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與賢妃的關係,早些年並不是很好。當年她們懷孕的時間差不多,加上宮裡又傳出誰先生下皇長子,誰的孩子就是太子的傳言,讓兩人在心裡暗暗彆苗頭。誰知道兩人暗暗比鬥了幾年,被封為太子的會是排行老三的姬元溯。從此以後,她們鬥爭的心思歇了大半,隻是關係還是這麼不尷不尬著。現在兩人打著送禮的旗號來東宮看樂陽的笑話,竟也不覺得彆扭,反而心生一股詭異地惺惺相惜之感。這個女人雖然不討喜,但她看樂陽小賤人不順眼的立場,還是值得讚揚的。賢妃與容妃抬起頭,朝對方露出一個含蓄的微笑。賢妃:嗬,這個女人老了,眼角下多了條皺紋。容妃:就知道老發脾氣的女人,相貌會變差,這個女人臉上長了兩顆斑。兩人都覺得對方顏值下降,比不上自己風華絕代,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溫和友好。“晚上進宮的馬車很多,臣女擔心順安長公主殿下一家會堵在半路上。”花琉璃忽然道,“殿下,我們要不要派人提醒一下她們?”順安長公主與樂陽長公主不合,這樣的熱鬨她們肯定喜歡看。都說是好姐妹了,這種場合怎麼能少了她?容妃與賢妃齊齊扭頭看向嬌嬌弱弱,笑容羞怯的福壽郡主,這位未來的太子妃,究竟是無心還是有意?順安與樂陽之間的矛盾,十天十夜都說不完,若是看到樂陽丟臉,順安能回去樂半個月。這個當頭提前邀請順安一家人進宮,簡直是明著跟順安一家子說,快點來看熱鬨。若是無意便罷了,若是有心……狠還是這位郡主狠。“還是琉璃貼心,我這就派人去請順安姑姑一家進宮。”太子笑容燦爛,他很想知道,在這麼多人看熱鬨的情況下,謝家的苦肉計會怎麼演下去。看戲嘛,人多才熱鬨。“來人,容妃娘娘、賢妃娘娘、五皇子的茶涼了,給他們換一盞。”以往連茶都懶得給五皇子一杯的太子,竟然主動給五皇子換熱茶,可見他今天待客的態度十分熱情。三人也假裝不記得太子以前的冷淡態度,屁股牢牢黏在椅子上,堅決不挪動一步。隻要能看樂陽的笑話,這點犧牲算什麼?“父親,母親。”謝世子偷偷揉著已經麻木的膝蓋,小聲對樂陽、謝駙馬道:“我們要跪到什麼時候?”他不像兩位姐姐,每年都回進京,而是留在謝家,接受家族的教導。但每次進京,皇舅與太後帶他都很好,京城裡的公子們看到他也熱情得很,不像這一次……年僅十五的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二姐要找殺手去刺殺太子表哥。太子是皇舅最喜愛看重的孩子,太子出事,皇舅又怎能不怒?自小沒吃過苦的他,跪了這麼久,還被其他人奚落,既覺得委屈又覺得愧疚,畢竟二姐差一點就害死太子表哥了,表哥怨恨他們家也是應該的。“我兒,若是累了就假裝暈過去。”樂陽長公主見兒子臉色蒼白,心疼得不行,在他耳邊小聲道,“這樣就不會有人為難你了。”“這怎麼使得?”謝世子搖頭拒絕,“我們家害得太子表哥與福壽郡主差點喪命,本就是錯,兒子若是此時暈過去,落在彆人眼裡,就成了太子表哥逼得我下跪,讓我暈過去。這樣一來,豈不是還要連累太子表哥的名聲?”聽到兒子這麼正直的話,樂陽長公主差點當場厥過去,她養的二女兒又蠢又狠,兒子卻正直又單純,他們姐弟二人若能勻一勻,該有多好?怕連累太子的名聲,本就心懷愧疚的謝世子,揉了揉膝蓋繼續跪好了。謝駙馬看了眼天上漸漸升高的太陽,再看了眼滿頭大汗的兒子,開口道:“此事本就與你無關,你身體若是出了事,惹得我與你母親擔憂,亦是不孝。不如早點離去,也能讓我們放心。”“豈有父母下跪請罪,做兒子的在旁邊偷閒享受的道理。”謝世子擦去腦門上的汗,“父親,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你這孩子,怎麼就……怎麼就……”樂陽長公主又急又氣,怎麼把這孩子養成了這般純良的性子?“謝世子。”恰在這時,東宮當值太監走了過來,一揮手中拂塵:“太子殿下邀您進去,請。”“多謝。”謝世子道了謝,偏頭看向雙親,“太子表哥可有召見在下的父母?”“請世子恕罪。”東宮太監歉然一笑,“殿下隻想見你一人。”謝世子起身向父母行了一禮,才一瘸一拐地跟在太監後麵,進了內殿。“見過太子殿下,見過諸位娘娘,見過五皇子殿下。”謝世子作揖,“福壽郡主,在下有禮了。”花琉璃發現,謝世子看起來……純良得都不像是樂陽長公主的孩子了。他的禮儀很到位,對太子等人也是發自內心的尊敬。雖然沒有隨了父母的好相貌,儀態卻很有皇親國戚的風雅。“坐。”太子指了指末尾的空座。“謝太子殿下。”謝世子小心坐下,可能是因為知道謝瑤派人刺殺太子的事,所以麵對太子打量的目光,他愧疚地垂下了頭。等太子與他說了一會兒話,他才勉強放開,抬頭見花琉璃正看著自己,又再次麵色潮紅地低下了頭,連耳朵尖都紅起來。花琉璃:“……”她又不是調戲良家婦男的惡霸,這位謝世子怎麼回事呢?太子也注意到謝世子的異樣,他不動聲色地拉了一下花琉璃的袖子,給了她一個“不要拈花惹草”的眼神,轉頭語氣溫和地謝世子近來學了什麼功課,要不要參加科舉,爭取三年後入朝為官等等。等到氣氛正好時,太子歎息一聲,苦笑道:“你們跪在外麵,孤沒有攔你們,也沒有叫你們起來,你可會怪孤?”“此事本就是我們家做得不對,怎麼能怪太子?”謝世子連忙搖頭,拽著袍子道,“我、我隻是沒臉見到您。”哎喲喂,樂陽究竟是怎麼教孩子的?賢妃差點沒忍不住捂臉,謝駙馬與樂陽那麼要臉的人,當著宮奴的麵跪在東宮門口,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想把這件事說成謝瑤個人行為,免得連累整個謝家。這位小世子倒好,開口就是“我們家做的不對”,可真是……天真得讓人想多嘲諷他兩句,都有欺負小孩子的嫌疑。就連沒怎麼開過口的五皇子,都忍不住用憐愛的眼神看了謝世子一眼。“你不怪孤就好。”太子神情更加憂傷,“那一日若不是福壽郡主拚死護著孤,孤早已經魂歸黃泉。我們被人找到的時候,福壽郡主身上的衣衫都被鮮血染紅了,太醫說,若是再晚一點,福壽郡主的手臂就廢了,連命也保不住。”謝世子偷偷抬頭看了眼坐在太子旁邊的少女,少女麵色蒼白,看起來就很虛弱的樣子,這麼嬌小的少女,在殺手麵前救下太子,需要多大的勇氣?越想越愧疚,謝世子幾乎把頭埋進肚子裡。“孤並沒有怪你的意思,畢竟你年紀小,對這件事也不知情。”太子招來宮侍,“太後娘娘許久沒有見你了,你先去壽康宮給太後娘娘請安。”“是。”謝世子站起身,有些猶豫道:“太子殿下,家父家母……”“表弟。”太子用憂鬱地眼神望向他,“你還是在心裡怨我是不是?”“沒有,沒有。”謝世子連忙搖頭。“那你便早些去見太後娘娘,其他的事,父皇與孤心裡有數。”太子抬了抬茶杯,示意宮侍帶謝世子出去。“等等。”花琉璃笑著開口,“帶世子從側門走。”謝世子心中一陣感動,福壽郡主一定是擔心他看到跪著的父母會難過,所以才特意囑咐宮侍帶他從側門離開。莫名其妙收了一個感激的小眼神,花琉璃:“……”眼見日頭越來越高,兒子卻一直沒有出來,樂陽心裡越來越慌,忍不住抓住謝駙馬的袖擺道:“駙馬,天賜性格單純,太子會不會故意為難他?”若是彆人,做事可能還會顧忌些規矩臉麵,可太子那個人,有時候脾氣上來,是不會要臉的。謝駙馬麵色也有些不好看,見樂陽神情驚惶,開口勸道:“你不要擔心,我們的孩子不會有事的。”“好姐姐,這是怎麼了?”順安的聲音從他們夫妻二人身後傳來,“我聽你們的語氣,好像是在擔心孩子?”伴隨著一陣清脆的笑聲,順安搖著扇子走到樂陽身邊:“可見人都是自私的,自家孩子金貴無比,彆人家的孩子,你們是想殺就殺,想坑就坑?”“刺殺太子的大罪,你們在這裡跪一跪,就想當做不存在?”順安嗤笑一聲,“怎麼想得這麼美呢?”“順安公主殿下……”謝駙馬剛開口,就被順安打斷。“謝駙馬,請你稱本宮為順安長公主。”順安看著這個麵色蒼白,卻不掩風華的男人,“不要叫錯了。”當年樂陽使勁奪走這個男人,她便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些男人看起來人模人樣,其實就是狗,哪裡有屎哪裡走,她一個美美香香的公主,實在不該與狗打交道。這些年來,樂陽總以為她還惦記著一個背叛她的男人,時不時就要在她麵前秀一番恩愛,實在讓她無奈。賤人配狗天長地久,誰會惦記一條狗呢?“哎呀,好姐姐,你看我的眼神好嚇人。”順安拍拍胸口,拉著女兒嘉敏往後退了好幾步,“姐姐,你不會是又想打我了?”“樂陽姨母,求您放過家母吧。”嘉敏朝樂陽行了一個禮,“你上次打家母的那一巴掌,家母回家養了好些日子才好,你若是再動手,就休怪晚輩還手了。”花琉璃真是有毒,跟她在一起待久了,怎麼說話做事也染上了她的調調?樂陽:“……”她們母子二人還好意思說上次的事?!“順安,你這個賤人還好意思說這件事?!”樂陽咬牙切齒道,“你給我等著,你以為你能一直風光?”“姐姐的這個威脅,妹妹好怕啊。”順安扭了扭腰,“可惜現在站著的是我,跪著的是姐姐你呢。姐姐若是想要報複我,等你把腰杆挺直後再說吧。”“姨母,你太過分了!”嘉敏忽然高聲道,“你教女無方,刺殺太子與福壽郡主便罷了,竟然還威脅家母?!”“你等著,晚輩這就是去稟告陛下與太子,讓他們來評評理。”說完,嘉敏扶著順安公主,“母親,走,我們去找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為人正直磊落,一定會為我們住持公道的。”嘉敏發現,當人出賣過一次良心,去拍馬屁後,再出賣良心的時候,就漸漸習慣了。她可真是個孝順的女兒,為了給母親找回場子,連良心都不要了。一直默默跟在母女身後,沒有開口說過話的姚駙馬,抖了抖腰,踩上了台階,腳底板不小心一歪,踩在了謝駙馬小腿上。“姐夫,愚弟不小心腳滑了,你是讀書人,不要跟愚弟這種粗人一般見識。”姚駙馬在謝駙馬小腿上狠狠碾了一下,嬉皮笑臉地收回腳,“可不能為了這點小事,傷了咱們連襟之間的和氣,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妹夫說得是。”謝駙馬雲淡風輕地拍了拍小腿上的塵土,“隻是妹夫下次走路小心些,彆摔斷了腿。”“多謝姐夫提醒。”姚駙馬一甩袖子,寬大的袖子打在謝駙馬白皙的臉上,留下了一道紅痕。姚駙馬隻當沒看見,把手往身後一背,哼著一首低俗的曲兒慢慢遠去。“南邊來了一隻癩皮狗,毛少臉又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