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遠亭雖然猜不到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的身份,但他感覺到了這個男人的不友好。“我!”嘉敏站出來,“他是我的表哥,與福壽郡主……關係甚好。”說完這句話,嘉敏感覺太子表哥看了自己一眼,眼神裡充斥著一種名為滿意的情緒。哼,男人。在這個瞬間,姚嘉敏覺得自己已經看透了世間的男人。“不知公子是……”“區區小名,不足掛齒。”太子打斷賀遠亭的話,“我聽說貴國有個習俗,外男不可與女子攀談,若有此行為,則被視為孟浪。三殿下身份尊貴,行事倒有我大晉之風,看來你對貴國的那些禮儀規矩嗤之以鼻。”賀遠亭已經可以肯定,這位華服公子對自己有敵意了。而且言談間,對他這個玳瑁三皇子並沒有顧忌與恭敬。由此可見,此人的身份並不普通。“這位公子說笑了。”劉名士意識到不妙,趕緊上前道:“俗話說入鄉隨俗,我們到了貴國土地上,一切行事自然按照貴國的風俗來。”“我大晉可沒有主子說話,隨從插嘴的風俗。”太子表情淡淡。“下官乃玳瑁禮部尚書,太子少師。”在玳瑁國受無數讀書人推崇尊重的劉名士,怎能忍受彆人他把當做低賤的奴隸看待。“哦。”太子麵無表情地哦了一聲,便沒有了下文。來了,來了,太子那種氣死人不償命的無視大法又來了。曾被太子這種表情禍害過的嘉敏,見到太子去禍害其他國家的人,竟莫名有些小興奮。哦什麼哦?按照老規矩,不應該說兩句“久仰大名,原來是名揚天下的劉名士”之類?就算這個年輕人孤陋寡聞,不知道他的名字,也該客套幾句,一聲“哦”算什麼?可惜太子從不會體貼這種人的心情,他斜著眼睛把賀遠亭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福壽郡主隻是個小姑娘,三殿下有什麼事,可以去拜訪衛將軍或是花將軍。”“公子說得是。”賀遠亭哪還不明白,這位華服公子分明就是不想讓他靠近福壽郡主,說話的時候才會夾槍帶棒,不給他們留半點顏麵。形勢比人強,他們現在根本不敢得罪晉國的權貴,即使知道對方無禮,也隻能忍下來。好在賀遠亭是玳瑁所有皇子中脾氣最好的一個,即使受了氣,也能微笑著維持表麵的平和。事實上,他自己也在懷疑,父皇派他出使晉國的原因,就是他脾氣好,身份也尊貴。他母親是皇後,同母兄長是太子,他的到來更能顯示玳瑁的誠意。可惜這份誠意並沒有打動晉國的君王,他們現在隻能像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撞。花琉璃看了眼假裝普通公子哥的太子,張開嘴卻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隻好道:“公子,三皇子殿下遠道而來,既然設了宴,那我也不好推辭。不過遠來是客,宴席的酒錢由我來付。”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玳瑁使臣以為福壽郡主不會答應他們要求時,她卻決定赴宴了,有兩個年輕的官員麵上功夫還不夠到家,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喜色。“福壽郡主,我們陪你……”姚文茵想說,這些使臣來意不明,她們陪她一起過去,誰知話還沒說,就被嘉敏捂住了嘴。“表哥,她的意思是說,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請您受些累,陪福壽郡主去一趟吧。”嘉敏死死按住掙紮的姚文茵,不讓她發出半點聲音。田珊茫然地看著眼前這一幕,謹慎地選擇了沉默。“嗚嗚嗚嗚……”姚文茵:我不是,我沒有!然而她的反抗是無效的,嘉敏從小習武,雖然不敢招惹花琉璃,但是把姚文茵拖上馬車卻沒有任何問題。上了馬車以後,姚文茵拉開嘉敏的手:“嘉敏,你乾什麼?!”“我的好堂姐,你如果相信我的話,現在就不要說話。”嘉敏把手放到嘴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轉身把頭探出馬車,對馬背上風光霽月的太子道:“表哥,我們先走了。”“嗯。”太子矜持地朝她點了點頭,“路上小心。”表妹大了,終於懂事了。嚶。嘉敏放下馬車簾子,讓馬夫趕緊走,片刻都不要留。她長這麼大,第一次感受到太子的和顏悅色,太感動了。“嘉敏。”田珊掀開車窗簾子,看了眼外麵,確認已經離太子有一段距離後,小心翼翼開口:“太子殿下,是不是對福壽郡主……”嘉敏默默點了點頭。姚文茵與田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同情的表情,不是同情太子,而是在同情花琉璃。“福壽郡主人那麼好,怎麼就被……”嘉敏扭頭看向姚文茵,眉頭皺得死緊,小堂姐,你再說一遍,誰那麼好?!花琉璃究竟對你下了什麼蠱,讓你對她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認知?事實上也不能怪田珊與姚文茵會有這樣的反應,她們都是從小教養大的貴族小姐,也不用被家裡送進宮換取榮華富貴,所以對嫁進皇宮這種事,實在沒有太多的向往之情。太子長得天下無雙,能文能武,確實能夠讓無數女子對他一片癡心。但他再好看再有能力,也架不住他脾氣差,嘴還毒啊。她們誰不是金尊玉貴,哪裡受得住太子那張殺人於無形的嘴?據說連宮裡的那些娘娘都拿太子沒辦法,更彆說她們這種戰鬥力不夠強的小姑娘。再想想柔弱多病的福壽郡主,被太子看上,無疑是羊入虎口,凶多吉少啊。見兩位小姐妹露出這樣的表情,嘉敏是欲言又止,摸著良心來說,她其實不怎麼擔心花琉璃,她更擔心太子。可是真相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裡,就算她把真相說出來,也沒什麼人會相信。花琉璃實在不明白,太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姚嘉敏怎麼看到太子會這麼害怕。太子明明對她們家很好,上次她幫著順安長公主拉偏架,太子發現以後不僅沒拆穿,還讓她去小屋子裡把手掌心的胭脂擦乾淨。就因為太子身份尊貴,她們就如此對待太子,是不是太過分了些?她抬頭看了眼孤零零坐在馬背上的太子,朝他笑著福了福身:“勞煩公子了。”“我很樂意,不是勞煩。”太子從馬背上翻身下來,把馬鞭扔給身後的隨侍,對他們道:“我跟福壽郡主一起,你們在後麵跟著便是。”侍衛們看了眼玳瑁國的幾個人,拱手行禮:“是。”雖然與預料中有出入,多了一位身份不明的公子,但是至少福壽郡主願意跟他們細談,他們誠惶誠恐地把人帶到京城有名的酒樓裡。為了彰顯他們的誠意,席麵備得十分豐盛。“有些食材是我們自己備下的,但鄙國廚子做出的飯菜,有可能不合郡主的胃口,所有就請了這家酒樓的大廚加工。”賀遠亭解釋了一句,暗示這些飯菜他們絕對不會暗中動手腳。花琉璃裝作沒有聽出這裡麵的暗示,點了點鳶尾與玉蓉。鳶尾走到花琉璃身邊,給花琉璃布下一筷子菜,待花琉璃用過以後,玉蓉才挑了相同的菜,放到太子的碗碟裡麵。幾筷子下來,花琉璃已經把麵前幾道菜全部嘗了一遍,她擦了擦嘴角,淺笑道:“三殿下太客氣了,這些菜果然色香味俱全。”她抬起手對婢女道:“不必伺候,我自己來便好。”“是。”鳶尾退到了一邊。太子看了眼玉蓉,抬手讓她也退下,扭頭對花琉璃道:“不過這道鹿筋還是老了些,不如上次你來我家吃的那道入味。”花琉璃笑道:“公子家的廚子手藝乃是一絕,外麵的廚子自是遠遠不及。”玳瑁使臣聽到這話,麵上有些尷尬,但仍舊陪著笑跟著誇了一番華服公子家的廚子,儘管他們連這個人是誰都不知道。儘管玳瑁使臣們有意活躍氣氛,但是由於華服公子時不時找茬,這頓飯吃得不尷不尬,氣氛很是僵硬。“郡主,在下敬你一杯。”賀遠亭端起酒杯,仰頭把酒喝得乾乾淨淨。“三殿下有所不知,我家郡主體弱,藥不離身,酒水這等烈性之物,更是半點不能沾。”太子拿起花琉璃麵前的酒杯,在手裡轉了一圈,倒進旁邊的茶碗裡。酒水與茶水混合在一起,散發著有些奇怪的味道。眼見三殿下親自敬酒,卻被這麼駁回,幾位使臣臉色難看到極點,卻隻能隱忍不發。賀遠亭紅著臉看花琉璃,麵帶歉意道:“抱歉,在下並不知此事。”說完,他招來婢女,給花琉璃換了一杯水過來。花琉璃端起杯子放到鼻尖輕嗅一下,舉起杯子對賀遠亭道:“小女子自由體弱多病,這是打娘胎帶來的不足病症,有得罪之處,請殿下海涵。”“沒有,沒有,是我照顧不周了。”賀遠亭臉頰更紅,見花琉璃喝了一口水,連忙給自己倒了滿滿一大杯酒,再次仰頭喝得乾乾淨淨。連著兩杯烈酒下肚,賀遠亭白皙的臉頰與脖頸都染上了淡淡的紅,花琉璃笑著多看了他一眼。太子注意到了花琉璃的眼神,他微微垂下眼瞼,淡淡開口道:“殿下邀請我家郡主,所為何事?”賀遠亭把來意又說了一遍,明麵上是請罪,實際上是想弄清楚,花家為何不收他們的禮物。“三殿下,小女子方才便說了,非鄙府瞧不上貴國的禮物,而是鄙府自知配不起這些厚禮,所以才遣人送還。”花琉璃視線掃過陪坐在一旁的劉名士,笑容變得嘲諷起來,“畢竟家母隻是一個拋頭露麵不知羞恥的女將軍,如何配得上貴國的禮物?”“此話從何說起?”賀遠亭心下一片茫然。陪坐在角落裡的劉名士卻變了臉色,他猛地抬頭看向花琉璃,心中七上八下,難道那日他在茶坊裡說的話,傳到了這位郡主耳中?他心裡慌亂無比,既害怕福壽郡主當著三殿下的麵說出那日的事,又暗暗祈禱福壽郡主並不知那日說話的人就是他。他心虛地垂首,卻感覺福壽郡主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越是如此,他越不敢抬頭。“嗬。”看到劉大人如此做派,花琉璃站起身道,“殿下與其向小女子賠罪,不如管一管身邊的人。好在他們編排的是家母,家母心胸向來豁達,不願意計較這種小事。若是你們編排到我國陛下或是皇子身上,小女子就要懷疑,貴國是不是有意與我大晉過不去了。”這個劉大人犯了這麼大的錯,緊要關頭不是想著如何彌補,而是心虛逃避。這樣的人,居然能做太子少師與外交使臣。由此可見,玳瑁國的內政不會好到哪去。“鄙國絕無此意!”賀遠亭心中一驚,忙道:“鄙國一直崇拜大晉陛下仁明之德,怎會有冒犯貴國的想法。”到了這個時候,他哪還會不明白,定是手下哪個官員或是護衛說話不小心,讓人聽了去,還傳到了福壽郡主耳中。“不知是哪位狂妄之徒在胡言亂語,若是郡主知曉是何人,請您告訴在下,在下一定嚴懲,絕不包庇。”賀遠亭狠下心來,若是花琉璃指出是何人,為了平息這場矛盾,他就算不舍,也要把此人當場格殺。屋子裡寂靜無聲,劉大人與另外兩名年輕的官員臉色煞白,不敢發出半點聲音。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劉名士覺得時間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罷了,既然是誤會,就不用再提。”花琉璃的目光在玳瑁使臣身上來回掃視了幾遍,輕笑出聲,笑容天真無邪,“三殿下不必如此緊張。”這種官員培養出來的太子,才會讓人放心,何必殺了他?作者有話要說:太子:隻要有孤在,爾等都是庸脂俗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