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二姐回來的晚了些，這都怪齊國棟，非得問東問西的，不過都是一些公事。但是陸二姐本來就說話慢，這一耽誤，天都快黑了，加上這天本來黑的就快。她進門的時候，飯菜已經上桌了，但是還沒人吃飯，她向弟弟弟妹的房間看過去，發現小兩口正拿著本書在看呢。“等我乾啥？你們先吃就成！”陸二姐走過來嗔怪道。她又對著陸征責怪說：“你媳婦懷孕了，你也由著她來了？”衛菁菁趕緊解釋說：“沒有的事！是我回來的時候就餓了，給自己下了一碗麵條吃來著，所以現在還不餓的！”“那就好，你本來就應該多吃，我去把小歡接回來，咱再吃一點！”陸二姐聽了這話挺高興的，之前衛菁菁老不把自己懷孕當回事，不過她也能理解。十八歲的年齡，還是個小姑娘呢，她當年懷孕的時候已經二十了，一開始的時候也是一臉懵，自己也沒怎麼在意。當然，也沒有人提醒她在意。陸二姐走後，陸征合上了國文書，如釋重負地說：“吃飯，怎樣？”衛菁菁又把書翻開，嚴肅道：“知道你不喜歡背書，但是多讀點書一定會有大用處的！”“什麼用處？”陸征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的小臉，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水水柔柔的。她小手把他的臉彆到書本那裡去，“看書，不許看我，會讀了吧？讀一遍我聽聽！”他又偷偷撇了她一眼，“你再教我一遍。”衛菁菁把書放整齊，“你跟著我讀，彆老讓我讀給你聽，要練習的。”“好。”他忍著笑意淡淡地應了一句。這輩子還有人帶著他讀書，破天荒的頭一遭，他學習學到了十歲就戛然而止了，一開始看的時候確實生疏得很。但是學會的字不會辜負人，他又有個耐心仔細的小媳婦，丟掉的知識又回來了一些。衛菁菁又開始細聲細氣地讀起來，她讀書的時候聲音抑揚頓挫，每次字都咬得很清楚，讓他聽得很明白。讀了好幾句了，旁邊的人卻一點聲都沒有，衛菁菁忍無可忍給了他一個暴栗，“快讀！”他把她的手握住，一副求饒的樣子，思慮了一會兒，看著課本慢慢讀了起來，都沒有讓她帶。衛菁菁聽著聽著，忍不住撐著小臉欣賞起來。陸征的聲音清淡又有磁性，除了有些生澀，聽起來就跟讀廣播的似的。她揉了揉疲憊的眼睛，軟乎乎地靠在他身上，眼睛懶洋洋地看著課本，偶爾糾正他一兩個讀錯的字。陸二姐領著小歡回來了，聽著那邊屋子傳來的讀書聲，她沒舍得打擾，領著小歡洗了手，就帶著進房間檢查小歡今天的作業了。這日子是過得越來越渾身有勁了，陸二姐都沒發現，她因為常年皺眉而在眉心形成的“川”字已經不知不覺淡了很多很多。陸征一讀完就拉著衛菁菁出來了，他是心疼她累，但是下午離現在也過了不少時間了，多少吃點。這頓飯吃得格外快，吃了飯洗漱完，衛菁菁也如願上了炕。第二天她睡得好，起了個大早，隻是一起來的時候又發現陸征是沒影了。她沒管，趕緊去找了二姐說了這次的大單子。毫無疑問二姐也是興奮極了，衛菁菁說今天把字體的邊兒都描上，晚上就送去她房間。陸征是在臨近早餐時間回來的，他放下了背上的工具歉疚地對小媳婦說：“最近山上的東西少，我中午上城裡給你買肉吃。”衛菁菁幫他把衣服一番整理，笑著柔聲說：“沒事的，我昨天不是上過城裡啦？家裡少啥我都門兒清的。”陸征聽她這樣說心裡放了放心，但是又有點難受，他主動說：“我知道我給你的那個荷包你沒有用，你拿去用吧，以後我的飯菜就不用那麼精細了，以前那些也吃得飽。”她心一酸，一副輕鬆的樣子告訴他：“你以為我不會用啊？缺錢的時候分分鐘花完你的。人拜把子的兄弟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呢，咱們的關係還比不上拜把子的啦？”“就你能說。”陸征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思慮了一會兒，繼續說：“這幾天我會晚點回來，順便家裡的新屋子也該備點東西了。”衛菁菁聽著心裡有些不滿，但是又知道男人的良苦用心，她嘟囔著說：“我知道，我等你。”陸征心裡一凝，笑著答應了：“嗯，儘量早點回來。”這一連幾天，陸征都是早出晚歸的，有時候能帶點小東西回來，有時候是帶著點好木頭。給家裡弄肉已經成了全家人的共識了，陸二姐吃飯的時候都舍不得夾肉了，還去大隊弄了幾隻小雞仔過來養活。一口人可以養兩隻雞，但是之前同樣是因為成fen問題，之前林隊長一直不讓陸家養雞。這個問題在彆的村子也有，所以陸二姐一直不敢提養雞的事。這弟妹斷肉的事情迫在眉睫，她才厚著臉皮去了大隊要雞仔，齊國棟人好，給她分了四隻小雞仔。陸二姐一陣感謝，然後小心翼翼地抱著幾隻小雞回了家。這還是隊裡專門的產蛋雞，品種不一樣，她和陸征還是沒有雞能養，但是小歡和弟妹都是有指標的。也是主動問了查了才知道。有了小雞仔，家裡的氛圍就輕鬆多了。雖然到下蛋還要等幾個月，但是多少能保證一點肉味了不是？生活隨著小雞的到來都變得更加生機勃勃了，地裡的活日漸減少，陸二姐也開始花大把大把的時間在繡字上麵了，三個女人花三四天就把所有的衣服全部繡完了。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國家也發生了一件大事：si人幫被徹底粉sui啦！這件事情大家都很高興，儘管等到真正的“摘帽子”還要到79年，可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那些受了多年苦難的人終於得以解放，那些灰暗的篇章終於被翻了過去。衛菁菁和趙小蘭一起上城裡看了馮姨，馮姨已經能下地乾活了，她整個人精神抖擻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看著就一股子人民老教師的氣質。“人還是得活久一點，活得長了，什麼都能看得見了！”馮姨拉著兩個女孩的手激動得熱淚盈眶，虎丫也跟在一旁抹眼淚。很多個受苦的日子，都是這樣勸自己的，可是十年真的太長了。還好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