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被送走了,熱鬨也看完了,眾人不敢冒犯太子殿下,隻能依依不舍地散去。“殿下。”花琉璃掀起馬車窗簾,見人群已經漸漸散去,才道:“我覺得此事有異。”“此話從何說起?”太子笑看著花琉璃。“那老婦人哭得雖然傷心,但她的傷心,更像是給彆人看的。講到兒子落水不見時,她的每一句話,都恰到好處地引起其他人同情。”花琉璃想了想:“她表現得太完美了,反而有些不真實。”太子輕笑一聲,伸出食指在她鼻尖輕輕一點:“我家琉璃果然冰雪聰明,一眼就能看出很多彆人不能發現的東西。”見太子笑得這麼平靜,花琉璃心中漸漸有了一個猜測:“殿下,難道此人是你……”“噓。”太子把食指放到好看的唇角邊:“你懂的。”花琉璃確實懂了,她盯著太子半天沒有說話。“為何這麼看著我?”太子溫柔地回望:“嫌棄我不擇手段?”花琉璃輕輕搖頭,笑了:“我是在看殿下,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為何如此機智。”謝家所圖眾多,以謝家在南方的地位,如果不儘快處理,肯定會引起非常可怕的後果。“可能因為近朱者赤?”太子笑,“有一位聰慧的未婚妻,我如果不多動腦,豈不是顯得太無能?”花琉璃大笑出聲:“殿下這麼會說話,一定是嘴巴甜。”話音剛落,她的唇角似乎被什麼溫軟的東西碰了一下,她摸著嘴角,看著緩緩坐直身體的太子,瞪大了眼睛。“不是說我的嘴甜?”太子指了指自己的唇:“所以讓你嘗嘗。”花琉璃臉頰微微發紅,雖然她曾經是個準備養麵首的美少女,可從來隻是心動沒有行動。所以她……害羞了。馬車剛停到花家門口,花琉璃就跳下車往家裡跑。“琉璃,慢些走,你身體不好。”太子掀起車簾,對跑遠的花琉璃露出溫柔的笑容。花琉璃腳下一個踉蹌,回頭看了眼太子,朝他做了一個鬼臉,溜進花家大門。太子輕笑出聲,斜靠著車壁,忍不住歎息一聲。離八月十二還有三個多月,真是度日如年啊,也不知道禮部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東宮的擺件要換上一些琉璃喜歡的。“殿下。”隨侍太監小心翼翼提醒:“郡主已經回府了,您要現在回宮嗎?”太子收回神,看了眼小心翼翼的隨侍太監:“回吧。”等下回去,就去父皇的私庫看看,有沒有什麼女孩子喜歡的物件兒。謝家殺害無辜書生的消息,很快傳遍整個京城。一些認識王啟、楊文等南方學子的文人,特意跑來跟他們打聽,是不是真有這種事發生。王啟等人忌憚謝家威勢,可是想到在他們落難時,福壽郡主救助了他們,還說希望他們以後能夠成為為民做主的好官。如果他們連謝家作惡這種事,都不敢說出來,以後入了朝,又怎麼好意思說自己能做好官?幾人猶豫了片刻後,最終還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都怪我,若是我會水,也許當日就能把那位兄台救上來,而不是眼看著他被河水吞噬,做了水中亡魂。”王啟愧疚不已,這件事幾乎成了他無法揮去的陰影。“王兄,你雖然無力幫他,卻說出了這些真相,我相信那位學子也會感謝你的。”一位北方文人見王啟滿臉愧疚,勸慰道:“該感到愧疚的應該是謝家,而不是你。”“都說謝家是書香世家,沒想到竟然做出這種沒有人性的事。”南方來的讀書人聽到這句話,麵上都有些發熱。南方讀書人以謝家為首,謝家出了這麼多事,讓他們臉上也感到不光彩。“以前就聽說,南方的文人風光霽月,不懼權貴,今日見了諸位兄台,才知南方文人果然有好風骨。”一位北方文人朝南方學子們拱手作揖道:“謝家勢大,諸位卻敢說出真相,我輩佩服。”被北方文人這麼一誇,南方學子又是臉紅又是愧疚,實際上他們並沒有誇的這麼好,可是麵對其他學子敬佩的眼神,他們心裡對謝家的懼怕,也漸漸散去了。有膽子大的,還把謝家收羅書籍、故意拖延朝廷加恩公告、仗勢欺人、與太守府勾結等事跡都說了出來。“身為讀書人,當心懷天下,為國為民,怎能做出這等喪儘天良之事?”平時溫和好說話,關鍵時刻出口成章的京城讀書人怒了,有心直口快者,已經拍著桌子表示,一定要寫文章罵死謝家。“今日謝家可以殺這個讀書人,明日就有可能來殺我們。”有讀書人道,“我們必須要為那位學子聲討,讓朝廷早日把殺人凶手抓捕歸案。”文人的筆杆子,是無形的刀,謝家想要大晉學玳瑁禮儀,就是因為他們擁有南方學子的支持。可是當這些筆杆子指向他們以後,他們便會覺得這些讀書人實在可惡。說什麼“為民請命”,分明就是嫉妒他們謝家的地位。謝幺爺聽說這個消息後,大驚失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南方學子向來以謝家為尊,怎麼可能與京城學子一起辱罵謝家?”小廝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糊塗!”謝幺爺氣得差點嘔血:“我臨走前不是已經吩咐過,要他們嚴管家中後輩?為何還會鬨出人命來?”鬨出人命便罷了,偏偏死的還是一個讀書人,而且被好些人看到是他們謝家動的手。被人看到了,他們可以說這個書生欠債不還,或是欺騙了謝家女眷感情,他們一時氣憤才動手都行,可他們倒好,竟然與太守一起,說書生的母親汙蔑。眾目睽睽之下,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他們竟然還敢說死者母親在汙蔑,這些人辦事的時候,究竟有沒有長腦子?問清惹出事情的是哪幾個後輩,謝幺爺內心有些絕望,家裡最沒腦子的幾個後輩,都湊在一塊兒去了。即使謝家是書香世家,也會有那麼兩個乾啥啥不行,惹禍他最行的廢物。“事到如今,隻要交出這幾個廢物,保住整個謝家。”謝幺爺狠了狠心:“我修書一封,你們快馬加鞭送到昌堯州,讓家裡把那幾個廢物交出去,以平民憤。”經此一事,謝家在南方讀書人心中的地位,就要大幅度下降了。想到這,謝幺爺心口就疼。謝家幾輩人苦心豎立的形象,就這麼毀於一旦,他死了以後,如何去麵對謝家列祖列宗?可惜謝幺爺不知道,他連夜讓人送去昌堯州的書信,剛出京城就被人截了下來。送信的小廝,也被關進了京兆府大牢。謝幺爺的信,很快就出現在了禦案上。昌隆帝看完這封信,歎息道:“棄車保帥,謝家人做事,真是乾淨利落,沒有半點拖泥帶水的毛病。”“父皇,關於謝家的案子,民間呼聲很大。”太子道,“為了安撫民心,兒臣以為,我們應該張貼告示,派出欽差大臣,徹查謝家。”“欽差可有人選?”昌隆帝問。“父皇覺得,大理寺裴濟懷與翰林院花長空如何?”太子道:“花長空是新科狀元,又是兩位大將軍的兒子,讀書人跟百姓都會信任他。裴濟懷擅長斷案破案,身家清白,為人正直,定不會受謝家影響。”“看來你早就想好了。”昌隆帝笑:“還沒跟花家姑娘成親,就先幫著小舅子謀職位了。”“舉賢不避親。”太子理直氣壯道,“難道兒臣挑選的這兩個人不合適?”“好。”昌隆帝道:“就依你的意思辦。”太子說得沒錯,花長空的身份,確實很適合去辦理此案。若不是花長空剛入朝為官,他甚至想點他為主欽差。朝廷的公告貼出來以後,果然獲得了一片讚揚。老百姓覺得,這位花翰林是花將軍與衛將軍的孩子,聽說入京前,還隨父母上過戰場,這樣的人一定會不懼強權,還受害者一個公道。文人們也很滿意,被謝家害死的是書生,陛下特彆讓新科狀元當副欽差,說明陛下認真考慮了文人的感受,對他們很看重。於是誇頌昌隆帝的文章,又多了起來。多好的陛下啊,為了老百姓安危,寧可得罪妹婿,也要一查到底。有這樣的陛下,是萬民之福!茶館裡、天橋下,無數個誇耀昌隆帝的故事誕生了。花琉璃與嘉敏等幾個小姐妹,特意跑去茶館裡聽。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在這些故事裡,陛下已經變成了龍子下凡。什麼出生的時候,天際有金龍出現啦。登基的時候,天上出現五彩祥雲啦。甚至還有微服私訪時,背著老太太過河的版本。花琉璃默默扭頭看嘉敏,很想知道,這些故事裡,有多少是真的。“你彆看我啊。”嘉敏連連搖頭:“我從沒聽母親說過這些事,你是皇舅未來兒媳婦都沒聽說過,我能知道嗎?”“陛下就算要送老奶奶過河,也是讓護衛送,怎麼可能親自背過去?”田珊小聲道:“一聽就不像是真的。”在他們聊天的這一會兒裡,關於昌隆帝的故事,已經進展到某座宅子家裡鬨鬼,有一天昌隆帝坐馬車經過以後,這棟宅子的鬼全部消失了。“青徽真人過來一看,口念道號,對這位貴人道:老太爺,你家這座宅子原本是有鬼魂的,但今日有真龍天子經過,便驅散了鬼氣。這位天子功德深厚,龍氣繚繞,隻要有他在的地方,就能百邪不侵。”茶客們聽得津津有味,打賞的錢,如雨水般砸落在台上。嘉敏等人也扔了一些碎銀子上去,再怎麼說也是誇陛下的,管他是真還是假,態度很重要。“若不是他說的是我舅舅,我都快要當真了。”嘉敏感慨:“這些說書先生實在是厲害。”“說不定陛下真的是真龍轉世。”花琉璃笑眯眯道:“你想啊,自從陛下登基後,天下百姓是不是越過越好了?”小姐妹們點頭。“就連總是來挑釁我們的金珀,都拜服在陛下的龍袍之下。”花琉璃重重點了一下頭:“除了真龍天子,誰能做到?”“郡主說得對!”這是二重奏。嘉敏看了眼小堂姐跟田珊,在她們三人臉上似乎看到了“馬屁精”三個字:“我也這麼覺得。”好姐妹有難同當,有馬屁也要一起拍嘛。“郡主,出事了。”向來穩重的玉蓉,步伐匆匆地走到茶桌邊:“有人在您的彆苑裡,發現了龍袍。”“什麼?!”嘉敏嚇得手裡的茶杯都打翻了,麵色慘白地看著花琉璃:“是誰在陷害你們家?快,你現在馬上進宮,去求太子幫忙!”私藏龍袍是誅九族的大罪,可太子對花琉璃是有真感情的,他應該會幫她……吧?作者有話要說:嘉敏:太子,考驗你感情的關鍵時刻到了,你要雄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