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a這才突然發覺自己居然抓住了人小丁的手。他連忙放開,生氣道:“操!我汗手不行啊?你這個人,思想怎麼回事!”丁雪潤不置可否地低聲“嗯”了下:“我煙還沒抽完,你離我遠點。”說完,他就又把衛生間的小門給輕輕關上了。樓a在外麵“操”了一聲:“神經病。”他搓了搓手心的汗,心裡莫名其妙地有了一個念頭――小丁的手好滑啊。他記不清自己上次跟人牽手是什麼感覺了。事實上他上個女朋友長什麼樣他都給忘了,隻記得眼睛挺大,不過沒有小丁的眼睛大,手好像也沒有他嫩,也不如小丁白淨……樓a暗自嘀咕著,他討厭煙味,回到自己的床位下麵,他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果然有股細微的煙味。樓a受不了,換了一件睡衣才爬上床去。丁雪潤沒有煙癮這回事,他抽了一根就滿足了,漱了口,他把手表取下來後把手洗乾淨了,也上床睡覺了。樓a賴床,丁雪潤沒有等他,自己去食堂吃早飯。他早上去教室的時間非常早,但不是最早的,班上苦學的學生,六點教學樓的鎖一打開,他們就來了。丁雪潤要早讀,而遲到時間就是從早讀開始算起,沒有趕上早讀就算是遲到了。而樓a每天都會遲到。今天樓a也沒有例外,第一節課快下課了,他才睡眼惺忪地從後門出現。他沒穿校服,而是穿一件黑色的夾克,手插在衣兜裡,台上講課的是物理老師,人稱滅絕師太,看見他這樣,就諷刺地說了句:“樓a,還沒到下課的點,你怎麼就來教室了?”“噗……”有同學笑出聲。樓a站在後麵,看了一眼丁雪潤,發現丁雪潤根本沒有看自己,就望向講台,理直氣壯:“我去校醫室了,校醫室八點過才開門,我一直等著的。”“不知道下課再去?”“我等不了。”滅絕師太嚴厲地盯著他:“你出去,下課再進來。”樓a“哦”了一聲,無所謂地手插褲兜:“那我去拿個東西哦。”他走向自己的座位,從衣兜裡掏出了一個被他揉成了一團的小小的透明塑料袋,丟在丁雪潤的桌上。他也餓了,在桌上拿了一瓶酸奶,接著手頓了頓。像是在找什麼東西。樓a似乎沒有找到他要的東西,垂下頭看了丁雪潤一眼,發現他今天又在假認真――小丁在玩手機。樓a又撥了撥桌上的早餐,仔細地找尋了一遍。滅絕師太看他還不出去,眉毛已經生氣地吊起來了:“樓a,你還沒找到?”“你是不是要影響大家上課?”“馬上。”樓a頭也不抬,他確信丁雪潤今天沒給他買包子後,臉色臭得特彆厲害,他走出教室前,伸腿踹了一下自己的椅子,弄出了不小的動靜,把前麵認真聽課的同學弄得嚇了一跳,回過頭哆哆嗦嗦地看那位平日裡都還挺和氣的大佬。樓a滿身壓抑,冷著麵容走了出去。滅絕師太聽見他弄出的動靜,本來要罵他,結果樓a走得太快了,她的罵聲剛剛卡在嗓子眼裡,樓a就跑了。小兔崽子。丁雪潤什麼反應都沒有,他捏著筆,最後伸手打開了樓a放他桌上的小袋子。裡麵有一管燙傷膏,還有一盒創口貼,一瓶消毒噴霧。滅絕師太本來是讓樓a在外麵罰站的。結果樓a出去後,直接就沒人了,他跑去了籃球場。但這才剛剛上午第一節課,誰沒事逃課打籃球,就隻有樓a一個人,他在籃球場一個人來回運球、灌三分、灌籃,弄得滿身是汗,他好像不知疲憊一樣,肆意地流著汗。下課隻有十分鐘的時間,沒有人會在這個時間點來操場,也沒有班級第二節課就是體育課,所以這整個偌大的操場,就隻有樓a一個人的揮灑汗水的身影。操場離高二教學樓還有點距離,走過來要穿過兩棟教學樓,要繞過體育館和學校的一段綠化帶,至少得走上五六分鐘。丁雪潤還要趕著上下一節課,所以走得很快。他走到體育館背後的小路上――這裡正好可以看見籃球場的方向,樹蔭茂密。他站定,過了一分鐘就走了。樓a似乎正準備休息,他停下灌籃,籃球在地上輕輕彈跳,劃出優美的弧線,他望向教學樓上課鈴響起的方向,隻看見茂密的樹蔭後一個穿校服的背影快步離開。樓a感覺背影眼熟,但他沒有在意。丁雪潤回到教室後,那天周五,一整天都沒有見過樓a了。他這種外地來的學生,周末大多都待在學校學習,有的會去外麵上補習班,有的會趁著周末出去玩。他們六中原本星期六要補課一天的,後來不知道被誰給舉報了,學校就再也不給學生補課了。有些學生高興,有些學生卻覺得吃了虧,尤其是學生家長,埋怨道:“現在補習班好貴的啊,一節課兩個小時三百起步,那個舉報的人不知道怎麼想的!學校給我們做家長的省了多少錢啊!”丁雪潤覺得沒課挺好,他上午便早早地出門,查了市區的公交路線,坐地鐵然後轉公交,去了一家名叫向日葵的殘障人士家園托養中心。他之前在網上了解過這個托養中心,裡麵住著大量的殘障人士,小到幾歲孩子,大到花甲老人,整個家園住有四五十個人,他們有的呢,早年因鐵路事故導致大腿截肢,被家裡人送到這裡來,有的呢,從出生開始就是智障兒,和常人不同,他們被家人放棄,也被送到托養中心來。這是一群被社會拋棄的人。丁雪潤提前打過電話,一過去就見到了院長,發現這個來電的誌願者居然是這麼小的學生,院長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失望來。“丁同學,你還在讀書吧?”“嗯,我周末沒有課,可以過來幫點忙。”丁雪潤提著一個大的手提袋,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整個家園看起來並不大,這其實就是小區鋪麵,朝外有個門,朝內也有個門。丁雪潤是先進入小區,才按門鈴進來的,因為他打電話時,對方特地告訴了他:“外麵的門我們上了鎖,是出不去的。”聽見丁雪潤的話,院長勉強地笑了一下:“那謝謝你了,我替孩子們謝謝你,你真是個好孩子。對了丁同學,你帶了身份證和學生證嗎?先做個登記吧。”他跟著院長進了辦公室,院長看見他的學生證:“你是六中的學生啊。”“是。”“那你成績一定很好,”院長笑著說,“你一看就是好學生。”丁雪潤說:“院長,您這裡有家園裡病人的資料嗎?我想了解一下他們。”“有的。”院長調出電腦裡的資料來,“你就在這裡看吧,這些資料不能外傳的。”所謂資料,就是每個病人的姓名、照片還有醫生診斷證明。丁雪潤一邊慢慢地看,一邊聽院長說話。“向日葵家園成立挺久了,九五年成立的,經曆過三次搬遷,名字也換過兩次。”“靠著一些社會愛心人士、政府的支持,也維持到了現在。”院長說了一會兒,又以一種溫和的目光望著丁雪潤道:“丁同學,現在像你這麼有愛心的孩子不多了。”丁雪潤臉上有一絲落寞,接著笑了笑說:“我家裡人和他們一樣,所以我很想做些什麼。”“可憐的孩子。”院長道。“不過我錢不多,也沒法為家園做太多。”他說完彎腰從自己帶來的手提袋裡拿出來一些文具,“我聽說這裡小孩子很多,所以就帶了點他們用的上的東西來。”院長看見這些市麵上很少見到的、漂亮精巧的文具,非常高興,站起來跟他說謝謝:“你還是學生,就這麼有心……”丁雪潤說應該的。他母親是個聾啞人,天生有缺陷,可是長了一張漂亮得讓人驚豔的臉蛋,跟丁兆文在一起不久後,就生下了丁雪潤。聾啞人和健全人的結合,仍有一定幾率產下聾啞兒童,丁雪潤剛出生時不哭不叫,丁兆文沒有去管孩子,第一時間去看妻子。妻子又聾又啞,聽不見孩子的哭叫聲,非常著急,比劃著手語,問丁兆文孩子怎麼樣了。護士在孩子屁股上擰了一把,丁雪潤才哭出來。丁兆文安慰妻子說:“他哭了,出聲了。”不知是什麼原因,丁兆文對小孩不太好,生活上不苛待他,但是在感情上……他並不是一個好父親。丁雪潤從前年紀小,那時候會想,是不是因為自己身上沒有缺陷,所以父親才不喜歡他。這漸漸地就成為了他的一種偏執,他會鑽牛角尖,學會抽煙後不久,他往手上燙了第一次。那種痛感很隱秘讓他釋放了壓力,他暢快地看著那塊爛掉的皮肉,感覺自己身體上有了缺陷,心理就會變`態地得到一定的滿足和安慰。不過他控製得很好,不會讓任何人發現,也不會做更過分更可怕的事。丁雪潤在殘障人士家園裡做了一天的義工,到了晚上,才做地鐵回到學校。周六的校園,幾乎沒有人,丁雪潤肚子餓了,他在學校對麵坐著吃了一碗牛肉麵。校外的牛肉麵和校內食堂的價格,差價不多但是味道更好。他吃完麵,拖著累了一天的疲憊身軀,向學校走去。他進校門時,正好接到了丁兆文打來的電話。丁雪潤走在夜晚靜謐的校園裡,丁兆文在電話裡道:“快遞給你寄過去了,明天就到了,給你寄了棉被子,還有毛衣和羽絨服,你看看還有什麼需要的不,需要爸爸給你寄。”丁雪潤說不需要了。就像之前那麼多次的通話一樣,不過十秒,電話就掛了。他回寢室後,直播寫了一張數學試卷,正好有人找他打廣告,對方開了價。丁雪潤猶豫片刻,留了個聯係方式。周一上午,樓a來上課了,他先是掃視課桌,沒有看見包子。他“刺啦”一聲拉開桌子,弄出了很大的聲響,一張俊臉臭得厲害。丁雪潤單手撐著額頭,露出手上戴著的石英表。樓a一看火就大了,強忍著怒氣,拍他的桌子:“老子給你買的藥呢?!”丁雪潤扭頭看了他一眼,樓a兩道劍眉蹙起,滿臉都是不悅之色。“問你呢!”樓a盯著他的臉頰,特彆想使勁掐一把,說小丁你怎麼這麼沒良心,老子對你是不是太好了。丁雪潤還是沒說話,他右手摳開自己的手表,露出了裡麵緊緊貼著皮膚的創口貼來。樓a表情好了一些,可是一想到丁雪潤又沒給他買包子,而且好像無事發生一眼,還是不高興,哼了一聲,彆過頭去不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