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去南方的時候，走的實在太風光了。還掛著大紅花呢。那場麵一直都是他們這一年辛苦工作的精神支柱。也是因為那個場麵，原本沒臉沒皮的人，在體驗了這種被人讚美，被人高看一眼的經曆之後，也開始要臉了。有臉的滋味還是很好的。不想再被人看不起，被人嫌棄。所以哪怕去了南方之後，他們發現工作其實挺辛苦。也依然還能堅持這一年。現在想想，都覺得心酸，苦。工作雖然是坐著，可因為時間很長，經常腰酸背痛。手上做的是手工活，因為一下都不能停，手都收老繭子了。因為長期的加班工作，他們的精神氣也沒以前好了。海鮮也是有吃到的，卻並不是到處都是海鮮，而是要花錢買，攢了一個月的錢才能買一頓吃上一次。唯一的就是吃飯能吃飽，倒是沒餓著，所以工作雖然辛苦，但他們卻沒瘦，還圓潤了一圈。這也是他們最後吹牛的底氣了。“這次回去，我家裡人肯定都想我了。我得讓他們高看一眼。”年輕小夥子摸了摸自己的小平頭。老家這邊，好多社員都知道自家親人要回來了。這要是以往，他們都會很高興。因為從來沒離開過家的人出去一年，總還是惦記著的。可現在隊裡說了，誰家出混混，以後要取消投資的名額。這就讓他們不敢想了。這孩子們回來了萬一還是那麼混咋辦？於是家裡人趕緊開了個會，給出的意見是，還是勸他們出去打工。出去工作多好啊，外麵賺錢，回來投資。兩頭都能拿錢，雙份收入。要是回來了，不樂意去養魚，不樂意下地乾活，也不樂意去種菜，這不又閒著了嗎？一閒著就要去犯事兒了，到時候全家人遭殃。這不止一家，其他家大多數都是這麼想的。打定了主意，等到了這些人回來的這天，大家才去公社接人去。這次這些人回來，都是自己坐車回來的。畢竟出過遠門的人了，不再是當初那個連車都不會坐的了。都有經驗。統一買票一起回家。到了縣裡之後，再從縣裡走回公社。這些人經過雲城縣的時候，就感覺到不對勁兒了。平時街上都會有那麼一兩個兄弟在街上走動的，特彆是車站這一塊挺多。現在一個都不見了。而且他們也感覺到，自從自己從車上下來之後，就被好多人看著了。一開始他們以為是自己穿的好看才被人盯著，結果幾個公安同誌直接朝著他們過來了，問他們從哪裡來，這是要去哪裡。乾什麼的。還要查身份證。這可把這些“老實人”給嚇到了。生怕自己身上穿的這些衣服和兜裡揣著的東西被發現了，回頭被當做投機倒把給抓了。果然，等這些公安同誌從管理員這邊知道他們這群人是之前送出去打工的人之後，對他們也更嚴肅了。“回來了就彆再鬨事了，這種時候誰鬨事都要承擔後果。縣裡之前可剛抓了一批人，現在縣裡領導都發話了，誰鬨事就抓！”一個抓字，讓這些人心裡哆嗦了一下。公安同誌又道，“那個剛哥你們知道吧，就是縣裡原本的混混頭子，都抓去坐牢了，都差點槍斃了。現在無期，以後一輩子就待裡麵了。其他跟著他混的，基本上都抓了，還在判刑呢。”這群人裡麵還真有和剛哥混過的。不過並不熟，隻是見過麵，喊過一次哥。想跟著剛哥混。隻是後來要去南方打工，沒混成。沒想到這才一年時間，人都給抓了。而且跟著剛哥混過的人都被抓了，還在判刑。這些人嚇得汗都出來了。誰也沒說話，生怕被這些公安同誌知道他們之前都是跟著剛哥混過的。還好管理人員和公安同誌解釋，他們這些人就是回來探親的，過幾天就走了。“公安同誌就也沒說什麼，讓他們回去了。等公安同誌走了，這些人才激動的議論起來了，“哎，那個誰，你之前是不是來縣裡混過？還說和剛哥關係好。”被點名的立馬怒了，“彆胡說，我那是吹牛的，我是正經人！”“啊，這牛你都敢吹，你膽子大啊。”“……”一路上往公社去的時候，大家都在談論這事兒，心裡都在慶幸當初自己的選擇。還好啊，還好當初去了南方。雖然苦是苦了一點，可好歹不用去坐牢啊。這下子他們更不會去喊苦了。有什麼苦的，比坐牢好。他們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到了公社的時候，各家各戶的家屬都激動了，一窩蜂的跑過去看自家從遠方回來的家人。想說他們瘦了，結果看著好像是胖了。而且穿著也體麵了，看著也精神了。各個都高興的不得了。問他們苦不苦，一直都說好，好的不得了。有吃有喝，有錢拿。而且還不辛苦。除了工資之外，他們隨便再接點活就能賺錢。反正南方那邊被他們吹成了賺錢的好地方。聽著這話，這些家屬們就放心了。地方好就行。回頭讓孩子們去打工，他們就不覺得虧心了。徐主任看了一下熱鬨，去和蘇青玉道，“聽著好像都說南方好，賺錢多，工作輕鬆。書記，原來南方真那麼好啊。“蘇青玉正在看今年公社的財務報表，準備看看有多少錢能花的。聽到這話就笑，“他們說好，那當然是好的。”這個結果蘇青玉是早就料到的。大部分出去的人，回來肯定是要說在外麵的好的。這就是人的一個臉麵的問題。隻要不是過不下去，真的慘兮兮的，他們都是不樂意被人知道自己在外麵苦的。以前小嚴村出去打工的哥哥姐姐們，哪怕在外麵再苦，回來了也要和村裡的人說外麵好。徐主任道，“那咱就不用擔心了，他們說好，肯定還是會出去打工的。”蘇青玉搖搖頭。她其實更希望這些人能學好。畢竟這都是年輕人，還是壯勞力。又出去見過世麵。如果他們學好了，願意留在家鄉搞建設，這也是一份力量。她帶村民們致富，為的也是希望能夠將年輕人留在家鄉搞建設。當然，前提是他們能夠搞建設，而不是搞破壞。這些年輕人們的回歸，讓花崗公社熱鬨了幾天。從他們的口中，南方那地方確實是好地方。他們工作的工廠也特彆大，建設的特彆好，是老家建的這些廠沒法比的。隨處可見的廠房，大街上都是穿整齊的製服的工人。沒有一個補丁。而且賺錢也好賺，閒著的時候去大街上擺擺攤或者去小作坊接點手工活就能賺錢了。他們還從外麵買了漂亮的襯衣回來，“原價”賣給老家的人，讓老家的人穿個新鮮。還有各種曬乾的魚蝦之類的，也能賣給大夥兒嘗嘗鮮。還彆說，生意挺好。沒兩天就賣光了。畢竟家鄉的人也有錢了。都舍得。從這“投機倒把“裡麵賺了這筆錢之後，這些回來的工人頓時覺得，打工也不香了。還是做生意好啊，做生意又舒服，還能賺更多的錢。好些人就不大想去南方打工了。不自由，賺錢少，關鍵是還累。不過他麼們這一想法剛透露出來，就被全家人給否決了。不走？那絕對不行！“南方那麼好，你不去，那不是傻嗎？”“就是，那麼好的地方，咱要不是去不了，咱就去了。你們這都能去的人不去，那不是笨蛋嗎？”“不出去享福，留在老家乾什麼？那麼好的去處你不去，還準備在家裡吃老本？”“出去賺錢多好啊，看看你們這出去一年，不止帶回來這麼多東西，還有大隊那邊的投資也能分錢。多好啊。不比以前遊手好閒的被人嫌棄強？”“又舒服又能賺錢，你要是不去，打斷狗腿！”幾乎各家各戶都是這樣的態度。原本還有些猶豫，怕孩子在外麵吃苦。可現在孩子自己都說在外麵過的好，吃的好喝的好還能賺錢，那就不猶豫了。而且外麵那麼好，他們竟然還不想乾，說明還和當初一樣，想遊手好閒吃老本。當混混。那可不行，全家人致富路就被他們給破壞了。在這種時候，什麼溺愛，什麼管不了，那都是不存在的。想管還是管的了的。反而是這些從外地回來的人被說的沒話反駁了，騎虎難下。連大隊乾部都來說了，“不去打工？行啊，彆讓人抓著你們閒散著，要不然縣裡得抓了。縣裡現在專門抓小混混的。”這下子這些工人倒是被嚇到了，想著還是出去打工算了。好歹避避風頭，等這風過了再回來。倒是有個彆腦子比較活的，出去見了世麵，也有主見。覺得自己能在老家掙錢的，就堅決要留下來。家裡人不讓，他們就去找大隊乾部說。大隊乾部不讓，就直接來公社找蘇書記了。因為當初蘇書記為他們介紹工作，也是關心他們的。所以他們心裡，蘇青玉這乾部就是父母官形象了，是願意管他們的。蘇青玉一聽是有困難的社員來找她，趕緊就見了。結果一看，是幾個年輕人。而且還是從南方回來的。幾個年輕人見到蘇青玉了，還有些吭吭唧唧，不大好意思。蘇青玉滿臉嚴肅，“怎麼不開口呢，都是這麼大的人了，有事兒說事兒，彆扭捏。”帶頭的一個就把事兒給蘇青玉說了。他們幾個是下麵大隊的，而且分彆來自不同的大隊。但是這次出去打工，是在一個單位裡麵的，所以很熟。這次他們回來之後就不想去南方打工了。倒不是想偷懶，而是想在家鄉創業。可家裡人和大隊都不同意，防著他們，他們不好辦。而且他們創業也需要得到大隊支持，大隊不支持，他們沒法辦，所以隻能來求助蘇書記了。高家村的高小強道，“蘇書記，那個打工確實有錢，可咱覺得這不是長久事兒。咱在外麵見到人家做生意的，哪怕是開個小吃店，都比咱賺的多。“另外幾個人點頭。張家大隊的張猛也道，“是啊，咱回來之後聽家裡人說，家裡要種大棚菜。咱就想著以後去賣菜了。雖說咱公社有路子，可咱多一個路子不更好嗎？”蘇青玉笑道，“那你們有啥路子？”幾個人互相看了眼，然後道，“咱們準備出去找那些酒店，小吃店，給他們定期送魚送蝦送菜。就，就賺點差價。和縣裡水產公司一樣。”蘇青玉道，“水產公司賺的可不多呢。人家一比較，到時候你們可沒優勢。”“可咱人少啊，咱開銷少。價格咱和水產公司一樣，咱還能送上門。”蘇青玉故意道，“聽著有些辛苦。你們能受得了嗎？”“能！乾什麼都辛苦，咱都知道。“出去這一趟，他們算是真的見識到了。而且他們這幾個人也不屬於懶漢，原本也隻是不樂意種地而已，覺得沒意思。出去一趟了漲了見識，有了自己的目標之後，就有乾勁兒了，自己也不樂意再和以前那樣混日子。蘇青玉聽著，心裡樂了。這幾個人想著倒是還挺周到的。而且她問了幾個問題，他們都能及時回答出來，說明是做好了周詳的準備的，是準備認真乾這個的。就和這幾個年輕人說的一樣，公社能夠有渠道幫助社員，可如果社員可以靠自己發掘更多的致富路，公社不就可以騰出手來搞彆的建設嗎？就是要鼓勵社員自力更生啊。自己發展啊。看來出去見世麵也是有些用的。蘇青玉笑道，“行，這樣吧，你們要是能夠找到願意收貨的渠道，我親自去你們家，幫你們說話。讓你們安心留下來創業。”幾個年輕人立馬互相看了一眼，激動起來了。連連保證自己絕對能找到渠道。蘇青玉嚴肅道，“記住了，不管做什麼生意，都要用正規的手段。千萬彆違法。縣裡的事兒你們也看到了，自己得珍惜自己，彆把自己給弄進去，毀了一輩子。““蘇書記，我們知道了。“年輕人們趕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