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_tent_up;古道上騰起黃塵,張寧等十數人踏上了回高都的路。路邊的旱田荒蕪,水田裡除了水隻有稀稀疏疏的雜草,辰州因為連續幾個月的兵禍,許多土地都誤了農時;可以想象,一戶普通的農戶如果一年沒有收成會麵臨什麼樣的狀況,今年的饑荒已在意料之中。荒蕪的原野中,忽然隱隱傳來了一陣歌謠,張寧聽得真切,正是一首叫《山坡羊》的調子,“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他聽得惆悵,轉頭想看看是誰在唱,但戰馬飛馳,路旁的草木土石都像快進的影片圖像,看不太真切。而那歌謠也漸漸消失在匆匆的趕路之中。惆悵之餘,不經意間他又想起最後一次和白鳳嬌見麵,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好像有什麼話要說,可沒能說出來。張寧偶爾忍不住會想,她當時會說什麼?……惆悵也好、懷念也罷,都擋不住戰爭的腳步。張寧一回到高都,立刻開始了戰爭的準備。因為朱勇的主力已經到達了龍頭寺。龍頭寺,在辰州和高都之間,相對於高都縣在沅水上遊,南岸。朱勇可以利用沅水順流運送糧草物資,然後馬步陸軍輕裝進擊高都城,如果他趕得急,一天就可以兵臨高都城下。張寧完全可以確定,朱勇的兵馬插|在中間,肯定會首先對付朱雀軍;不然他當初也不會放棄在盧溪的大好局麵,把軍隊開到永定衛城。到頭來,苗人起到的牽製作用實在有限得很,與官軍這一仗是怎麼也躲不掉的,而且最後還是要靠自己;所幸的是,苗人總算沒反過來對付張寧。參議部所有成員以及顧問周夢熊,還有軍隊的將領左哨千總韋斌、右哨千總姚二郎、八個大隊的百戶官,都到了縣衙裡議事。張寧翻看新近勾畫出的高都縣及辰州的山川形勢圖,朱雀軍所在的位置,北是永定衛和慈利等三縣、西為辰州及朱勇軍主力所在、東是常德府等重鎮……而東南麵一片空白,沒畫出來,不過他知道那片暫時沒接觸到的空白才是湖廣真正的重鎮,長沙。再跑已經沒有意義,朱雀軍沒有長久的地盤,時間拖得越久實力懸殊會越大。該來的遲早都會來。作為參議部的長官,徐光縐照著從各處整體出來的東西正在向在場的人念:“我軍計有左哨五大隊、右哨三大隊,將士人數約一千二百人,馬四百餘匹,鐵甲、長短兵器、弓弩箭矢充足……另有火器,火槍四百八十餘杆、炮一十一門。龍頭寺朱勇軍號稱一萬,但根據探報,實際人數約六千,其中有大量騎兵。以官軍從永定衛南下的行軍速度,應該沒有攜帶火炮,裝備有火器以‘神槍’、‘手銃’為主;鐵甲裝備較多,步騎以長槍、弓弩為主要兵器,並有腰刀、藤牌、鉤鐮槍、斬馬刀、戟等兵器……”和老徐說的差不多,張寧通過多次和官軍交手,以及對朱勇軍的長期打探,實際對官軍已經了解得不少了。湖廣這邊的衛所兵,戰鬥方式還是以肉搏為主;明軍主要遠程武器不是弩,而是弓,但因為內地這些年疏於訓練,實際能用好弓箭的士卒並不多。至於火器中的神槍,是管狀武器裡麵裝填火藥和箭矢……氣密xing可想而知,shè程和威力也就不難判斷了;手銃是一種可以單兵使用的管狀火器,屬於火門槍一類;總之明軍使用的火器和張寧製造的重型火繩槍根本就不是一類。因此從綜合考慮,人數比例五比一,但戰鬥力差距遠遠達不到五比一;不過朱勇的軍隊仍然有極大優勢。等老徐說完,周夢熊便不慌不忙地站了出來,從袖子裡拿出一卷文書,向張寧拜了拜,等他旁邊的徐文君走下來接文書。周夢熊說道:“我這幾天擬了個作戰的法子,僅是建議。”張寧一邊看一邊說道:“周將軍儘可當著諸位的麵說出來,讓大夥參詳參詳。”周夢熊的五官麵相雖然端正,卻是一臉的胡子、長得虎背熊腰;隻是歲月磨平了他身上武將的彪悍之氣,而多了幾分老練。這個人是建文帝派來的,但張寧常常準許他參與軍機,因為都是和官軍作戰的機密,他不可能把軍機泄露給朱勇。“以當下的情形,隻有在高都縣以逸待勞等著官軍進攻……在下才能有限得很,無法向殿下進獻奇謀妙計,進策無非四個字:背城而戰。”周夢熊侃侃而談,“揚長避短之法倒是應該考慮的。官軍最大的優勢,第一是人數,第二是騎兵。朱勇五倍於我,若是在開闊地展開,勢必容易從側翼包抄,陷我於疲憊招架;故在下提出背城結陣之法,在西城結陣,背靠城牆、左翼靠河,如此以來能交鋒的就隻有正麵和右翼,朱勇雖五倍於我,但在戰術上卻並未形成以多擊少圍而合擊的局麵……再說騎兵,朱棣自‘南京之役’以來,好用騎兵,其部將也信奉以騎兵破陣之法;西南雖水網交差道路複雜,但朝廷仍然以為部署騎兵能對缺馬的西南少民形成戰力優勢,所以我們隻攻打了幾個小縣城就能繳獲戰馬四百餘匹,由此判斷,朱勇軍中騎兵數量絕不會少。朱勇,朱能之子,很可能秉承其父作戰方法,寄托於騎兵快速迂回從側後翼擊陣;所以我建議軍陣以扁平方陣為宜,減少縱深勢必增大正麵壓力,但能減少側翼的打擊麵、已降低側翼威脅。”見張寧很虛心地點頭,周夢熊頓了頓又道,“在下列舉官軍長處,絕非長寇誌氣之意,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隻有了解敵軍凶狠之道,方能克敵製勝。再觀我軍之長,不在武藝高下和訓練(組建才幾個月的軍隊、再怎麼訓練也不比衛所兵強多少),而在於兩處:第一、勇,相比衛所兵不斷有人逃跑,我軍幾乎無人逃走,大部分從建文舊臣家出來的士卒,報必死之念,知恥而後勇,敢以少擊多、不畏強敵者,必勇於戰。第二,兵器,在下多ri觀摩,火槍雖發shè緩慢,但三輪擊之法能彌補缺點,而火槍具有破甲犀利之長,八十步內,必勝弓弩;另近戰主戰兵器長槍我軍要比官軍一丈三尺要長二尺餘,正麵接敵,應有一定優勢。”這時張寧開口道:“那十一門火炮可以架在城上,臼炮用於擊陣效果不太好,jing準太低不說,幾十斤重的石彈就算打中敵營也砸不死幾個人;兵器局研製了適用於臼炮的爆炸彈,以石頭掏空填藥、蘆管為信,不過黑火藥爆炸的威力也十分有限。不過用於較遠的地方打擊敵軍士氣,應該還是有用的。”張寧沒有馬上言聽計從,但心裡已十分讚同周夢熊的策略,什麼奇謀妙計實在難以湊效,還是要背城結陣決一死戰才是終策。前陣子試圖以謀略計策拉苗人入夥,結果呢?現在張寧越來越信奉拳頭硬才是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