眼崔令璟,見對方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他, 他嚇得又低下頭。崔令璟似乎失去耐心,語氣比之前要更加不善,甚至透出殺意, “朕不想再說第三遍。”雪芽僵持了一會,還是往床邊慢慢挪過去,他一過去,就被拉坐在床上。離得崔令璟越近,聞到的藥味就越濃。雪芽被先帝從紅月樓買出來的時候,先帝身上也時常身上一股藥味,但好像沒有崔令璟的濃。明明那次他和賀續蘭的事情被崔令璟發現時,崔令璟身體還是好好的。“今夜朕封你當貴妃,高興嗎?”崔令璟似乎心情又變好了。雪芽不敢說不好,隻能輕輕點了下頭。崔令璟摟著雪芽的肩膀,低低一笑,“朕記得你剛進宮的時候,被朕罰了,還依舊大著膽子勾引朕,儘使些低劣手段。”他好像陷入回憶,聲音都變輕,“可轉頭,你就跟亞父在一起了,甚至他為了你,什麼都敢顧不上了,不過沒關係,你現在在朕身邊。”話落,他突然湊近雪芽的臉,雪芽當即往後躲,但崔令璟死死摟著他。糾纏之間,雪芽被壓在床榻上,崔令璟離他越來越近,眼看著對方的唇要落下,他拚儘力氣扭開臉,而同時,崔令璟突然抬手捂住胸口,臉色越來越白,呼吸都變得急促,然後就倒在雪芽身上。雪芽突然被沉重的身體壓住,驚愣了會,才連忙對外叫人,“來人,陛下不好了!”崔令璟犯病了,不一會,整個太醫院的禦醫都趕過來,連在府邸的尹青懸都趕進宮,加上伺候的宮人,他們把內殿擠得滿滿當當。雪芽依舊披著那件外袍,他坐在椅子上,不安地看著床榻那邊。有禦醫過來問雪芽崔令璟犯病時發生了什麼,雪芽哪好意思說崔令璟要對自己做那檔子事才暈過去,隻含含糊糊地說:“陛下在說話,突然就發病了。”禦醫聽完,似乎覺得奇怪,又多問一句,“隻是在說話嗎?陛下氣血過度充盈,身體才承受不住,導致突發疾病。”聽到氣血過度充盈幾個字,雪芽尷尬得眼睛都不知道該看向哪,“這……我不知道。”太尷尬,以至於他口乾舌燥,起身想去倒杯水,卻撞見尹青懸的目光。尹青懸饒有深意地看著他,還用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遍,仿佛已經猜出先前他和崔令璟在做什麼。雖然什麼事都沒有真正發生,但雪芽還是心虛地扭開臉,且伸手攏緊披著的外袍。禦醫要在這裡診治崔令璟,雪芽困意上來,便去偏殿睡覺了,第二天醒來,發現尹青懸居然還在。崔令璟已經醒了,不過臉色比昨日還難看,他正在用早膳,尹青懸作陪。雪芽過來,大太監讓人加了副碗筷。雪芽本不想坐,但崔令璟一個眼神看過來,他隻好在旁邊坐下。全程用膳,他基本不抬頭,偶聽到尹青懸和崔令璟在說話。他們似乎在說過繼一事,但說著說著,崔令璟突然提到他。“把那些人都叫進宮,讓貴妃看看。”崔令璟說。尹青懸眉頭一擰,“貴妃並不懂前朝事,如何能決定?”崔令璟突然抓住雪芽放在桌子的手,“懂不懂又有什麼重要,反正孩子要過繼在他名下,他喜歡才最好。”雪芽被突然一握手,勺子都掉進碗裡,他看看崔令璟,又看看尹青懸。雖然不是很懂他們說的事,但也聽出點問題,“過繼在我名下?這……”“你生不出孩子,過繼在你名下不是正好?”崔令璟的語氣並不是在跟人商量,一句話打發完雪芽,他看向尹青懸,語氣輕鬆,可說出話的不是這樣,“尹相,你該不會像昨天那個晦氣的老家夥一樣反對朕吧?”這話讓雪芽都為此錯愕,他覺得崔令璟不僅僅是身體病了,心理也病了。崔令璟瘋了,還瘋得不清,才會做出現在這些事情。雪芽不禁想到自己夢到賀續蘭造反失敗的事,崔令璟都瘋成這樣了,賀續蘭怎麼還會造反失敗呢?莫非皇帝是真有上天庇佑?尹青懸放下手裡的筷子,拿過絲帕擦乾淨唇後,才抬眸對崔令璟說:“陛下既然已經決定好,那微臣反對又有何意義。”崔令璟聞言轉頭對雪芽笑道:“你看他生氣了。”雪芽不想參進他們的事,低下頭繼續喝自己的粥,不過他邊喝粥,邊偷偷把手往外扯,可是馬上就被崔令璟發現。崔令璟表情瞬間變得極其恐怖,死盯著雪芽,仿佛隨時都要把眼前人撕碎。雪芽雖然還是低著頭,但感覺到氣氛的不對,當即停下自己的動作,由著崔令璟握著自己的手。尹青懸將這一幕默默收入眼底。翌日,雪芽還真見到了那幾個過繼給崔令璟當皇子的孩子。若全說孩子,也不完全恰當,其中年齡最大的已有十四歲,而崔令璟尚未過二十歲的生辰。十四歲的那個少年叫崔岱,是崔令璟已故皇叔的遺腹子,論血緣,他是崔令璟最親近的侄子,也是朝中群臣最看好的未來太子。崔岱雖在血緣關係跟崔令璟最親近,但相貌上毫無相似之處。崔令璟生了一張陰柔漂亮的女人臉,而崔岱濃眉大眼,看上去十分憨厚老實。雖是選未來的皇位繼承人,崔令璟卻懶洋洋的,沒什麼興趣似的,直至大太監在旁小心提醒好幾次,他才微微坐直身體。可下一瞬,他就把旁邊站著的雪芽摟進自己懷裡。下麵還有幾歲的幼童,雪芽被崔令璟這番動作弄得臉都紅了,慌張地想掙開,“陛下,現在在選太子呢。”“給你當兒子的,自然你來選。”崔令璟不顧雪芽的掙紮,把臉埋進對方的脖頸間。此動作一出,旁邊的大太監臉色都變得很難以言狀。崔令璟能做到這般旁若無人,雪芽卻做不到,同時他心裡記掛著賀續蘭,想著若是未來太子年齡越小,對賀續蘭的威脅自然是更小的,所以猶豫了下,便伸手指向年齡隻有三歲的一個孩子。“我覺得他不錯。”崔令璟微微偏過臉,順著雪芽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一旁的大太監立刻出聲,“陛下。”“你覺得他好?”崔令璟沒理大太監,隻對雪芽說。雪芽僵著身體點了下頭,他雖然指了人,但心裡沒抱太大希望,崔令璟怎麼會真的聽他的,隻是故意逗他罷了。“那就他吧。”崔令璟鬆開雪芽,眼睛一瞥,轉到大太監身上,“傳旨下去,朕已經選好未來太子,太子就叫元思吧,由貴妃撫養。”半日時間不到,雪芽多了個便宜兒子,還是個三歲的兒子。元思是崔令璟遠房親戚的孩子,可以說本來是過來湊個人數的,但誰也沒料到他會被選上,包括他自己。知道自己不能再回家,元思當天就哭了一天,那嚎啕大哭的聲音穿牆,從美人閣的東偏殿傳到正殿,弄得雪芽一夜沒睡著。第二天,元思接著哭,雪芽用早膳的時候實在忍不住了,對崔令璟說:“陛下,太子年幼,還是先住進東宮吧,聽說東宮的嬤嬤們很會照顧孩子。”崔令璟現在每日都會來美人閣用膳,隻不過他吃得不多,每日飯後還要喝一大碗藥。麵對雪芽的請求,崔令璟冷漠地丟下兩字,“不行。”又過三日,元思總算哭得沒那麼厲害,雪芽剛準備睡一頓好覺,被宮人喚醒,說是崔令璟要帶他和太子去看新修建的寺廟。那寺廟是小年夜宮宴上崔令璟說要給雪芽修建的,因為崔令璟下令必須在半個月之內修建而成,所以該寺廟是由一間落敗寺廟重新改刷而成。才短短幾日時間,寺廟已初具規模,看上去很是豪華大氣,不過雪芽等身的金身還未修好。雖金身未修好,但寺廟正殿中掛了一幅雪芽小年夜那日打扮的畫像,前麵擺著香爐,每個工人在施工前都要誠心跪拜畫像。雪芽看著那幅畫,又看著這金碧輝映,已經很奢靡的寺廟,心裡的不祥越來越大,這種不祥在回宮的路上得到印證。“民不聊生,妖妃當道,我酈朝亡矣!”說這話的是個老書生,他突然從跪拜的百姓中衝出來,周圍的禦林軍雖然迅速攔下來,但沒有堵住他的嘴。這話被馬車裡的崔令璟聽到了,崔令璟扯唇一笑,可說的話讓人毛骨悚然,“來人,把他舌頭割了,掉在城門上,讓百姓們都看看說錯話的下場。”他話如此恐怖,把好不容易停下哭泣的元思嚇哭了。雪芽發現崔令璟眼珠子微微一轉,落到元思身上的時候,立刻把元思的唇捂住。哭聲隻剩嗚嗚聲,崔令璟方才閉上眼。出宮一趟,崔令璟臉色越發蒼白,馬車裡視線不明亮,他靠著車壁,一動不動,仿佛已經死去。雪芽的寺廟在半個月內建好了,中間過了一個年,不過宮裡一點都沒有過年的氣氛,因為過年的當日崔令璟病了一整日,連床都沒下。宮中人心惶惶,連雪芽都聽到有宮人說崔令璟要死了。因為大家都認為崔令璟要死了,元思在宮裡的日子越過越好,還包括元思名義上的母妃——雪芽。寺廟修好的幾日後,康武郡起兵造反了。造反消息傳入京城的時候是深夜,尹青懸收到消息匆忙進宮,而引路的宮人沒把他引到商議朝事的禦書房,而是美人閣的寢殿。崔令璟臥在雪芽的腿上,長發鬆散,僅穿寢衣,雪芽亦是這幅打扮。這兩個人的相貌都偏女相,此時靠在一塊,竟有幾分雙生花之相。“尹相來了啊。”崔令璟才說一句話,就咳了兩聲,他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像是正發著燒,“賀續蘭和易燁封造反的事情,你知道了吧?”尹青懸沒有直接接話,而是說:“還請貴妃暫離。”雪芽聽到康武郡,耳朵都支棱起了,結果尹青懸要他離開,不免對尹青懸的討厭又增加了幾分。他磨磨蹭蹭不想走,可崔令璟被尹青懸一提醒,也不讓他留在這裡,甚至還譏諷地說。“怎麼?想知道亞父的消息?亞父若是死了,朕必定先告訴你。”雪芽隻好離開,不過半個時辰後,宮人又過來請他,因為崔令璟發病了。現在崔令璟發病就服不下藥,禦醫又不敢用粗魯的法子對待崔令璟,在一次意外發現崔令璟能在雪芽的安撫聲下喝藥後,每次崔令璟發病,宮人就會請來雪芽在旁。雪芽正準備進殿,手卻被殿門口的尹青懸抓住。“你到底對陛下做了什麼?”不知道崔令璟和尹青懸之前說了什麼,尹青懸此時的臉色極其難看。雪芽發現尹青懸在這麼多宮人麵前都敢捉他手,新仇加舊恨,他馬上擺起了貴妃的譜,“放肆,本宮的手也是你一個外臣能握的?還不鬆手!”尹青懸皺起眉,尚未鬆手。雪芽小狐狸眼眼睛一瞪,“再不鬆手,本宮就要治你一個冒犯之罪了。”尹青懸終於鬆開手,雪芽一得自由,就拿出絲帕狠狠地把手擦了幾遍,又將絲帕不客氣對著尹青懸的臉一擲。“本宮賞你了。”雪芽囂張地說。他真是蠢了,原來尹青懸仗著自己是丞相,各種欺辱他,現在他是貴妃了,比丞相這個官大,居然之前一直沒有欺辱回去。可接下來的一幕,讓雪芽唇角得意的笑瞬間凝固。尹青懸接住滾落的絲帕,卻又拿到鼻尖一嗅,“貴妃娘娘的絲帕果然很香,微臣謝娘娘賜貼身之物。”
105、第一百零五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