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開庭並沒被一連串攻擊打懵,從矛尖下逃生時,他忽然發現紮到肩膀上的黑矛,整個矛頭都消失了。燕開庭催動神通,接連閃出十多個身位後,仔細看向那魔物。這時黑矛的尖端已經恢複,仿佛從未損毀過,然而目測全長後,黑矛赫然短了一截。燕開庭回想一下雙方力量的絞殺,差不多可以肯定,雷火對黑霧有克製作用,才能以弱吞強。那黑矛本就是另一隻魔物所化,理所當然會被滅殺。正思考間,麵前空氣忽然扭曲了一下,黑色矛尖直取他雙眼。燕開庭吃過教訓,知道正麵硬撼沒有勝算,一改之前大開大合之勢,以神通為主,雷火護身,開始在華表上空周旋遊走。他的身法本就詭異,全力施展時,若光陰逝去,羚羊掛角,全然無跡可尋。就連那魔物也連撲了幾次空,反被他放出的雷火之息又將黑矛吃去一段。忽然,淩厲劍氣侵體,燕開庭轉頭一看,隻見魔物背後撲來一大排寒光凜冽的劍芒,那道堂皇劍意,巍巍然,磅礴浩大,正是出自付明軒之手。然而那魔物竟是不管不顧,來勢不減地追著燕開庭揮矛。燕開庭隻猶豫了刹那,就決定冒險。他身上紫光陡然暴漲,縷縷閃電,猶如金蛇狂舞般在周身上下竄動,然後於空中一個驟停,反身折向,人錘合一撞向那魔物。魔物像是被激怒了,這次沒有放出盾牌,而是雙手持矛,在空中站定,顯然要正麵迎擊,隻見它身上那層淡淡魔翳變得越來越濃,轉眼間就黑氣滾滾。燕開庭整個人都淹沒在紫色雷光中,遠遠看去就像一顆流星投身黑洞。無聲爆炸!黑氣和紫電劇烈絞殺!紫電氣勢暴烈,幾乎將人形黑氣攔腰撞斷,但是比起整體來,它還是太弱小了,轉眼間,就要被上下翻滾著補充過來的魔翳吞沒。然而魔物忘記了,它身後還有那片來自付明軒的劍芒,正在此時到達,角度是向上斜削,銳不可擋地把人形魔氣的頭顱部分斬開。隻見頭顱的嘴巴大張,仿佛一聲無聲咆哮,人形魔氣暴漲,像要無限製地向四麵八方擴張。但是劍芒和僅存的紫電卻沒有給它這個機會,一上一下,把魔氣絞得七零八落,片刻就沒有了形狀。附近空中數個淡淡虛影合一,現出燕開庭的身形。他一身紅衣獵獵,襯得臉色更加蒼白,氣息疲羸。這一擊消耗了他大半真氣。突然之間,前方本已變成縷縷黑煙,飄蕩在半空中,眼看著就要消散的魔氣,竟然瞬間聚攏,化成一個尺把長的小人,疾射向燕開庭!燕開庭此刻接近強弩之末,雖然已經開始移位,卻沒能脫身,被小人撲上左肩。隻見它張開足有水缸大小的霧狀大嘴,一口咬下。燕開庭的識海中頓時如煮沸水,真氣再不受控製,猶如豕突狼奔,最可怖的是識海上方本該是空明的虛無,這時邊緣出現若有若無陰影。這是“魔蝕”,會侵蝕修士心誌!剛才那魔物竟是一頭極為罕見的大魔。燕開庭心神俱凜,謹守識海中央那方如鏡般靈台的一點清明,全力聚起剩餘雷火之息,朝著肩上小人灼燒而去。就在這危急關頭,一道清冽如冰川般的樂聲,直接在燕開庭識海中響起,沸騰的真氣如淋冷泉,迅速平靜下來。燕開庭毫不鬆懈,抓住這一間隙,將雷火之息催出一張雷光電網,兜頭罩住那尺長小人,將它從肩上生生拉下。網中卷起一個巴掌的小小雷殛風暴,等一切煙消雲散後,一枚桃核大小的黑晶落在燕開庭掌中。至此,燕開庭方才長長吐出一口氣,望向麵前的韓鳳來,道:“謝謝。”韓鳳來懷抱箜篌臨空虛立,一個個“工尺譜”的字符從弦上冒出,“上”“勾”“凡”“合”“乙”,在空中跳躍著,像是一張綿綿曲譜,最後全部在他腳下聚成一個深奧的有形法陣。“剛才那是一頭大魔,燕主你太莽撞了,應該叫我們合力圍殺。”燕開庭聳聳肩道:“哦,我是第一次見。”他看到韓鳳來目露責備之色,撓了撓頭,終於正經了些,道:“大家都不輕鬆,我一開始也隻是想試試而已。”戰鬥到了這個時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十次截殺。院外四時林中的戰隊早就支持不住,不得不開始輪班。站在華表上的製高點,整個城市都收入眼中,也就更清楚地看見,各個街區中不時傳出警訊,有人慘叫,接著亮起血光。有時候那頭魔物會接連驚起數處,方才被滅殺,一路之上都是血腥。院內眾人有一半帶了或輕或重的傷,人人麵露倦容,如果沒有韓鳳來的樂聲輔助,恐怕大家會更加疲憊。燕開庭的想法十分簡單,他可以,那就多做一點。大魔伏誅,意味著這一波攻勢接近尾聲。片刻後,“四象四時園”內外的各處戰鬥也開始陸陸續續結束。很多修士們直接往地上一躺,也不管下麵是血還是爆炸碎片,帶隊的強者們則打起精神清點傷亡,準備應對不知何時到來的下一波攻勢。大家都自顧不暇,沒有幾個人注意到燕開庭這裡的險情,即使有人偶爾看見,大概也看不明白。剛才那番惡戰,在場強者中有能力插手的屈指可數。倒是浮空的韓鳳來,和他腳下具象化的“工尺譜”法陣,引來許多探究目光。音修本就少見,一個上師級音修?!他是誰?燕開庭緩過氣來,準備下去地麵,卻被韓鳳來叫住。“你不覺得衝著你去的魔物有點多?”燕開庭怔了怔,搖頭,還真沒注意。他是第一次參戰,雖然麵上不顯,心裡還是有些緊張,戰況吃緊的時候,隻想著怎麼儘快殺滅魔物,哪會去計算數量。這時一個聲音從旁響起,“你查一下身上,有什麼不該有的物品。”原來是付明軒到了。他仍是一派溫文爾雅、氣定神閒的模樣,似乎長時間高強度的戰鬥,並未讓他有絲毫疲憊,可是他說話的口氣一點也不淡定。燕開庭下意識地內視。韓鳳來提醒道:“不會在芥子袋裡。”燕開庭於是在身上摸了摸,抓出一把銀錢、交子、單個耳環、金或玉指環,林林總總一堆零碎。付明軒臉色黑了黑,淩空走過去,直接上手扯開燕開庭的外袍。後者一臉無奈地舉起雙手,讓他搜檢。不過付明軒沒有繼續動手,他和韓鳳來兩人目光齊刷刷地落在燕開庭的玉帶上,那裡掛著一個扁形如意佩,材質、樣式都普通,唯獨玉白帶緋的顏色有點特色。付明軒伸手將如意佩扯下來,翻來覆去看了看,扔給韓鳳來,道:“能把‘捕靈陣’做這麼小,貴坊的手藝越來越精進了。”韓鳳來接到手看了看,抬起頭,眼神誠懇地道:“不是我。”他說“不是我”,卻並沒有否認這塊如意佩是個陣法,還是一個可能出自“冶天工坊”的法器。仍然高舉著雙手的燕開庭忍不住道:“等等,等等,你們的意思是,攻擊我的魔物數量一直比較多,是被這個什麼‘捕靈陣’吸引過來的?”韓鳳來道:“真正的‘捕靈陣’是用來尋找靈魄的,這個被變造過,而且要用特殊手法引動才行。”燕開庭腦中靈光一閃,道:“是閔洪吧,我說他怎麼閒得來找我麻煩,被掃了麵子都不惱。”韓鳳來有點愧疚地道:“我和寒洲道兄看出來他應是在你身上做了手腳,但怎都找不出方向,本想著戰事將起,先放一放,看一看再說。卻想不到,原來是單獨的不起作用,要與你身上事物配合才會發揮功效。”付明軒皺眉道:“你身上為何會戴這個東西?”燕開庭卻是無法回答,他在家時間不多,又向來行蹤不定,所以並沒有固定的貼身仆從。他的衣著配飾向來是統一定製,然後由仆從一套套搭配好放在衣櫃中,隨用隨取。誰知道會這麼巧,就在今天,拿到了這件有問題的配飾。燕開庭道:“彆管那麼多的曲裡拐彎,我知道是誰,塗家能使動閔洪,又想致我於死地,還手法這麼娘們兮兮的,除了塗玉容那瘋女人外,還能有誰?”付明軒難得現出明顯怒意,“你怎麼得罪她的?嗬,殺人哪有這麼容易。此事不能就這麼算了,等戰事結束,我們兩家去找塗城主要個說法。”燕開庭臉上倒沒什麼生氣的樣子,他摸了摸下巴,不確定地猜測,“難道是因為,我搶了她姘頭的東西?”付明軒一愣,“你府上那個姓胡的?一個管事,什麼東西值得你要用搶的?”燕開庭不由叫起來,“哥,不要先假設我搶了好吧!”韓鳳來突然插嘴道:“要不,殺了她姘頭?”“四象四時園”,太陽華表上方空中,頓時變得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