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將身上的毯子攏了攏,說道:“我再站會兒,你進去吧。”惜香歎了口氣,道:“我陪著小姐。”主仆二人在甲板又站了許久,眼看著日已西斜。惜香擔心小姐再站下去天就要黑了,想再出聲勸一勸,卻猛地感受一陣颶風刮來,接著,天就開始變色了。而同一時刻,船艙裡,小妞跑了出來:“小姐,船長說要下雨了,要咱們彆出船艙,咱們回去吧。”柳蔚又看了眼波浪滔滔的海麵,嗅著那鹹腥的海水味,“嗯”了聲,轉身就要進船艙。可在走了兩步後,她突然頓住,身子往後一轉,又看向海麵。“怎麼了?”惜香問道。柳蔚沒回答,隻是走到船邊,眼睛在海上穿尋,像是在找什麼。小妞不明所以:“小姐可是聽到什麼聲音了?”柳蔚沒聽到什麼聲音,但她聞到了氣味。腥膩的海水味兒裡,夾雜著幾絲人血的氣味。“呀。”惜香突然叫了一聲。柳蔚看向惜香,惜香則指著不遠處的海麵,結結巴巴的說:“那是不是,是不是人手?”柳蔚順著惜香說的地方一看,果然看到一隻人手,晃晃悠悠的浮在海麵上。而那手腕的斷接處,像是被海中惡魚咬斷的。柳蔚眉頭皺的很緊,手指抓著船岸邊緣,咽了咽唾沫:“停船,將那手打撈起來。”惜香在愣了一下後,急急忙忙往船艙跑去,小妞則一把抱住柳蔚,小小的腦袋埋在自家小姐的肚子上,悶悶的安慰:“肯,肯定不是王爺,王爺不會那麼容易被吃掉的。”柳蔚也希望不是,但她還是緊張,慌得站都有些站不住,若非小妞將她抱得穩,她怕是已經踉蹌起來了。海上發現人手的消息,不過片刻便傳的整艘船都知曉了,所有人都跑到了甲板上。手腳麻利的暗衛,已三三兩兩連著魚網,在撈那斷手。手被撈起來後,大家便看到那人手已經發脹到腫白,就這麼看,根本看不出這手的主人是誰。但柳蔚卻在拿著那手翻看了半晌後,生生的吐了口氣,慶幸道:“不是容棱。”柳蔚的話,沒人質疑。一時間,緊張的氣氛總算鬆散了,隨即,大家又想到,這海上猛然出現一隻斷手,那也就是說,有活人在這裡遇害過,且這手雖腫白發脹,但至少有骨有肉,應當是這兩日才遇害。就算不是王爺,或許也是與王爺同行的人,王爺不是帶了一隊暗衛嗎?難道是那些同僚?剛剛鬆緩的氣氛,又緊繃起來。船內的小工也在一旁幫忙,有暗衛受不了這樣猜來猜去,直接問小工:“你可知這是什麼地方?”小工根據自己的經驗回答:“這裡是上延府靠南的中海,因上延府改了海港口,這條中海已許多年沒船隻航行過了。”“那這中海附近,可有暫且歇息的小港?”小工道:“早年是有兩三座海島,但潮水湧漲,中海這邊就是因為潮高,上延府才把海港改了口,過了這麼多年,那些海島,應當都淹了吧。”這下可怎麼是好。附近連個暫歇的小港都沒有,那若王爺真在此地遇害,怕是足足在海上飄了有二十日了……就在眾人麵麵相覷,皆有不好預感時,柳蔚猛地開口:“你家船長可識得那些海島曾經的位置?”小工愣了一下,緊忙點頭:“師父定然識得,師父可是老舵手了,行兩江這條海航,有四十年之久了。”柳蔚點頭:“那就行,去看看。”小工又說:“可應當都淹了……”“淹了也去看!”小工不敢同客人爭論,隻好悶著頭回船艙。沒一會兒船長親自出來,說:“若貴人們要去舊港,不是不行,隻是那邊海勢如何,過了這麼多年,老朽也不清楚,到時候行船速度,必然會慢許多,畢竟這一船人的性命,老朽不敢鬨玩笑。”柳蔚對其頷首,捏著手指的道:“勞煩船長了。”如此,便定下了路線。而此時天色已經摸黑,明香惜香將小姐扶進船艙,大妞小妞又將準備好的膳食端出來。草草吃點了東西後,柳蔚便回了房。在房間,柳蔚也沒睡,隻是坐在窗前,始終盯著外頭漆黑的海麵。……同一時刻,另一艘十人小船上,亞石將芳鵲安置妥當,看著她睡下後,出了船艙。外頭大廳裡,一位容貌清雋,姿態文雅的青年,正由一旁小廝伺候著的用茶。瞧見亞石出來了,青年問了一聲:“可安好?”亞石點點頭,抿了抿唇,對青年拱手:“多謝公子搭救,救命之恩,來日必報。”青年瞧了他一眼,如玉的麵上,冷冷清清:“你叫亞石?”亞石一愣,下意識的垂頭,看向自己腰間的綴牌,牌子上,正是他的名字。將牌子握住,又拔下來塞進懷中,亞石道:“正是。”青年沒多說什麼,又問:“你二人,為何會流浪於海上?”亞石苦笑一聲,半真半假的說:“在下本是同家人行船過江,不想中途遇到大浪,船翻人毀,我與妹妹有幸被衝到附近孤島,但其他家人卻仍不知所蹤。”青年沉默,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這會兒,船家送來了膳食,青年遞了雙筷子到對麵的陶碗上,看了亞石一眼:“吃些?”亞石好幾日沒吃過東西,自是餓極,但也沒有立刻過去,顯得失禮。“怕我下毒?”青年笑了一下。亞石一愣,他沒這麼想,但對方突然這麼說,他竟真開始這麼想了。亞石回憶起之前,自己與芳鵲在海上不知漂了多久,就在已經絕望,幾乎放棄時,猛然間見到這麼一艘小船。在浩瀚的大海上,這艘小船顯得如此渺小,亞石撐著最後一口氣求助,船內之人,卻並未立即搭救,而眼前這青年,亞石記得,他站在船頭,用清涼的目光,凝視他許久之後,才喚了船家,將他們撈上去。一開始,亞石隻以為對方不願立即救他們,是擔心他們身份有異,畢竟這裡是一片荒海,他們突然出現,實在不得不讓人提防。可如今再想,既然是荒海,這青年又為何會憑空出現在這兒,他這又是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