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頭照新柳,半斜烏影晃悠悠,贅雲初開輕雨後,銀輝似水天際流。………………“黃大爺,天都已經黑了,您確定,咱們今晚真的能到嗎?”望了望天上那兩輪偶隱時現的銀鑼,封釋雲的腦袋直往烏篷裡縮,同樣的話語相同的景色,他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原來也跟竹門裡那些個做飯的大嬸們一樣的雞婆。“快啦!快啦!咱們這不是已經上了官道了麼。”榆木軲轆的幾呀聲輕快了許多,烏篷裡也幾乎感覺不到什麼顛簸,老漢就不明白那娃娃到底在操心個什麼,車上的臘鴨黃酒還有許多,烏篷裡麵也算暖和,哪怕一時半會兒到不了,也不至於隔三差五的就跟他一陣囉嗦。“喔……”身上的棉服還有些濕潤,可封釋雲的身體卻已然感覺不到先前那抹徹骨的冰冷,本以為撐開眼就能見到五銘城,可這條又長又黑又寂寞的官道,卻仿佛是在戲耍著老漢手上那根疲憊的韁繩,讓人既感到無聊又覺得可恨。“黃大爺,您知道國都長什麼樣麼?”封釋雲傻傻的問,雖然他曾從那刻板的教書夫子還有他那偶爾靠譜的師父那裡了解過五銘城,可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畢竟那說書先生也曾講過‘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雖然對手隻是一座離了人就活不了的城。“唔……你想知道這國都長什麼樣啊?”拉車的老馬似有些萎靡不振,趕車老漢連忙點上一袋旱煙為其提一提神,這個問題問得著實是太深,許多年前的事情,誒……這娃娃當時怕還在穿開襠褲吧?“這個,你說國都呀……哈!前麵那不就是了嗎?”胡須揪下無數,白煙映月輕舞,老漢正值皺眉不展,卻忽見馬頭前方極遠之處,月下柳間彩影一陣恍惚。但見此景,老漢已然把持不住,狠狠一抽馬兒屁股,一股莫名的喜悅頓時脫口而出。………………城門樓上彩燈齊飛,城門洞裡人聲鼎沸,雉堞1之間寒光凜閃,護城河麵槍挑月墜。“這……就是國都?這就是五銘城?這和師父口中所講的……完全不一樣嘛!”馬踏吊橋輕晃,眼前景象委實有些誇張,額前劉海輕輕撩起,可封釋雲卻還是望不儘那左右兩麵的黑色城牆,到底有多高、有多長?“原來國都晚上都是不禁門的!”震撼過後,封釋雲心中緊跟著便是一陣驚訝,萬嶺城裡什麼都好,但有兩點,卻顯得不是很妙:一是天一斷黑,路上行人太少,二是每次進城,千萬彆忘了帶上腰包。這等規製在封釋雲看來,著實有些荒謬,而他也曾問過師父,可師父卻說:五銘國的幾個城池,包括五銘城,幾乎都這樣搞。為何要這樣搞?封釋雲不明所以到,城裡稅收那麼高,人們滿腹牢騷,守城軍士們的餉錢也不少,時常青樓逍遙,可師父聽了這話過後,卻隻是微微一笑,隨即對他說到:想知道?等你哪天成了強大的兵武,有了自己的宗門勢力,自會知曉!師父偶爾靠譜,封釋雲自然知道,所以他將信將疑地觀察了一番,卻發現,眼前這聞名不如見麵,見麵更勝聞名的五銘城,明顯就不吃他師父的那一套。“站住,亮牌!”——忽如其來的一聲大喝,駭得那早已疲憊不堪,昏昏欲睡的老馬一嘶鳴叫。“亮牌?!”車前那十幾杆滲人的寒光,晃得老漢滿麵癡然,差一點沒從馬車踏腳上滑到。“身份牌!還不交出來?”領頭的軍士身披紅袍,半掩怒甲青芒反照,中正的臉龐上儘是不依不撓,手中一把鏨金寶刀,此時卻是極其不耐地咆哮到。“稟、稟、稟軍爺,小、小的沒有身份牌。”一瞧這陣仗,趕車老漢頓時慌了陣腳,嘴上結結巴巴地應聲到,恍惚難明的老眼中此時卻是掛滿了討好。“哼!沒身份牌,那就是外來戶咯?”紅袍軍士冷哼著問到,身後那十幾杆寒光更隻在刹那間便已將馬車環繞。“來了幾個人,叫什麼,從哪裡來,來乾什麼的?”……一連串的質問震得老漢暈頭昏腦,如果不是擔心弄臟他身上這條剛換上不久的新褲子,隻怕老漢此時已經是砰然跪地,低聲下氣地衝那紅袍軍士叩首告饒。“稟、稟軍爺,小的名叫黃、黃可仁,乃萬、萬嶺城雙橋村人氏,此次前來國都,是、是來探望我家幺崽的。”老漢顫顫巍巍告到。“噢!……”聽完這話,紅袍軍士臉色稍緩,雖然這裡是國都,但也正因為這裡是國都,所以他才更需小心防範,如若不然,跑進去幾個敵國奸細,那他全家豈不是也要跟著玩兒完?“你車上都裝了些什麼啊?”紅袍軍士繞過老漢,伸長了脖子直往烏篷裡探,烏篷裡本是一片墨然,卻在他不經意間,撐出了一顆花裡乎稀的牛屎滾蛋。錚!——“大膽,你敢欺騙本官!”……鏨金寶刀應聲出鞘,眼中銀光咋閃,老漢隻覺項間一涼,兩股戰戰,心中頓生一股惡寒,“大人,小、小的不敢欺瞞大人,小的隻是還、還沒有說完……”“那裡麵是誰?還不出來!”紅袍軍士前進的腳步緩了又緩,架在老漢項間的寶刀卻不敢有絲毫怠慢,假使這烏篷裡即有異動,那他隻需輕輕一斬,緊接著他手底下那十幾杆閃爍著寒光的長槍,就會將那馬車穿它幾十個對穿。“彆動手!我這就出來。”稚嫩的聲音略顯有些孱弱,長長的劉海隨風幾番顛簸,凜凜的寒光抵在了那身微潤的棉服上,封釋雲此時隻能是高舉兩手苦歎一聲:唉!我這又是犯了哪般罪過?“噢?原來是個蔫不拉幾的臭小子呀!”一句戲謔翛然而過,凜凜寒光似有緩和,紅袍軍士細細地打量著少年,然少年卻唯有一臉的泰然自若。“你叫什麼,從哪裡來的,來國都乾什麼來了?”少年這番姿態毫不做作,紅袍軍士心下不得不好生揣摩,五銘城裡也有好些個公子哥,可也沒有哪個好似眼前這位,如此這般落魄,莫不是他們又玩起了什麼城衛養成或是……一想到那些個十分變態的齷蹉,紅袍軍士渾身便禁不住幾陣哆嗦。“我叫封……雲,來自萬嶺城,這次到國都,是來報名從軍的!”……===============================================ps:注1——雉堞,女牆上的磚砌凹凸小牆,中央有射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