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著公主車架的侍衛們氣勢洶洶,十分地趾高氣昂。那騎在馬背上的藍袍太監,高昂著下巴,看路邊收攤小販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肮臟的蟲子,滿是不耐煩。小販們有些沒反應過來,早上那些王爺公主郡主們從這邊經過的時候,那些下人也隻是讓他們不要大聲喧嘩,並未說不讓他們擺攤的事。“這是哪來的公主,架子這麼大?”一個穿著灰色外袍的中年男人一邊有條不紊地收攤,一邊小聲對身邊的婦人道:“京城裡的那些太子王爺公主,都沒這般張揚。”“說不定是其他小國的公主。”坐在小凳子上抽旱煙的老人敲了敲煙槍,慢條斯理道,“咱們大晉泱泱大國,不與這些沒見識的小國計較。”“不對啊,叔。”灰袍中年男人小聲道,“那個騎馬的太監,穿的是咱們大晉的太監袍。”正說著,太監已經騎馬行至他們麵前,聽到他們竟然膽敢討論自己,藍袍太監二話不說,揚起馬鞭就朝灰袍中年男人抽下去。鞭子來得又急又快,發出了破空聲。一把劍把鞭子攔了下來,藍袍太監麵帶不愉地看向攔住他的女子,對方穿著兩色的衣裳,發髻雖然簡單,但是發飾精致,看上去像是家有富餘的小女子,或是哪個世家大族的丫鬟。“小姑娘,雜家勸你不要多管閒事。”藍袍太監見對方手裡的劍是真家夥,把鞭子收了回來,“大晉律例,百姓不可持劍上街,姑娘好大的膽子。”“公公見笑了。”鳶尾沒有收回劍,反而攔在中年攤販前,“在下乃長安侯旗下正八品女子校尉,有護衛百姓之責,除在宮中拜見外,皆可佩戴武器。”“不過區區八品女子校尉,也敢在雜家麵前舞刀弄……”藍袍太監忽然麵色一變,把話都吞了回去。長安侯?那不是大晉第一女將軍衛明月的封號?!他臉色變來變去,四周圍滿了看熱鬨的人,他退也不是,進也不是。退,則丟了樂陽長公主府的顏麵,進則得罪衛將軍的人。聽說衛將軍與花將軍手下的士兵,特彆的凶悍,曾有青寒州的官員裡通外敵,被衛將軍知道以後,當場砍下了他的頭顱,掛在城門上示眾。想到這點,藍袍太監心裡有些發怵,這個八品女子校尉,該不會一劍戳死他吧?“何人在此地鬨事?”京城護衛軍統領聽說有貴族鬨事,嚇得扔掉喝了一半的涼茶,匆匆趕了過來。他可是聽說了,太子還未離開道觀,若是這些人驚擾到太子,那可就麻煩了。當他三步並做兩步跑到現場,看到太子與福壽郡主占據著最好的看熱鬨位置時,絕望地抹了抹臉。哦豁,沒救了,他就站在一邊等死吧。“怎麼回事?”樂陽長公主聽到兵甲武器撞擊在一起的聲音,柳眉輕皺,掀起車窗簾子一看,見京城護衛兵竟然把公主府的車駕圍了起來,頓時大怒道:“豈有此理,竟敢攔住本宮去路,誰這麼大的膽子?!”護衛軍們眼角餘光偷偷瞥向還在看熱鬨的太子,垂著頭不敢說話。樂陽長公主見這些護衛們既不說話也不願退下,麵色變得更加難看:“來人,去前麵探探怎麼回事?”“殿下。”公主府的下人過來道,“王公公似乎與衛將軍的手下起了衝突。”“她衛明月算什麼東西?!”聽到“衛將軍”這三個字,樂陽長公主臉色變得更加難看,甚至帶著幾分敵視的意味,“這裡是京城,不是她的青寒州。你們帶人把她的狗腿子趕走,不必顧忌。”花琉璃把樂陽長公主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她側首看了眼樂陽長公主乘坐的那輛馬車,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鳶尾、玉蓉。”花琉璃淡淡開口,“當街毆打百姓,該如何處罰?”“回郡主,當褪去長褲,當眾責十杖。”玉蓉高聲答道,“嚴重者,當發配邊疆,充作苦役五年。”“那便把這個太監,送去京兆府責十杖。”花琉璃麵無表情道,“讓他明白大晉的律法。”“好!”四周看熱鬨的攤販們齊聲叫起好來。鳶尾手中的長劍並未出鞘,她拔出刀鞘,往太監臉上一砸,太監捂著臉應聲從馬背上掉落在地。有機靈的小販“不小心”踩了他一腳,把刀鞘撿起來,遞還到鳶尾手上:“姑娘,您的刀鞘,請收好。”“多謝。”鳶尾道了一聲謝,小販美滋滋地回到人群中,繼續看熱鬨。京城總會發生一些貴人耍威風,再被其他講理的貴族收拾事件,以往他隻聽彆人講過,今天難得看到一個熱乎乎的現場,回去能與街坊鄰居吹噓好些天了。“你……你……”藍袍太監的痛勁兒過去了,他捂著臉從地上站起來,連身上的塵土都顧不上擦,氣急敗壞道:“雜家敬你三分,你竟如此無禮,雜家可是樂陽長公主府太監總管,你敢?!”“嗬。”鳶尾冷笑一聲,與三兩個丫鬟一起上前,用繩子把藍袍太監捆得結結實實,又嫌他叫罵的嗓音太難聽,便找攤販買了個沒賣出去的涼饅頭,塞進了他的嘴裡。“姑娘。”公主府的護衛見勢不妙,忙上前道:“請姑娘手下留情……”然而鳶尾理也不理他,把王太監往馬背上一扔,翻身上馬,帶著幾個丫鬟朝城內趕去。護衛看著平日高高在上的王太監,像頭死豬似的,在馬屁股上蕩來蕩去,一時間竟驚呆了,直到馬兒跑出老遠才反應過來。他轉身看向不路邊正在剝鬆子的男女,這對男女穿著錦衣華服,衣服上的繡紋十分精致講究,一看就是這裡麵身份最高的人。“二位貴人,在下是樂陽長公主府的護衛隊長,方才有得罪的地方,還請諸位見諒。”護衛道,“我家長公主思鄉心切,趕路的時候急了些,還請貴人們多多包涵。”“你的意思是說,你們一路從南方趕過來,都是這般張揚?”太子把鬆子殼塞給身後的小太監,把鬆子仁分給花琉璃,拍了拍手冷眼看護衛,“若是進個京城就如此大的陣仗,不如以後就彆進京了,免得擾民。”“放肆,誰膽敢讓本宮彆進京?”樂陽長公主掀開馬車簾子走了下來,漂亮的鳳眼中帶著怒火。樂陽長公主長得很美,儘管已經不是少女,卻仍舊美豔動人。她是個倨傲的女人,不過這份倨傲在看到說話的人是太子後,便凝滯在了她臉上。她腳步微頓,隨後展開了一個溫柔的笑顏:“太子侄兒,一年多未見,你又俊逸不少。”“是孤。”太子冷著臉開口。樂陽長公主愣了一下。“孤的意思是說,孤敢說不讓你進京的話。”太子也不管樂陽長公主的表情有多僵硬,直接開口道:“貴府的太監總管不懂大晉律法,孤讓人送他去京兆府學學大晉律法,樂陽姑母沒有意見吧?”樂陽長公主氣得雙唇顫抖,人都被綁走了,她有沒有意見很重要嗎?難道她說有,太子就會把人送回來。可是這次進京,她有自己的打算,更不想與太子鬨翻,於是忍下心頭憤怒的火焰,慈愛地笑道:“我們都是一家人,太子幫我教訓一下不懂事的下人,我還要像太子道謝呢。”說完,她對身邊的婢女道:“二小姐不是一直想著要見她的太子哥哥嗎,今天我們剛好有緣,提前遇見了。你去把她叫來,讓她跟太子見見禮。”“是。”婢女轉身匆匆往後跑,仿佛叫得晚了,太子就會跑掉一般。花琉璃看不懂皇室人之間的恩怨情仇,她默默剝著鬆子,準備攢上一小碟再吃。見太子突然望向自己,以為他想吃了,便把鬆子遞到他麵前,大方道:“來,給你。”樂陽長公主注意到太子身邊多了一位陌生的女子,她幾乎每年都會回京小住,但是以前從未見過這位少女,難道是外地調任回京官員的女兒?她挑剔地把花琉璃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差點沒忍不住皺起眉頭。等女兒謝瑤走近,她才收回自己的視線,親昵地跟太子說起一些家常。要不是剛才公主府的太監太過囂張,花琉璃差點就要相信,她真的是個溫柔和藹的長輩了。謝瑤長相隻有三分像她的母親,眼中含著盈盈秋水,身姿如弱柳扶風,讓人見之生憐。花琉璃不自覺摸了摸臉,她怎麼覺得,在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些許影子?“你比她好看多了。”太子俯首在她耳邊輕聲道,“她距離你的美貌,大概也就是百八十條街的距離。”太子的表情很嚴肅,旁人看他的表情,大概會以為他在跟福壽郡主說什麼重要的事情。誰能猜到,堂堂太子,會對一個小姑娘,說這種幼稚膚淺的話呢?謝瑤見到太子本來非常開心的,但是當她見到太子對另外一名女子如此親近,本就有些蒼白的臉頰變得毫無血色。她眼中隱隱含淚,勉強笑道:“太子表哥,請問這位姑娘是?”花琉璃視線迎上對方的目光,忽然捂住嘴往後退了兩步,隻有巴掌大的小臉上,帶著堅強的微笑:“臣女琉璃,見過長公主殿下,殿下安好。”謝瑤與花琉璃的目光在空中交彙,謝瑤心中一緊。潛意識告訴她,她遇到了一個對手。她討厭與自己相似的女人,尤其是這個女人,還出現在太子身邊。“這位姑娘……是不是不太喜歡我?”謝瑤憂鬱地看著花琉璃,“若是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請姑娘直接告訴我,我……我不想讓你跟太子表哥誤會。”“謝小姐怎麼會這麼想?”花琉璃瞪大眼睛,捂著嘴一臉地不敢置信,她眉目憂傷,肩膀微微顫抖,“我隻是不想打擾你跟太子殿下敘舊而已,沒想到在小姐眼中,竟成了這般小心眼的人了嗎?”她朝長公主福了福身,又對太子道:“殿下,謝小姐似乎誤會了臣女的意思,為了避免造成更多的誤會,臣女先告退。”謝瑤的姐姐病逝以後,樂陽長公主還沒有上奏折請示令立郡主,所以謝瑤還隻是普通的貴女,不能以郡主相稱。“等等,你身體弱,孤怎麼放心讓你單獨離開。”太子輕輕握住花琉璃的手腕,“孤隨你一起走。”“太子表哥……”謝瑤看著太子拉著陌生少女轉身就走,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母親……”她委屈地看向樂陽長公主,實在沒想到,太子竟然說走就走,半點都不給她顏麵。也不知那個勾引太子的小妖精是誰,等她查清楚了,一定要她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