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書店,因為那裡還有點零錢,好歹救救急,再說這又好幾天沒來開門營業,也太不像話了。就在我來到書店的時候,離老遠就看門上貼著張白紙,我還以為是欠電費了呢,結果到近前一看,原來是一份通知,我隻掃了一眼就覺得這肯定是個壞消息,大概意思是:因近期城鎮街道改造,這裡被劃為拆遷區,而且由於此地興建時就手續不全,屬於違章占道建築,隻象征性的給每戶有產權的業主發放拆遷補償費每平方米300元,限期一周內撤出,否則後果自負。看了看日期,是三天前貼的,也就是說,還有最後四天時間了。臥槽,這哪是壞消息,簡直就是驚天噩耗,雪上加霜啊,我剛費不少心思弄好的小店,花了好幾大千,開業一個月就要拆遷,這不是玩人嗎?再說這一片門市樓都建成好幾年了,平時光看到工商的來收稅,也沒人說是違章建築啊。我這正發愁呢,旁邊鮮花文教店的姚叔出來了,我忙上去問他是咋回事,什麼時候開始街道改造,怎麼好好的就成違章建築了,姚叔義憤填膺的罵道:“改他麻痹造,都他嗎的一張嘴的事,這地方占道經營是不假,可剛建成的時候怎麼沒人說,收了好處就睜一眼閉一眼,到了收錢的時候來的比誰都勤快,這一說上頭要來大領導視察,又要拆了,等領導走了再找個地方蓋起來,然後再收一次黑心錢,我看這些吃人飯不拉人屎的王八蛋就是折騰咱們小老百姓,我草他八輩祖宗的……”看他這情緒越來越激動,周圍的業戶們也都紛紛的出來,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無不滿腔怨氣,我問姚叔:“你那房租還有多久的?”姚叔說:“還有一年半,我當初一下子交了三年的,原來尋思這樣能便宜點,這回可好,全套進去了。”“那咱們一起找市場管理部,能不能把房租退回來呢?”我說。“退個屁啊,還管理部,市場那幫孫子比兔子跑的都快,早都人去屋空了,他們都是通氣的,坑的就是咱們老百姓啊。”“那就沒地方要個說法了?”“嗨,傻孩子,咱們這租的鋪子就認了吧,昨天有個業主都差點跳樓,就在咱這四層樓的小市場房頂上,他花錢買了好幾間店鋪,說是產權五十年不變,結果三年不到就要拆了,好像才賠給他三萬塊錢,大家夥好不容易把他勸下來,據說賠了二十多萬那,傾家蕩產了。”我沉默了,將近2000塊錢一平米的高檔商鋪,兩年後變成了300每平米,三十萬的資產,兩年後變成了三萬,兩年前還是合法市場,兩年後就成了違章建築,我記得當初這市場開業的時候,我們學校還來了鼓樂隊參加,那個什麼區長親自剪的彩,熱熱鬨鬨的搞的十分隆重,我想不明白為什麼那時候咋沒人說這是違章建築,難道他們都瞎了聾了傻了,還是裝聾裝瞎裝傻?難道所謂的真理隻是憑某些人的一張嘴麼?這世界究竟怎麼了?我走進了我的小小書店,外麵的人依然在吵鬨,我看著架子上那一排排的書,就像在看著一個個即將被送走的孤兒,心裡默默在流淚,還有最後幾天,它們就不再屬於我了,書店我是不能再開了,這些書的命運難道隻有被賣掉麼?它們的下一任主人,會像我一樣愛護它們麼?…,我愛它們,這不是矯情,而是發自內心的情感,書籍是人類最好的朋友和老師,從小我就對書有一種特彆的感情,我走路的時候看書,吃飯的時候看書,睡覺的時候看書,上廁所的時候看書,哪怕上廁所忘記帶紙了,我寧肯絞儘腦汁去想彆的辦法,都不會輕易撕下任何一片書頁。書是我的食糧,我的好友,可現在,這些曾經陪伴我無數個日夜的好朋友,要和我分彆了。我站起身,摸摸這本,看看那本,哪本都舍不得賣,可如果把它們留下來,就意味著賠的更多,我這是租來的店鋪,我不是業主,那賠償跟我一毛錢關係都沒有,等限期到了,我就得卷鋪蓋滾蛋,而當初兌這個店花了四千多,我自己買書又花了一千多,店鋪賠了不是我的錯,可這麼多的書,我總不能都搬家裡去吧?還有,這個該死的陰曹官,我發覺我就像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你說我一個大小夥子,不能賺錢養家,承擔起我的一份責任,甚至連一碗麵錢都付不起,老爸還在蹲拘留,老媽天天在家盼著,盼著丈夫早日回家,盼著兒子早點有出息,我還沒事到處抓什麼鬼啊?如果說拯救世界的代價是把家人都拋棄,把自己活活餓死,我他媽就是超人也早都撂挑子不乾了啊!我苦惱的摸了摸身上,煙已經沒有了,我才想起來在山上的時候已經跟一起抽光了,於是我從抽屜裡翻出幾個零錢,出門買了包哈爾濱,一塊七一盒,這已經算是最便宜的煙了。關門,落窗,抽煙,誰都不要打擾我,老子要閉關靜思!-----------------------------------------------------------------------日落黃昏前,小小書店的門被一腳踹開了,我蓬頭垢麵的從裡麵走了出來,雙眼浮腫,布滿了血絲,眼神淩厲的想要殺人,周圍的人看了我這副德行,都遠遠的避開了。彆問我咋造成這熊模樣的,我他媽的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剛做了個決定,那些書,我一本也不賣,都搬家去,沒地方擺,就放我床上,賠多少錢我都認了,然後我要出去上班,去打工,賺錢養家,我不能再讓爸媽為我失望,至於那什麼陰曹官,去他娘的吧,老子先管好自己再管彆人吧。沒想到,老媽完全支持我的決定,她知道我從小愛書,至於賠錢的事,老媽也很看的開,她說,錢是人掙的,隻要肯努力,受點挫折也未必不是好事。直到今天,我仍然把這句話牢牢的記在心裡,每每遇到挫折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磨難總會過去,隻要堅持,一切都會好。第二天,我用了一整天的時間,找胡文靜幫忙,借了個三輪車,把所有的書都搬到家裡了,那些書架直接踹了燒火,有用的東西一起搬走,門上貼了個字條:拆遷搬家,凡有借書未還者,請到XXXXX地址找我退押金,無論幾天,租金全免。最後把門一鎖,鑰匙往房主那一送,房主是個大叔,他也很無奈,一個勁的安慰我,我笑了笑並沒有在意,他賠他的錢,我賠我的錢,同是天涯被坑人,相逢一笑泯恩怨。實在要怪,就怪這個吃人的世界吧,我無力去改變環境,那就改變自己,人隻要有韌性,有乾勁,在哪裡都能生存。…,我在家悶頭大睡了一天,然後跟老媽一起去拘留所看了看老爸,自從他出事以來我這還是第一次去看他,老爸明顯瘦了,也憔悴了,不過精神還好,看到我和老媽顯得很高興,拉著我們的手不停的說話,看著老爸我很心酸,也很溫馨,他終於不罵我了,終於又變回小時候那個愛我的老爸了。第三天早上,也就是拆遷的日子到來的時候,我精神抖擻的起床,梳洗,吃早飯,然後把賬本交給老媽,囑咐她給人退押金。然後我跳上公交車,直奔道裡人才市場。路過市場的時候,那裡一片紛亂,數輛鏟車和一些機器轟鳴著正在拆樓,一群人在下麵指揮,還有些人聚集在外圍,憤怒的叫嚷,還有人試圖往裡衝擊,這顯然是那些心有不甘的無辜業主,也有人坐在地上哭天抹淚,遠遠的還有人爬上高樓,或是坐在店裡死活不肯離開,廝打聲,喝罵聲,機器轟鳴聲,混雜在一起,整個亂成了一片。看著這一切,我倔強的轉過了頭,抿緊了嘴唇,低聲輕喃:那都過去了,不要在糾結在無法改變的煩惱裡,人,終究要向前走,與其糾結不休,不如重新開始。可是,人要倒黴的時候,這煩惱就像是按倒葫蘆又起了瓢,才下眉頭又上心頭,我現在就愁,就我這高中學曆,絲毫沒有工作經驗,又能找到一份什麼樣的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