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二 傍地走撲朔(1 / 1)

道緣浮圖 煙雨江南 1465 字 1個月前

能被付明軒稱為高手的,當然不是尋常武夫。燕開庭一軒眉道:“還真藏龍臥虎等著我們?”付明軒搖頭道:“恐怕他們不會出頭了,除非我們下手殺人,讓他們避無可避。”付明軒將殺人兩字說得輕描淡寫,燕開庭張揚的神色卻是一斂,眼神微微凝重。付明軒輕笑,突然問道:“你殺過人沒有?”燕開庭臉上閃過可疑紅雲,沒有回答。付明軒的笑意更深,直看得燕開庭欲蓋彌彰地轉開臉去,眼神向四周亂瞄。付明軒拍拍他的肩膀,正色道:“此事摻和進來的外來勢力,恐怕不止‘血矛’一撥人,若說隻為了栽你個贓,動靜也太大了點。況且有夏平生在,放眼北雍州誰人敢說能夠穩壓他的?”燕開庭輕輕吐出一口氣,道:“比將我踢出局利益更大的,也就是徹底吃掉整個‘天工開物’了。”兩人回到車上,馬夫揚鞭起駕,駛向玉京。一路上車廂裡都很安靜,當玉京高大城樓進入視野的時候,一直靠在車廂壁上假寐的燕開庭忽然睜開眼睛,道:“你知道回去後該怎麼做了?”這句話看似沒頭沒腦,垂著頭的孟爾雅卻差點跳起來,急忙應道:“燕爺放心,小人不會多嘴!”燕開庭懶懶一笑,道:“如果有人問你,照實說就好,不然你逃得過去?”孟爾雅手心裡已是有些汗濕,他沒什麼背景卻能在采購一職上做到小管事,除了為人厚道、手腳乾淨之外,也是頭腦靈活又識眼色之人,見機立刻道:“是,小人遵命。”頓了頓,孟爾雅又補了一句道:“小人知道哪些可說,哪些不必說。”燕開庭像是又要閉上眼睛養神,孟爾雅一口氣尚未完全鬆下來,就聽見付明軒道:“不必兩個字說得好。小娘子也是個玲瓏剔透的人。”這一下孟爾雅真的跳了起來,馬車又顛簸,一個身形不穩,“嘭”地撞上頂棚。旁邊的中年管事臉頰陡然抽了一抽,維持住了嚴肅麵容,這是燕家家務事,輪不到他多嘴。燕開庭卻是徹底醒了,陡然坐直身體,睜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孟爾雅一番後,轉過頭去看著付明軒,一臉疑問,“見過他的人,沒有上千,也有百八十了吧?難不成大家都不分男女?”付明軒右手拇指和食中指做了一個搓撚的動作,一點暈黃光芒亮起,他在燕開庭眼前晃了晃道:“通過‘圓光術’再看一看。”燕開庭依言,透過光暈看去,對麵坐著的孟爾雅還是原來模樣,不過視線裡,頭部到前胸的邊緣輪廓有些不明顯的扭曲,就像是透過青煙看東西一般。付明軒道:“用秘法或器物隱藏麵目,在散修裡很常見。圓光術可以辨彆有沒有改容。不過需要雙方差一個大境界以上才有效。”這也解釋了為何孟爾雅一直未被人發覺,她平日裡根本不會麵對麵接觸到付明軒這個層麵的人。而隻要行事小心一些,哪怕偶遇個彆強者,也就是一個路人身份,不會引起關注。譬如她在“天工開物”供職多年,就從未出現在夏平生視野裡過。孟爾雅苦笑,抬手伸到領子裡,拉出一條絲線,解掉下麵掛著的墜子。她露出的真實麵容沒有太大變化,隻是線條更加柔和,看上去再不會被錯認為男子。這時她開口,聲音倒還是一般無二,原本聽上去有些陰柔,現在卻是感覺中性了。“家有弱弟寡母,隻靠我支撐門戶,男子身份究竟方便一些。因有這件家傳法器,於是也就從小一直用到了現在。”燕開庭目光在孟爾雅手中的如意形墜子上來回掃了數遍,滿足好奇心後,“哦”了一聲,就沒事人般向後一倒,又歪在車廂壁上昏昏欲睡。付明軒則微笑著點點頭,側身撥開車窗簾子向外看,注意力全轉向了外麵。孟爾雅被兩人平淡的反應弄得心裡七上八下的,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過關了,但是此刻燕、付兩人已經連半點眼光都不再分給她。孟爾雅呆了片刻,一抬眼發現玉京城門已近在咫尺,連忙將改變氣息的法器帶好,又恢複了原來模樣。直到馬車駛到燕府大門口停下,那兩人都不曾再吩咐片言隻語,不過孟爾雅心中已暗暗做了決定,她可不認為付明軒揭穿她身份,隻是一時興起。而她這次被卷入匠府高層內鬥,雖是無妄之災,也已經容不得她輕易脫身。就算燕開庭放過她,那幾個大管事也不會放過她,隻看如何應對了。燕開庭跳下馬車,也不回頭,隻舉手揮了揮,算是與付明軒道彆,就大步向府門內走去。孟爾雅手忙腳亂地下來後,和門衛打過招呼,並沒跟著燕開庭走,而是急急溜回給小管事們臨時休息的院子。也有同樣來休息的同儕問她今天去哪兒了,孟爾雅一概搖手不答,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如此這般做足表麵功夫後,就靜待大管事的傳喚。不管這次是哪位或哪幾位大管事在算計燕開庭,顯見已成不了事。然而以孟爾雅對匠府如今形勢的了解,也不認為燕開庭回去後就能一舉反正。因此她哪怕隻是為了自保,也得應付好接下來必然會有的詰問。燕開庭一路直奔主院,當他跨進正堂時候,裡麵已等了五、六個人。燕開庭目光掃過,毫不奇怪地看到,大多是之前不久在東屯鎮見過的麵孔,胡東來頂著一張青紫未褪的臉也赫然在列,這幾人就是原本為他準備了去“處理”分行事務的班底。眾人見他進來,紛紛起身相迎。燕開庭徑自走到上座,大刀金馬地坐下,問道:“你們有事?”眾人互看一眼,由胡東來首先道:“府主,您解掉方匠師的合約,實在不妥啊!”燕開庭淡淡道:“我都剛回來,你們怎麼知道的?”胡東來坦然道:“分行事務,乃屬下們職司所在。雖然府主早些時已經親身前往,屬下也隨即趕去,隻是不巧,我們到的時候,您已經離開了。”燕開庭點頭道:“那既然你們已經知道事情結果,我也可以省點口舌。分行那邊,今晚就派人入駐,我已請了鎮上的宋守備也同時撥人過去協防。‘逢魔時刻’是玉京重大事務,不可有失。”胡東來沒想到燕開庭完全不和他講道理,直接宣布結果,並且連後續事務都已經布置大半,還拉了第三方進來,這可有些不好辦了。他頓了頓,歎息道:“屬下知道府主對分行的飛來橫禍心中有氣,隻是方匠師為‘天工開物’服務多年,解約得太過輕易,其他分行看在眼裡,不知會有什麼想法。”燕開庭問:“你是覺得我給他十六年年俸超過標準?其中一半從我私庫出。”胡東來一窒,燕開庭這個問題角度刁鑽,他若順著回答,就生生被扯開了話題重點,他若不回答,總不能默認是自己覺得給錢多?這時旁邊一名須發皆白的管事發話了,他顯是仗著自己是在座年資最長的,口吻頗為倚老賣老,“府主,錢還在其次,我們是都認為在這個節骨眼上和方匠師解約,對匠府的影響不好。”燕開庭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有人與他眼神一對,就低下頭去,有人則是一臉木然,定定看著他。“方南恩請辭,我準許,並贈之以厚俸,此事有東屯鎮守備宋梓為見證。不管你們怎麼認為,怎麼理解,對我來說,所謂節骨眼,就是守護玉京和各鎮安然度過‘逢魔時刻’,這是‘天工開物’立足於此間的責任。”燕開庭道:“如果有人和方南恩一樣,不想與匠府共擔此責,也可以請辭。”胡東來緩緩道:“府主,方匠師不是這個意思吧?”燕開庭哂笑,“胡東來,繞來繞去不累嗎?我沒興趣知道你們原本是什麼意思,也沒興趣這個時候和你算賬。有話留到大戰後再說,如果我們都能活下來的話。”胡東來微微皺了皺眉,想不到燕開庭和他們這些老府主的親信,似真似假糊塗拉扯了兩三年後,選在這個時候徹底撕破臉皮。他眼角餘光看到另外幾位在場的大管事,與他同盟者麵露茫然無措,非同盟者則似有狐疑。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威嚴響起,雖然說話的人不知身在燕府哪個方位,可一字一句清晰傳入在場每個人耳中。“大戰當前,一切以禦魔為重。其餘閒雜事等,戰後再論。”眾管事互相看看,再無一人說話。夏平生既然發了話,就和以往無數次一樣,便是最終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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