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上的小旗殘骸忽然紛紛自爆,吐出一大團一大團黑煙,迅速充滿了這一段甬道。緊接著三、四道利刃閃著白光,向燕開庭和付明軒兩人幾乎快被黑煙吞沒的身影斬去。幾聲轟響過後,地麵上碎石四濺,數道人影從兩邊落下,卻是“咦”了一聲,驚訝地四處張望。甬道中的這種黑煙麻痹性極烈,能瞬間放倒幾百斤重的凶獸,但缺點就是不能在空氣中持久,很快就會散發乾淨。又經剛才這幾人長兵短刃砍下,數道真氣鼓蕩,此刻已散得差不多了。然而黑煙散去,卻不見燕開庭和付明軒兩人身影。有眼尖的一低頭,看見一排姿態各異,高度不超過一掌之長的小人,地麵上裂痕處處,小人們的位置看似淩亂,但奇異地全是立著的,沒有一個傾倒。“這是什麼?”那人踏上一步,還未及彎腰去拿來看個究竟,小人們就在他眼前迅速消散,像是被風吹走的沙雕。一道黑影落下,是個衣著華貴、氣魄淩人的老者,斥道:“莽撞!敵人的法器是可以隨便伸手去碰的嗎?”那弟子看外貌還很年輕,此時方才感到後怕,慶幸那幾個小人已是殘骸,被風一吹就散了。如果和老者的奇門法旗一樣,本身還帶二次布陣的功能,那他恐怕得挨上一記狠的了。那弟子也是乖覺之人,低頭反省之際,不忘道:“那是有老祖在場,弟子不由就膽大起來。”老者“哼”了一聲,受用了這記馬屁,道:“這是‘偃師人偶術’,煉器一道中的機關術加上身法方麵的秘法,本身威力不怎麼樣。你們幾個是曆練少了,才會被幻象替身所惑。以後遇到這種情況,不用因為怕用範圍攻擊會把‘麻沸散’吹掉,就隻用單體攻擊。你們四人聯手,本是必讓那兩個小賊露出原形的。”眾人齊齊應聲,“謹遵老祖教誨!”至於老者托大,不屑親自動手,晚了一步,生生讓兩人逃走之事,不要說提了,就是想上一想也是不敢的。另一名弟子看看被破壞了一段的甬道,又轉頭四顧,這個地段僻靜,至今沒驚動“伴山園”的人。他於是自告奮勇道:“弟子去找園子管事過來,他們這地方的守衛還能不能好了。要不是老祖您今天在,就要讓小賊得逞了!”老者心裡卻是麵上無光,不欲久留,道:“這點小事,你們去辦。將結果報我即可。”說罷,身形拔起,瞬息離去。幾名子弟略商量了一下,分出兩人辦事,其餘人等追著老者離開。留下的兩人,先將這段地麵再細細看一遍,在通知“伴山園”的人之前,若有什麼憑據自然要掌在自己手中。不過兩人看過之後,並無收獲。身材略胖的那個問:“師兄,你說那兩個家夥是什麼人?看身形不像是年紀大的,玉京城裡有這等高手?”另一個道:“隻看身法和出手,和我們之前拿到的資料大多對不上號。”他將聲音略壓低了些,“老祖應該也沒看出來。”身材略胖的那個不由縮了縮腦袋,道:“待會看看‘伴山園’的人怎麼說,不過沒那麼巧是衝著我們來的吧?”另一個就笑道:“玉京是什麼地方,我們正大光明的來不得嗎?況且明天就是‘逢魔時刻’,我們報名禦魔,塗城主得謝謝我們才是。”說罷,兩人不再頑笑,一人留下看著現場,另一人找人去了。燕開庭和付明軒在人偶吸引了來者目光後,不約而同都用出“縮地成寸”類的位移術,燕開庭跑得近點,付明軒跑得遠點。很幸運,他們位移的落腳點全都越過了緊鄰甬道的一側院牆。兩人互相一看,一個不少,立刻撒腿就跑。燕開庭踩進付明軒遁光中的時候,還不忘向身後又扔出去幾個小人,反正這小玩意一碰就沙化,根本不怕被抓住馬腳。等兩人跑到安全地帶後,才停下腳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一起哄笑起來。今晚這探子做得是夠可以的了。不過兩人多年未見之後,倒是默契仍在,每人都沒使出自己日常慣用的兵器和秘法。此時,想必“伴山園”裡許多人都在頭疼入侵者究竟是誰。燕開庭笑得有些肚子疼,一手揉腹,一手掛在付明軒身上。付明軒就比他正經多了,腰背挺得筆直,又是一派溫文雍容氣度。“剛才那個院子裡的是‘北羅峰雙雄’,這兩人是雍州著名散修,其餘的就眼生了。”燕開庭長居北地,雖然沒出過遠門,但是對北雍州有點名望的強者,即使沒見過本人,也看過畫像和資料。燕開庭繼續細細說道:“追出來的那老頭是‘七步瘴’薑回,修的是丹道中少見的毒道,據說已到上師境第四還是第五重位了。留在院子裡的‘捉雲手’羅動,是個純粹的戰修,前幾年說是進入了超流之列。”對修士而言,提升境界固然是大道正途,但從日常實用性上,隻有非戰鬥類小神通的上師可不敢惹那些體術造詣高的戰修。事實上,戰修中登峰造極的後天強者,遇到沒有大神通的真人都能戰上一戰,還不知最終鹿死誰手。所以剛才那什麼“北羅峰雙雄”若一起追出來,可就麻煩了,至少燕開庭和付明軒兩人藏不住麵目。“這兩人名聲很糟糕,是比‘血矛’談向應還糟糕的那種。巧取豪奪什麼都乾過,還滅過幾個小門派。他們的勢力範圍是在黑水以西,也不知道今天怎麼會連跨兩條大河,跑到玉京來了。”付明軒道:“女人。”“嗯?”“女人,‘花神殿’的女人。”燕開庭回想了一下方才看到的情形,發現記不清那幾個女人是不是“伴山園”原有的伎子。不過他再一想,“伴山園”已是與“花神殿”脫不了乾係,就看敢借地方給臨溪她們招惹沈伯嚴,就算不是“花神殿”的外門,也至少是親密盟友。隻是臨溪一開始是以賣藝不賣身的書寓大家麵目來到玉京,然而在這一行裡,光靠才藝怎麼可能保得住清白。一直有傳聞她是應塗家之邀才旅居玉京,所以人們大都默認塗家是她的後台,至於是塗家哪一位貴人就不能明著討論了。這麼說來,“花神殿”的身影還真是無處不在。有男人的地方通常都有女人,那麼女人自然也能將男人們聚在一起。付明軒下了個斷語,道:“我討厭手伸太長的女人。”燕開庭抬眼看看天空,臉色微微一沉,頓時忘記自己本來要接什麼話。在玉京城鋪滿平原的萬家燈火裡,天上的星月也黯然失色,人們不易覺察,以往高遠湛藍的夜空正在起變化。天色是十分灰暗的磚紅,邊緣露出一層通透的光邊,仿佛九霄之上另有天光。“血潮”之兆,魔物將臨。付明軒也抬起頭,沒有露出意外神色,平靜地道:“看來等不到後天,明天晚上就要魔降了,你我就此分手,各自回去準備吧!城主府的牌令可能明天中午就會下來。”燕開庭也不再多說,兩人就地分開,各自回轉府邸。付明軒進了府門後,沒有去自己的院子,問明值夜管事,得知付博文還在外書房,就直接找了過去。付博文和幾名管事全都站在院子裡,一邊看著天色,一邊不時討論些什麼。見付明軒出現,付博文有些意外,不過隨即就吩咐管事們解散。付明軒道:“父親您先忙。”付博文道:“全都安排好了,隻是在查缺補漏而已。”付明軒看看在場的管事,全是付博文多年的心腹,就將“北羅峰雙雄”也在玉京城的事情簡單提了提,不過他沒說自己在何處所見,也沒提其它細節。管事們聽到那兩人凶名,果然都有些反響。不過“血潮”預兆已現,與城池存亡比起來,幾個外來強者就不那麼重要的,沒人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在這種時候鬨事。“北羅峰雙雄”說到底也是散修,不是邪門外道。付博文遣散管事們,招呼付明軒進屋。付明軒也不坐下,開門見山地問道:“父親可知燕家大郎這些年,是否有什麼特彆的曆練?”對修士來說,曆練不是普通的經曆,而是特指磨礪性的修煉。付博文一愣,道:“好像沒聽說過,他沒怎麼出過遠門,最多也就去鄰城遊玩。據說他連‘天工開物’在采津峰上的坊場都沒怎麼去過。這周邊沒什麼地方能曆練的吧?”凡俗城市之所以是凡俗城市,就是周邊根本沒什麼修煉資源,更沒有秘境、道場。付明軒又問:“那他……”要問的話像是不太好用言語表述,他想了想,直接問:“他有沒有大舉殺過人?”付博文嚇了一跳。玉京城整體和平多年,又大力發展商貿通埠,古話說和氣生財,玉京與附近水道幾座鄰城關係一直很好,動手的小摩擦是有的,可城戰之類的從沒發生過。“沒有啊,若有其事,早就傳開了吧?為什麼這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