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鄧說,他這些年其實隻是在白天才出去巡林子,反正這林場大部分都是平地,隻有接近亂葬崗的位置是在山坡上,兩個小時就能走一圈,晚上他從來不出去。他也知道,晚上彆說他不出去,就是盜木頭的也不敢來,為什麼把林場建在這,那是有道理的,就是為了防盜啊,亂葬崗,誰半夜敢來?他在這裡看了將近二十年的林子,也跟那個亂葬崗的鬼們做了將近二十年的鄰居,這些鬼裡麵,除了那倆經常來喝酒的酒鬼,還有那個勾引過他幾次的女鬼,還有一些總來嚇唬他的調皮鬼。他說,其實很多鬼的膽子也很小,亂葬崗裡那些弄出鬼火、鬼打牆的,基本都是這種鬼,沒多大本事害人,膽子還小,卻又不甘寂寞,就能出來嚇唬嚇唬人,而且人越害怕它們越開心,但是如果遇到真正的惡人就不敢出來了。還有一些膽子稍大的,就經常在晚上去給他搗亂。比如,在他屋子外麵常常會出現鬼哭狼嚎的聲音,窗戶玻璃經常莫名其妙的啪啪響,甚至連門都會奇怪的自己打開再關上。每當遇到這些時候,老鄧基本上一律蒙頭大睡,所謂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你不理它不怕它,小鬼也覺得無趣,自己就走了,要說真正害人,它們沒那個本事,那得是惡鬼級彆的了。但也有過分的時候,老鄧被吵的睡不著覺,就會抄起菜刀一腳把門踹開,跳出去一頓大罵,拿菜刀一頓亂砍,通常也就沒事了,人要是比鬼還惡,那鬼其實也很害怕的。至於惡鬼級彆的,老鄧也遇到過,有一次他在屋子裡躺著。似睡非睡的時候。打窗戶外就飄進了一個白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奔著他就撲過來了,緊接著他就覺得脖子被一雙大手死死的掐住了,頓時呼吸困難,想掙紮卻又像是夢魘一般無法動彈,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白影就在眼前。伸手就能打到,腦子裡的意識也告訴自己快點起來,可就是醒不過來。當時他就覺得意識越來越模糊,眼看這口氣就要上不來了,不知怎的靈光一閃,想起郭瘸子教過自己的一個簡單法門。於是幾乎是下意識的大喊一聲:“唵嘛尼叭咪哄!”這佛家六字真言一吐出口,就感覺脖子上的力道立刻就消失了,頭上的那個白影搖晃兩下就往後退,老鄧順手抄起每天都藏在枕頭下麵的菜刀,一骨碌爬了起來,瞪起眼珠子,一聲喝,猛的一刀就奔那鬼劈了過去。一刀劈下。就像砍中了空氣一樣毫無阻礙。但是那個鬼卻嗷的一聲慘叫,嘭的一聲撞開窗戶。一道白煙直接飛了出去,眨眼就消失了。老鄧驚魂稍定,再看那窗戶,卻關的好好的,屋裡窗外都靜悄悄的,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隻有自己手裡握著菜刀,大汗淋漓的站在地上,像個瘋子一樣。打那以後,郭瘸子就給了他一麵鎮宅寶鏡,上畫陰陽八卦圖,高高掛在房門上,一時還真的清淨了不少,那些無聊的小鬼們都不怎麼來了,也沒在遇到偷襲事件。可是那兩個陪他喝酒的鬼也不來了,他頓時就覺得很無聊,於是閒著沒事就自己做了幾個大號的鐵夾子,下在房屋的周圍林子裡,想看看能打到什麼野味。沒想到居然真讓他逮住了,這亂葬崗和樹林裡雖然白天很安靜,但也有一些在黑天才出沒的動物,例如野狗,例如黃皮子,凡是讓那夾子打住的,老鄧是一律不客氣,扒皮就扔鍋裡,燉爛了直接下酒。再後來,老鄧這癮吃上來了,打不到東西的時候,他就拎個自製的捕蛇器出去抓蛇,那東西是一根棍子,頭上有兩個鐵鉤,後麵連著一個鐵絲做的把手,遇到蛇後,就用那鐵鉤掐住蛇的脖子,後麵鐵絲一拉一抽,那蛇頭就被夾在鐵鉤中間,一點都動不了,隻能任人宰割。老鄧就用這個辦法,抓了不少的蛇,除了自己吃,還拿去飯店賣,郭瘸子也曾勸過他不要這樣,在這種地方出沒的動物大多都有靈性的,小心以後遭到報應。但老鄧倔脾氣一上來,說我怕個毛,鬼都不敢來惹我,吃個黃鼠子抓個土蛇,能把我咋的?我都吃了好幾年了,也沒見出啥事,真要是有事,不早出啦。郭瘸子說了也白說,隻得捏鼻子拉倒,但是每次去老鄧那喝酒,隻要是他打的東西,不管是啥,郭瘸子一口都不吃,隻吃自己帶去的東西,就這麼一直混到現在。說到這,老鄧的神情變的很不自然,他說:“前幾天,我吃飽喝足正要睡覺,忽然窗戶啪啦一聲就被打開了,我嚇了一跳,這屋子都好幾年沒鬨過動靜了,剛這麼想著,窗戶外頭就竄進來一道白光,我眼前一花,再一看,居然是個中年女人……”那女人長的挺醜的,一臉的花斑,眼睛往外凸出,看著就讓人心裡發寒。她進來後,老鄧立時就覺得渾身不能動了,就好像被什麼東西綁縛住了似的,那女人伸手一指,就破口大罵,說你這遭天殺的惡人,你禍害了我多少子孫,今天我就是來報仇的,你要給我的子孫償命。老鄧嚇壞了,知道這是大仙找上門來了,但是他那個性格,天不怕地不怕,越是給他來橫的,他就越是不要命,雖然身子動不了,但他嘴卻能說話。於是老鄧就鼓起勇氣,跟那女人展開了一場對罵。當時老鄧對著那女人就罵道:“老子吃幾個畜生咋啦,又不是吃人,畜生就是要被**害的,有本事托生人啊,吃你們咋的,就吃了能咋的,信不信把老子放開,老子連你一起燉了……”那女人氣的呼呼的喘著氣,罵了幾句,卻罵不過老鄧,最後恨恨的一跺腳:“好,你有種,你等著,七天後就有來收拾你的,到時候穿好衣裳等死吧。”說完,那女人就衝著老鄧呸的吐了一口唾沫,轉身就走了。這老鄧瞪著大眼珠子,眼睜睜的看著那女人真的走了,自己就覺得這身上漸漸的好像也能動了,頓時喜出望外,暗想這又逃出一劫。但是身子剛能動,爬了起來,就覺得胸口有點疼,他把衣服扒開一看,胸口上竟然有一個紅點,眼見著就紅腫了起來,像是被什麼咬了一樣鑽心的疼。老鄧捂著胸口,倚坐在牆角,不知怎的悲從心來,想起自己這一生顛沛流離,過了半輩子才落了這麼個鬼地方,一轉眼也渾渾噩噩的混了十好幾年,現在,大概是真的要混到頭了吧。就那麼默然坐到了天亮,他勉強爬起身,忍著胸口奇異的疼痛,就那麼一步一挪的走了兩個多小時,才終於走到了郭瘸子家裡,但是什麼也沒跟郭瘸子說,隻是說自己覺得這幾天不好,好像就快死了似的,托郭瘸子給做身裝老衣裳,儘快給送去,彆自己臨走的時候都沒個新衣裳。老鄧說到這,再次歎了口氣,說道:“那女人說是七天之後,我就天天掰著手指頭算日子,說也奇怪,這胸口的紅腫,過一天就消一點,現在已經過了六天,基本都不怎麼疼了,我就琢磨著,我是不是真的快死了?”郭瘸子抓過他的肩頭,罵道:“你個老東西,這麼大的事不跟我說,這都過了六天才告訴我?咱老哥倆白喝了半輩子酒啊,你這是信不過我,還是真想尋死啊?”說著,他隨手扯開了老鄧的衣服,我湊上去一看,果然胸前有一片紅腫的地方,但是已經不太嚴重了。老鄧哈哈笑著說:“跟你說什麼?你郭瘸子對我夠意思,該幫的忙一個都沒少幫,該喝的酒一頓都沒少喝,我這也是報應,自作自受,你有不是沒勸過我,我不聽,現在大難臨頭了,還找你乾個屁?我老鄧可沒那個厚臉皮。”老鄧自顧自的說完話,也不理郭瘸子吹胡子瞪眼睛的,打著飽嗝站了起來,晃晃悠悠的下地就穿上了鞋,嘀咕道:“你們喝著啊,我撒尿去,一會、一會就回來。”他推開了門,自己走了出去,還哼著小曲,隨後,外麵就傳來了嘩嘩的聲音。我和小白一起望向了郭瘸子,示意他給拿個主意,他看看我們,搖了搖頭,也是眉頭緊鎖,這個事其實挺不好辦的,老鄧那是報應,不是彆人能幫的事,就算幫了他這一次,下一次他也是跑不掉,聽他剛才所說,這些年他可是沒少禍害,黃皮子和蛇都吃過,這兩家大仙是報複心最強的,也是最狠的,誰要是惹了它們,那絕對是不死不休。所以說,老鄧這次招了怨,隻怕是很難化解,甚至可以說是無法化解。可我們就能眼睜睜的看著七天限期一到,他就那麼嗝屁了嗎?我想了半天,心裡剛剛有了一絲那麼個念頭,就聽外麵一聲陰笑傳來,剛才還在哼小曲老鄧就沒了聲息。我們幾個頓時瞪大了眼睛,齊齊望向了門外。莫非,那東西提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