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晃晃的馬車上,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那山、那水、那路、那一村又一村的過往,仿佛都沒什麼大的變化,也許時光最能改變的,就是人的心境。姥爺說,這次要找的鬼舅舅,就是當年那個僵屍生的鬼嬰,如今也已經是個半大老頭兒。當年他爹趙老四後來又續弦娶了媳婦,生了閨女,再後來閨女又生了孩子。村裡人就私底下總跟孩子開玩笑說,你的鬼舅舅如何如何,一來二去的,這個名就叫開了。大約半個小時後,馬車在一個村子口停了下來。跳下馬車,在村口的一片荒草叢中,有一間低矮的土坯房,窗戶上早已殘破的塑料布遮擋不住秋風的肆虐,哀鳴著簌簌的發抖,像是在對老天訴說著自己的無奈。姥爺喊了幾聲沒人應聲,上前看了看,門虛掩著,往裡瞅,屋裡沒人。“看來沒走遠,要不等等吧。”四舅建議。“你咋知道人就沒走遠?”四舅不假思索的一指房門,“門都沒鎖,人還能走遠那?”姥爺在房子周圍踱了幾步,慢條斯理的說:“他鎖門乾個啥?防賊?”“呃”四舅沒了下文。我走近往屋子裡仔細看了看,一鋪土炕上胡亂扔著些被子衣服,一張還算完好的桌子,牆角堆了些破破爛爛的農具,還有個大箱子算是很齊整,除此之外一無所有,就這一屋子東西,彆說偷,扔出去都沒人撿。“滴滴”,一陣摩托車喇叭響,我們回頭一看,一輛摩托車停在路上,下來倆人,前麵一個中年人長的小眼睛大下巴,大高個,挺大嗓門衝這邊喊:“那不是老張大爺?還有四哥?可老沒見了啊,這咋有空來了,找老趙啊?”“可不是嘛,李村長啊,老趙他咋不在家?”那個李村長下了摩托,連連擺手,“叫啥村長,您老這不是臊我麼,我李二柱到啥時候也不敢忘恩那。咳,這不是村裡挖水渠麼,大家夥都在西頭稻田乾活嘞,您找他有事?”姥爺嗬嗬笑道:“那咋行,李村長現在身份不一樣,可不敢亂叫了。嗯,要說事還真有點,村長要不忙帶我們找找他,可行?”“那沒說的,我正要去稻田地送水泵,咱一起走”話還沒說完,李村長一眼看見了我,立即大驚小怪的嚷嚷:“張大爺啊,這是你大外孫子吧,那年我去你家看見過的,我一眼就認出來了,瞅瞅,長這麼大了,這得有五六年沒見著了吧?要不說現在城裡的條件就是好,看這小子出息的,人模狗樣的”我鼻子都要氣歪了,這滿嘴跑火車的人也能當村長,他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有這麼誇人的嗎?姥爺也笑著對我說:“這是你李叔,你小時候應該見過。”我倒的確有個印象,於是禮貌的叫了聲李叔。李村長嘿嘿笑了笑,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把從身後拽出個人來,是個跟我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個子挺高,有點愣頭愣腦,看上去好像有些營養不良,瘦的跟豆芽似的。“張大爺,這是我家大小子,瞅瞅記得不了?那年,就是他哈哈,現在叫李行文,還是上學了老師給起的大號。兒子,這是我跟你常念叨的老張爺,這個是他家你小哥,還有那個叫四舅,媽的,尋思啥呢,快叫!”李村長介紹完之後看他兒子沒反應,一巴掌拍了過去。…,隻見他兒子挨揍後一縮脖子,瞅了他爹一眼,好像剛反應過來,“啊”了一聲,這才轉過頭看向我們。這小子一露臉,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就見他臉色蒼白,脖子有點歪,兩隻眼睛好像有點散光,左邊的眼睛在看著我,右邊的眼睛好像在瞅我四舅,可仔細一看,又好像在看我姥爺。“老張爺好,小哥好,四舅好。”他挨個的叫了一遍,倒是挺聽話。李村長微微歎了口氣說:“你看,張大爺,自從那年以後就這樣了,有點短心眼,不過就這樣也是托您老的福了。”聽他爹說到這,這個叫李行文的斜楞眼小豆芽嘿嘿的笑了起來,上一眼下一眼不住的打量我,看起來確實有點缺心眼。我看了看姥爺,意思彆瞎耽誤工夫了,姥爺也明白,對李村長說:“那個,二柱啊,咱還是抓緊走吧,田裡還等水泵用”李村長一拍腦袋,“可不是,趕緊走趕緊走,我這個腦子喲,您老不願意坐摩托也成,我頭裡帶路,我騎慢點兒,您跟著我,這全村人都等這水泵呢,原來那個剛用兩年就壞了,修都沒法修,我一咬牙買他娘個新的,要說現在這東西的質量啊可比以前差多了,就說我去年買那個洗衣機”我實在忍不了他的嘮叨了,插嘴道:“李叔咱們快走吧,一會田裡著急了。”“成,說走就走。”李村長發動著摩托,載上他兒子,我和姥爺坐在馬車上,一前一後的出發了。繼續忍受了一路的嘮叨,遠遠的可算看見了稻田,姥爺打斷了喋喋不休的李村長,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李村長有些詫異,可也沒多說什麼,小聲跟姥爺商量了什麼,嗯嗯了幾聲,就加速直奔稻田去了。我們的馬車就停在了路上,過了一會,一個身影遲遲疑疑的走了過來,姥爺小聲說:“看見沒,這個人就是鬼舅舅。”不知怎的,我一看見這個人,身上不自覺的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這是個典型農村打扮的小老頭兒,等他走近了一看,這人大約五十多歲上下,個子不高,挽著褲腳光著腳丫走在土地上,上身穿個看不出顏色的破秋衣,邊走邊搓著兩隻手上的泥,我再仔細一看,這老頭兒一臉的猥瑣,,腦門凸起一塊,看上去就像個山寨老壽星似的看清這個人的麵相,我頓時就愣住了,我這不是活見鬼了吧?這老頭兒咋長的跟昨天晚上的鬼差這麼像啊?我滿腹疑惑的盯著他沒有說話,這老頭兒看來也是認識姥爺的,還沒到近前就哈著腰打招呼:“張大爺來了,俺這身上埋汰您彆見怪啊,老李大兄弟說您找我有啥事?”說著,兩隻泥手隨意在身上抹了抹,本來就看不出顏色的衣服又添了彩了。姥爺笑嗬嗬的說:“老趙啊,有七八年沒見了吧,你挺好哇?”“可不敢叫老趙,俺在您麵前是晚輩,您就叫俺大號,小名也成,俺現在也就對付過,不好不賴就那樣,要有啥事俺能知道的您吩咐就成”,這個人在姥爺麵前似乎有些拘束,說話也透著小心。“呃,我說趙陽陽啊,還真有件事非你幫忙不可。”姥爺思忖著說。啥?趙陽陽?我在旁邊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就樂出來了,這是啥名啊,太新潮了吧,這名要說在當時也算是挺時髦的名字了,但要擱到這半大老頭子身上就太那個了吧…,這小老頭兒倒不在乎,一看我樂了,小眼睛一眯,嘿嘿的也笑了起來,這哪有半點鬼差的味道,我不由得打消了疑惑,看來真有長的像的人吧,或者,那個鬼差是他們家先人?隔代遺傳了?姥爺也挺不好意思:“那個還是叫老趙吧,這事兒說起來得往長了說了”當下姥爺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原委說了個清楚,最後一句話:你娘現在又活了,到處憋著勁禍害人呢,你看咋整?這趙陽陽趙大爺當場就嚇傻了,明顯腦子都不夠用了,傻站了半天,忽然哆哆嗦嗦的就給姥爺跪下了。“這、這老張大爺您可給想個法,您可給想個法啊,讓俺咋著都中”姥爺忙把他拽了起來,“快起來快起來,你也這麼大歲數了可使不得,要說法子倒也有,不過你得跟我外孫子去趟城裡。”“中,中。”趙陽陽滿嘴應著,可憐巴巴的看著我。村口,趁著老頭兒收拾東西,我悄悄問姥爺,他咋起這麼個名字?姥爺笑著說:“他天生陰氣重,陽氣太弱,當年他爹聽人家說這孩子得起個陽氣重的名,才能壓的住,他爹大字不識幾個,哪會起名,又不想花錢請先生,不過他也有懶法子,不是要陽氣重嗎,乾脆就叫趙陽,後來怕一個陽不夠,再加一個,趙陽陽,看這回陽氣足不足,雖說大家覺得挺彆扭,可也就那麼叫下來了,不過要讓我看,他這天生陰體,咋折騰也是白扯,大半夜去墳圈子溜達一圈鬼都不帶找他的,都拿他當同類了”“哦”我恍然大悟,我說咋看見他就渾身不自在呢,感情我這陰陽眼直接把他定性為鬼了。“姥爺,我不也是陰體嗎?”姥爺瞅了我一眼,哼了一聲說:“跟他比,你那算個啥?他要是個老窩瓜,你也就是個小苞米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