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悄然來臨了。此時小白已經在眼睛上抹了血,老紀也用一張符開了眼,我們三個大眼瞪小眼的望著那塊空地,忐忑不安的等待著奇跡發生的時刻。然而,我們都快把眼睛瞪酸了,也什麼都沒看到,我納悶的看了一眼吳敵,他嘿嘿笑著從身後取出了一盞紙燈籠,點燃了燈芯,竟發出了藍幽幽的光,往前麵走了十多米,然後高高的舉起燈籠。下一刻,我們眼前的景象突然就發生了異變,原本的一片空地此時竟出現了樹木,很快就變成了樹林,灰黑的樹木,正是地府裡麵那種特有的樹,一條林間小徑慢慢的顯現在眼前。我們都很吃驚,一起望向了吳敵,他把那個燈籠掛在一棵樹上,回頭看著我們笑道:“那老家夥到這時候還沒來,我看,隻有咱們哥倆能進去了。”他話音剛落,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咳嗽,一個蒼老的聲音說:“咳咳,誰說老家夥沒來,我這不是就來了麼”一個彎腰駝背的老頭出現在了我們身側,身後還背著一個大口袋,頭發胡子都花白了一大半,慢吞吞的走了過來。“老錢,今年咋來的這麼晚,記得上次我可是在你後麵,還以為你這老家夥不行了呢,要不就讓你兒子替你吧,對了,今年小錢咋沒來?”老頭哼了一聲:“哼,誰說老家夥不行了,這不是趕工了麼,往年我夥計多,今年也不知咋了,前幾個月都他媽辭工不乾了,害的老子起早貪晚的趕,這幫龜兒子。”“咦,您老布是一向人緣好得很,怎麼夥計突然都跑了?”“那誰他娘的知道。這不是剛趕出來一部分。我就先帶著過來了,兩個娃子在家裡還做活呢,大約,正日子也能趕過來。”“哦哦,是這樣。”吳敵點點頭,看了我們一眼,隨即介紹道:“哥幾個。給你們介紹下,這位是本地專吃陰間飯的老錢,祖上傳下來的行當,每一年他都要來陰司街舍錢布施,也就是我剛才說的那位高人。呃,老錢。這幾位是”當下吳敵把我們也介紹了一遍,其實他隻知道我是乾啥的,老紀和小白他隻是略帶一下,說是我的朋友,介紹完了之後,我就上前給老錢行禮,鞠了一躬,老錢一聽我也是管事的。不由得很是驚訝的多看了我好幾眼。點頭道:“嗯,小兄弟也不用客氣。你是有身份的人,老家夥日後要是有為難之事,還倒要你多照應,罷了罷了,咱這就進去吧。”吳敵忙說:“老錢彆急,這兩位朋友沒有遊陰契,進不得陰市,你看能不能幫他們弄個臨時的?”老錢眼皮一翻:“沒有遊陰契,去個啥子陰市?那陰市豈是隨便進的?要是出了事,日後究起責任來,我是跑不脫喲。”我笑著說:“錢老,幫個忙嘛,這兩位也是同道,隻是沒有那東西,您就幫幫忙,出了事都有我呢,絕對跟你老無關。”他這才看了老紀和小白一眼,他們倆都是滿臉的期待看著老頭,生怕自己錯過這次機會。“嗯,那好吧,小兄弟初次見,總要給個臉麵,這樣吧,我那兩個兒子的遊陰契也在我這裡,你們兩個就頂了他們的名先進去,等他們來的時候,再還回來好了,隻是”小白愣眉愣眼的看著老頭,老紀忙說:“老伯放心,我們進去了一不亂說話,二不亂走動,三絕對聽你們的話,這樣就肯定沒問題了。”老頭頗為受用的點頭笑著說:”你這娃子倒懂事,來,拿著,一人一個,進去了千萬跟在我們後麵,莫亂走,否則被鬼差查起身份,多半要露餡的。”說完,他從懷裡取出了兩張疊起來的黃紙,遞給老紀和小白每人一個,囑咐道:”記住了,這個是我大兒子,叫錢多,這個是我二兒子的,叫錢厚,千萬彆忘了,萬一有查問的,彆說錯了。”小白目瞪口呆的說:“錢多,錢厚,太牛逼了,大爺你有幾個兒子?這要是有個老三,得叫啥呢”“嘿嘿,我正好有三個兒子,老三叫錢超,今年才十歲,咋?”我們差點集體暈倒,這名起的,比吳敵還無敵,太他麼霸氣了,我笑著問:“這名好啊,錢都是您家的了,又多又厚,還超,不知您老人家大名怎麼稱呼?”老頭無比得意的說道:“錢老旺”我一豎大拇指,服了,他們家算是掉錢眼裡去了老頭嘿嘿一笑,然後搖頭晃腦的取出了一盞跟吳敵那個差不多一模一樣的紙燈籠,舉在了手裡,也掛在了樹上,跟吳敵那盞燈籠相對,發出幽藍朦朧的光,照亮了前麵幽深的小徑。吳敵說:“每個來陰市的過陰人都有這樣一盞燈籠,這是陰市特有的規矩,因為陰市裡麵沒有光亮,活人來到這裡,必須留一盞燈籠在外麵,來指引回陽間的路,否則就會迷失在陰市裡麵,等你進了陰市,也會有這麼一盞燈籠的。”我疑惑的問:“怎麼隻有你們兩個人來了,不是說有很多過陰人和各地陰官嗎?那不是得有無數的燈籠。”吳敵笑著說:“時至今日,你還想這世上能有多少有真本事,有資格來這陰市的人?就連陰曹官,大概也隻有不到十位,其他地界都是空缺,就拿我來說,吉林那邊我就代管呢,算起來,一共也隻有二三十個人,而那些人其實說不定早就來了,已經進去了,那燈籠,可不是誰都能看見的,不信過一會你再回頭,絕對看不到這燈籠了。”當下,吳敵和老錢兩個人走在前麵,我們三個跟在後麵,緩緩的沿著那條林間小徑走了進去,這一走進去,身邊景物就又變了,回頭再望,已經不見那片空地和豐都的影子,而那兩盞燈籠也不見了,果然如吳敵所說,距離稍遠一些,就隻有那燈籠的主人才能看到了,此刻圍繞在我們周圍的都是朦朧的霧氣,和籠罩在霧氣中的若隱若現的樹林。這條小徑倒並不長,走了一段後,就到了儘頭,前麵的幽暗處出現了一座牌坊,紅漆大柱,高約數米,氣勢不凡,上麵也掛著兩盞燈籠,走進一看,上麵三個漆黑大字:陰司街。做為活人的天性,我不禁有些緊張了起來,這是真正的鬼集陰市,以前還真沒來過,也不知道,能不能碰到熟鬼,或者,熟人。一步跨進陰司街,眼前立刻出現了一條青磚鋪地的街道,還算寬闊,街道兩旁是一些簡陋的磚木樓,看上去就像那種江南小鎮的古老建築。整個街道都是幽暗的,每間隔不遠就有一盞發出幽藍光芒的燈籠,在街邊兩旁,擺了很多地攤,許許多多穿著形形色色衣服的“人”,無聲無息的在這街道上徐徐而行,不時的在某個攤位前徘徊不去,整個街道看上去很是熱鬨,卻像一幕無聲的電影,而我們,則是觀眾。這景象,就像是黃昏時分,烏雲籠罩了天空,整個畫麵都是陰沉沉的,街道上不時的飄過淡淡的煙霧,時而透過那些燈籠的光芒,看上去無比的神秘和詭異。小白瞪大了眼睛,左右觀瞧,忍不住叫道:“哇,太神奇了,跟香港鬼片裡一樣”我踢了他一腳:“閉嘴,現在你的身份是錢厚,彆大驚小怪的,淡定。”走在這條街上,感覺就像是看了一場百年曆史回憶錄,穿什麼的都有,有穿西服的,有穿長袍大褂的,穿連衣裙的,穿旗袍的,有梳著長辮子戴著瓜皮小帽的,甚至還有幾個卷發碧眼的外國鬼,身上破破爛爛的,跟大街上蹲著,誰也不理他們。我好奇的問吳敵:“大哥,這咋還有外國鬼,他們也歸中國的地府管?咋不遣送回去呢。”吳敵指著那幾個鬼說:“你說這幾個?這都是八國聯軍那時候的,你沒見他們穿的衣服都是那時候的軍服麼,就這種侵略他國客死異鄉的,都不得進本土的陰間,永遠流浪在異鄉,在這也沒人給他們飯吃,你看看這餓的,前胸貼著後背了,要不是每年一度的中元節有人來這裡布施,早都餓死了。”我呸了一口:“該,陽間造孽陰間報,看你們下輩子還敢不敢來中國鬨。”錢老旺忽然插口道:“這幾個不算啥,前麵還有幾個日本鬼呢,比他們還慘,從來我也不給他們飯吃,再過個幾年就該餓死了。”我們幾個異口同聲的說:“那必須的”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錢老旺在一個屋簷下停了下來,順手把自己一直背著的大口袋放了下來,對我們說道:“行了,我的攤位到了,哎每年都要來一次,不知道我這把老骨頭還能來幾次,回頭啊,得求鬼差大人幫幫忙,替我問問判官老爺,看看我還有幾年的壽數”說著,他就從那口袋裡取出一樣一樣的東西,擺起了小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