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桓一麵親手幫夏侯虞調整著隱囊,讓她能坐得更舒服一點,一麵低聲道:“我知道夏侯有義不安好心,怕盧淵從中搗鬼,一直防著盧淵出手。誰知道盧淵沒有出手,夏侯有義卻先出了手。說起來也是我運氣好,夏侯有義對我起了殺心,又怕殺害大臣的事讓他名聲掃地,引起閥門世家的反感和還擊,聽信洪憐的建議,把我引往華林園,說是在那邊宴請我。”“我當時就覺得不合常理。身邊跟著的都是死士。加之夏侯有義不敢大肆調動禁衛軍,準備偷襲我,被我看出來之後,索性先下手為強,當即就控製住了夏侯有義,並以洪憐媚上,敬獻饞言為由,直接拔劍殺了洪憐。”說到這裡,他不由冷哼一聲,眉宇間全是不屑之色。“夏侯有義嚇傻了,以為我會連他一起殺了,屁滾尿流地爬進了香案下躲著不願意出來。我索性讓人叫了盧淵過來,和盧淵談好了條件——從前的聖諭就當是放屁,當是夏侯有義腦子發熱,我依舊任揚州刺史,持節徐、豫、揚三州。”既然如此,你為何要來找我?話已到了夏侯虞的嘴邊,她還是將這句話給咽了下去。她本能是害怕此時蕭桓的回答。如果他回答“你是我的發妻,我自然要來接你”,她應該怎麼回答呢?如果他回答“我們患難與共,自然要福禍一起”,她又應該怎麼回答呢?這些念頭在夏侯虞的腦海裡一閃而過,趨利避害是本能般,她立刻改了一個說法:“既然如此,我們為何要回莊園?不如直接往揚州去好了?你當著夏侯有義的麵殺了洪憐,夏侯有義肯定已經嚇破了膽,他肯定會依賴盧淵,我們在建康太危險了!你應該讓夏侯有義和你一起出城的!”“那豈不成了挾天子以令諸侯?”蕭桓笑望著她,目光深沉,有著讓夏侯虞看不懂的情緒翻滾,“我不能做那樣的人?”說完,他幫她整了整衣襟,溫聲道,“晉陵,有些話,我們回了莊園再說。”然後他放了車簾,高聲吩咐隨從,“我們出城!”犢車外是齊整的應諾聲。軲碌碌的聲音中,犢車慢慢地馳了長公主府。城門的守衛持著火把,送他們出城。城外月光清冷,照著天地間一片清明。夏侯虞沒能忍住,拉蕭桓到犢車裡說話:“為什麼要在莊園留停?一旦夏侯有義和盧淵聯手,我們不可能順利地回到揚州。”“不要擔心!”蕭桓示意她不要說話,“我自有安排。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覺。我聽阿良說了,你快一天沒有合眼了。你就算自己挺得住,還得想想肚子裡的孩子才是。”夏侯虞愕然。她的手覆在了肚子上,低聲道:“是為了孩子嗎?”孩子還沒有兩個月,若是急著趕路,可能會小產。所以蕭桓安排了犢車來接她。實際上蕭桓更習慣北涼那邊的馬車。“是嗎?”她定定地望著蕭桓。蕭桓欲言又止,良久,卻在夏侯虞的目光下不禁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我們不能讓孩子出事!”夏侯虞長透了一口氣,心裡說不出來是高興還是失落。“我知道了!”她道,“你也放心,我會好好保護我們的孩子的。”蕭桓點頭,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道:“你要不要歇一會。我們會在莊園裡停留兩天,然後啟程去揚州。”就算去了揚州又能怎樣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們又能躲到哪裡去呢?而且離開了建康城,他們就脫離了廟堂,沒辦法影響朝廷的局勢了。這次和夏侯有義的決裂,卻讓盧淵得了利。夏侯虞咬了咬牙,低聲道:“不如拱立夏侯有福上位吧?”雖然她不待見馮太後,可總比讓一柄劍時時懸在自己的頭頂要好。蕭桓立刻明白了夏侯虞的意思。他低聲地笑。夏侯虞莫名臉紅。蕭桓卻道:“晉陵,你喜歡北方嗎?”“什麼?!”夏侯虞一時沒有明白,待她聽明白之後,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她猶豫道:“你,你這是想投靠北涼嗎?”“怎麼可能?”蕭桓笑道,“我的家人都在吳中,我不可能丟下他們一人逃命。當初顧夏是因為已經沒有了族人,否則他肯定會回來的。”顧夏甚至因為和吳家的關係,想接走吳氏。他是個念舊的人。夏侯虞目露困惑。蕭桓壓低了聲音,道:“晉陵,揚州不是長遠之計,最妥當的辦法就是我們北上,以整個豫州為基石,慢慢和洛陽挺進。”豫州一半在北涼,一半在朝廷。在北涼的稱北豫州,在朝廷的,稱南豫州。以豫州為基石,也就是說,要統一南北豫州。夏侯虞駭然。難道,蕭桓想自立為王?!蕭桓沒有隱瞞自己的野心。他道:“我一直想北伐。可自從我第一次北伐失敗之後,我就明白,若想依靠朝廷,是永遠都不可能成功的。我之前把拓跋壽打得狼狽大敗,就是想試試我能不能在北豫州立足。夏侯有義心胸狹窄,自視甚高,就算此時不和我起罅隙,假以時日,我們之間也會有不可轉圜的矛盾。與其那個時候再做打算,不如未雨綢繆。隻是我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的這麼快。”“不過也好,免得我浪費時日。”“我們去北豫州,打下北涼。”“你覺得如何?”夏侯虞覺得膽戰心驚。他們這一走,恐怕就要和朝廷決裂了。和朝廷決裂她不怕。可她怕肚子裡的孩子……不能平安順利地長大。“我……”她不由再次摸了摸肚子。蕭桓把手覆在了她的手上。“晉陵,”他在她耳邊低語,“我就是為了我們的孩子,才不能向夏侯有義和盧淵低頭的。我小的時候,看過閥門太多的白眼,我不能讓我們的孩子落到哪那個境地!”道理夏侯虞何嘗不明白,可下決心卻一件困難的事。蕭桓沒有催促夏侯虞。夏侯有道做天子的時候,她甚至願意為了守護夏侯有道嫁給他,可見她對顯陽宮是多麼的看重,對她的身份地位是多麼的驕傲。他希望她能心甘情願地跟著他走。而不是被形勢所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