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晨光推開黑暗的輪廓,公雞啼鳴打破了早晨的安靜,山村漸漸喧囂起來,秋日農忙的事還未做完,扛著農具拖家帶口的去了田間。籬笆小院,三間房的木門吱嘎一聲先後打開,陸良生、陸小纖、孫迎仙走出來,齊齊伸了一個懶腰,走到水缸邊,端起一碗水,拿著細枝葉沾了沾,包在唇間左左右右刷了二三十下,喝了一口水,包在嘴裡。“咕嚕嚕……”三張臉朝下,齊齊呸的一聲吐出口。灶房內,李金花已煮好了早飯,三人連帶剛剛起來的陸老石端碗坐在簷下,呼嚕嚕的喝起肉粥。偶爾,李金花的聲音從灶間傳出。“那什麼試也考完了,良生啊,你看什麼時候娶妻?”陸良生一口粥差點噴了出來,一旁的道人幾乎本能的望去房間,又看了看院中的柏樹,好在沒有刮起陰風。“好險,好險,應該沒聽到。”他捏著筷子拍了拍胸口。咽下米粥的陸良生趕忙又喝了幾口,將空碗塞到李金花手裡。“還早著呢,二月二龍抬頭,還有一場春闈要考。”說完,拉起還在吃飯的孫迎仙就朝外走,後者趕緊多刨了兩口,鼓著兩腮咀嚼,回頭朝婦人揮手。李金花不死心,追出簷下,朝已經去了籬笆牆外的兒子大喊:“那先納一房妾也行啊,我和你爹等著抱孫子!”陸良生不敢回應,和道人在村裡四處走走,見到拄著拐杖正去私塾後麵曬太陽的陸太公,上前見禮後,順道搭脈檢查了一下老人的身體。“太公,身體穩健。”老人咧開缺牙的嘴,躺在躺椅上嗬嗬笑了幾聲,慢吞吞的點頭。“……看不出我還寶刀未老嘛,良生呐……考試怎麼樣了?”書生將他手放回到膝蓋,梨木杖靠到老人順手就能拿到的位置,一邊伸手在太公在小腿上搓了搓,用法力驅除一些寒氣,一邊笑著回應。“還行吧……應該不會給村裡丟人,太公,你坐會兒,我還要去其他地方看看。”陸太公笑眯眯的看著這個有出息的後生,抬起手朝他揮了揮。“去吧,正好娃娃們也該來上學了,我就在這裡看著他們……”瞧著陸太公說著說著,腦袋就開始一點一啄了,陸良生也知道,人的年歲大了,精神一天不如一天,晚上睡不著,白天又打瞌睡,有時候跟人正說話,下一秒就睡了過去也不知道。“哈!”“哈!”走去村裡其他地方,遠遠就有陸盼等人的呼嗬聲傳來,那裡緊挨地窖,裡麵藏了村裡的富貴,八人被授了鍛身的法子,幾乎每日都沒有斷過修習,天天聚在一起打熬,甚至大冬天都光著膀子不覺得冷。陸盼是八人中力氣最大,身手最敏捷的,就那麼在陸良生視線裡,單手將百來斤的石鎖提起來,扔出兩三丈遠。令得陸良生以及那邊七人拍手叫好。“本道隨便都能扔。”孫迎仙摳了摳鼻子。“那不一樣,他們又沒學過法術,更沒有練過武功,有這身力氣,已是不容易。”不久,兩人又朝村後的棲霞山走去,三年前係在樹上的紅繩還在,一直往上,見到那顆老鬆時,陸良生上前虔誠的拜了拜。道人在陸家村住過一年,也見過這棵樹,期初還覺得頗有神異,時間一長,也沒瞧出什麼來。他倒是喜歡站在老鬆附近一顆岩石上,看著周圍山間翻湧的雲霧。風吹來,鬆葉隨著樹枝沙沙作響。陸良生走到道人旁邊,望著那片雲海,盤腿坐了下來,金色的晨光照在上麵,雲霧翻湧好似真的海浪席卷。“每次坐到這顆老鬆下,再觀望那方雲起雲湧,你有沒有覺得,在這裡修煉,比平常流暢許多?”道人撿起一顆石子朝遠方丟了出去。“早知道了,修行中人講究洞天福地,雖然本道也沒見過,但這裡也不差。”“嗯,往後要是做不了官,乾脆到時候,我就在這裡搭個茅屋。”陸良生忽然笑起來,手探出袖子,一支毛筆就著岩石畫了下去,另隻手朝裡麵一抓,就在道人麵前擺下一壺佳釀、兩隻酒杯。滿上一杯,遞給對方。“觀日出而升,雲海翻湧,豈能無酒?”道人端起有著實感的酒杯,抿了一口,口鼻間化出淡淡的酒香。陽光升上雲間,照過來,金色劃過樹枝微搖的老鬆,光斑落在大岩石上,一青一灰兩人對坐暢飲,看著這片秋日的山間。“再來盤棋就好了。”“彆想,棋子太多,我怎麼畫?”“那下次帶一盤過來。”陸良生笑著點頭,望去一側高聳的老鬆,茂密的樹葉間隙,透下的,是一片波光粼粼。這次回鄉,解決了第一次出遠門的思親之苦,但回來後也有令陸良生哭笑不得的事。母親一連幾日都在催促早日成婚,就算不先娶妻,至少納一房妾室,給老陸家開枝散葉。然而,陸良生這方麵並沒有什麼想法,對男女之間的感情也是懵懵懂懂,何況身邊還有一個愛吃醋的女鬼……為了彆個姑娘著想,還是婉言拒絕了母親的好意。“原本高高興興回來,眼下怕是待不下去了……”陸良生又聽到母親在外麵嘮叨這件事,放下書本,坐到床邊,看去穿著小短褂的蛤蟆道人。“師父,你是過來人,你有什麼建議?”蛤蟆懶洋洋的翻了一個身,蛙蹼撓著肚皮。“為師修道中人,哪裡知道這些。”目光轉去那邊的抱著一本不知什麼書蹲角落的道人,察覺到視線落在後背,孫迎仙連忙回頭,將書飛快合上,揣進懷裡。“看我做什麼,本道連說媒的都沒有見過……”這時,牆壁上的畫像裡,幽幽傳出一句:“那不如趕緊走啊。”“大概也就隻能這般了。”眼下,陸良生也沒有其他辦法,另一個原因,他說過要去西北看看,還有路過一趟京城見見恩師,春闈又在明年二月初二,時間上來算,還是比較急迫的。定下主意後,這八月底,等來了縣裡報喜的差役,與全村的人慶祝了一番,便是當夜跟父母提出了去京師的想法。“怎的這般急啊?”李金花方桌也不收拾了,就在兒子旁邊坐下,“要不,再等等,過了年再走。”‘咳……’陸老石在門口咳了一聲,陸良生連忙朝母親擺手:“距離春闈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京城我也隻知道方向,怎麼走都還不清楚,到時候還要一路上慢慢問過去……到了京城還要見恩師和閔大人,一來二去,真的不夠……”那邊李金花也沒了兒子第一次出遠門那般擔憂,隻是歎口氣,去他房裡幫忙收拾行囊。婦人前腳剛走,陸老石連忙進來。“走的時候,記著把老驢也一起帶走……”見陸良生露出疑惑,男人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心,瞄了一眼屋外,低下嗓音。“帶走了,我好換一匹牙口輕點的。”呃……書生看著父親不好意思的表情,隻得無語的點了點頭。九月初一。天高雲淡,打點好行裝,陸良生辭彆了雙親,牽著老驢走出村口,轉身朝送行的眾人再次揮手作彆。路邊,孫迎仙咬著草葉等候,驢背後麵懸掛的兩個書架,小閣門打開,一身小襖子的蛤蟆道人架著腿,跟著另一邊畫軸哼出的戲曲,搖晃著腦袋。老驢跟在書生後麵,輕快的邁著蹄子,興奮的亢鳴。哼哈哼哈……在山間、田間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