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_tent_up;周李氏母女見到有個男子走進了廳堂,估計已經猜出張寧的身份,她們先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張寧先上前向姚姬見禮,問母妃身子安好。待得姚姬將兩個女客引薦,周李氏忙屈膝行禮。張寧琢磨著:自己從身份上雖然是“皇室”成員,但天下也就隻有皇帝一個人可以在很多情況下無視輩分吧?他本就不是一個托大的人,當下也回禮道:“見過伯母。”那周李氏聽得,臉都笑爛了,伯母這個稱呼著實叫人聽著舒服,還沒成親呢叫得就像親戚一樣了。他又轉頭看向周家的妹子,本想點頭以示相識,畢竟隻是平輩、男尊女卑,而且周家身份地位較皇室較低。不料那周二娘視而不見,隻是屈膝作了個萬福,目光地低垂回避。很多小娘看著地麵回避男人的目光時都帶著羞澀,她卻不是,好像隻是一種尊卑禮節,果然桃花仙子沒有完全亂說,這周家小娘給人的感覺果然冷冰冰的。接著張寧入座,幾個人閒聊了一陣,主要是姚姬和周李氏說話,因為她們是長輩,周二娘一聲不吭,張寧隻是時不時應付兩句。周李氏一開口扯閒話就暴露了其庸俗的內在,無非是衣服料子首飾、家裡家常的八卦,張寧一點都不感興趣,隻是禮貌地帶著微笑。不過張寧有意無意間還是逮著周二娘的目光了,偶然的四目相對,她馬上回避卻難掩其實。果然她還是對張寧很感興趣的。很多事都可以具體化,兩個彼此之間素不相識的男女,女孩關心的無非幾個具體化的內容,貧富貴賤、相貌、儀表禮節。都是用眼睛可以看到的東西,隻能是這樣,不能怪彆人。當有些東西已經擁有了,就能自然而然地自信起來。這種自信的體驗是前世的張寧無法感受到的,原來也不過如此。張寧在廳堂裡坐了一會兒,便告辭離開。這個時代的相親,不會故意給男女留有單獨相處的空間,找機會相互看上一眼就罷了;要是在民間,很多人還遮遮掩掩的,比如先請男家敘茶,小娘為了矜持不會出麵躲著看幾眼,然後找個時機讓小娘稍微露麵讓男的也看一眼,如此了事。次ri,張寧又到貴妃園與姚姬見麵,不過這次周李氏母女不在場。姚姬大致是想問問張寧是否滿意。他隻道:“一切就由母妃做主。”姚姬點頭道:“那我便先寫封信給你父皇,然後向周家下聘禮了……衙門裡的事,你是否應付得過來?”張寧笑道:“ri常事務不過熟能生巧,身邊都是同一批人,處理事情的方式也大同小異,管一個府和一個縣區彆不大。除了重要的事親自過問,平ri無非三種方式理政:其一,頒法令定規矩;其二,向幕僚參議部描述意圖,讓他們具體拿出細則達到目的;其三,委派一個人全權負責某事,主要了解身邊的人長短之處,讓他們做勝任之事。”姚姬微微有些感歎道:“你從小就沒有父母在身邊管教,卻也學會了很多東西。”為張寧cāo持婚事這回,她又找到了做長輩的感覺,可是很快又消失了。她也曾究其緣由,或許是張寧已經長大,能力心智已不下於長輩,姚姬無法再對他進行管教;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雖然她不願意承認,在辟邪教總壇的那個秘密,就像yin魂一樣無法驅散,讓她從內心裡失去了作為長輩的威嚴。這時張寧又道:“近ri有個消息,母妃應該也知道了。朝廷又派了幾個人主持湖廣事務,第一個是於謙,第二個是武陽侯薛祿,另外有錦衣衛的人。於謙的職務是湖廣巡撫,以其級彆可以斷定,官府準備的下一次平叛規模肯定比朱勇進剿大很多,我們必須要儘快綢繆。”姚姬問道:“你打算如何應對?”“擴軍備戰自是從未停止,父皇這次對母妃和我的分封、以及與周家聯姻,都能讓更多的餘臣後人加入朱雀軍,我們也在從辰州府篩選征募勇壯擴軍。但這些常規手段遠遠不夠,我正在考慮一項更實質的施政策略。”張寧道,“當下我們占領了辰州全境、常德高都縣、嶽州慈利石門澧州。對各地的治理最重要的不是政|治清明、讓百姓安居樂業,而是怎麼利用這些資源,最大地轉化為武裝實力,唯一的方法是怎麼因地製宜實現軍國主義……”他意識到自己的話裡有些脫離這個時代的描述,反應過來愣了愣道,“我對您說兵事是不是太過無趣了?”姚姬搖頭道:“上次你說的西方羅馬的事兒,不是挺好麼?你瞧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我聽你說話雖然覺得新奇,不過挺喜歡這種口氣,沉穩專心認真;我也聽得明白,這樣的感覺很好、很近……”說著說著姚姬的臉上微微一紅,回過神來故作淡定地停止說話。張寧的目光從她的臉上撫過,便又說道:“以往我考慮過占有大義和得到公認的重要,輿情掌握在地主士人手裡,所以占領一地後都頒布了平平無奇但能讓人公認的法令,如不得擾民、善待拉攏士人等等。但情勢越來越讓這種思路走進死胡同,特彆是南京漢王局勢的每況愈下,讓希望愈發渺小。武力在這種格局下顯得尤為重要,當年燕王就證實了這個道理。”“所謂軍國,就是動用一切可能的潛力來進行戰爭。之前無論是永定衛之戰,還是高都之戰,我們與朱勇的對抗都隻是軍隊的比較,湖廣明明有千萬人口,但朱勇隻能控製幾千人;我們也是一樣,僅僅高都一縣就有幾萬人口,但能夠用於作戰的卻隻有朱雀軍一千餘人,其他人在戰爭中乾什麼去了?除了很不容易地拉到少數壯丁修城運輸,連糧草物資也大部分來自官府府庫,巨大的資源沒法利用到戰爭中。絕大部分人,在發生戰爭後沒有做出任何貢獻,無論是對官軍還是朱雀軍。”姚姬很有興趣地問:“百姓既然不願意為官軍參與內戰,更不願意替我們賣命,你有何辦法?難道要強拉丁夫?”張寧道:“作戰不隻是在戰場上兵馬廝殺,有很多方麵的限製,比如後勤軍需、鼓舞士氣等等。依我看來,士氣最容易的來源就是給將士好處,沒人能夠在盤剝軍戶的同時阻止他們在戰場上逃跑……戰爭已是你死我活不共戴天,此時對於掌權的人,為什麼要讓士族縉紳占有浪費大量資源,僅僅為了一個好名聲?我的想法首先是將各地的財富向軍事傾斜,對戰場最有利的那些人將獲得最多的好處和地位……”……他經過周密的思考之後,急切地就要把這項改革具體實現化。說是“周密思考”,實際上隻是幾天的時間,又缺乏實地考察和定點試驗,卻要動搖千百年來的施政核心,如此下決定,未免顯得過於急躁了。不過張寧自有膽大的依據,以他現在的處境和地盤,自不必背負整個天下的興衰使命,他有什麼不敢折騰的?治略意圖是“把資源向對戰爭有利的人極大傾斜”,生產力和財富(蛋糕)就那麼大,如果有人占據了大塊,那麼總有一些人要吐出來。誰才是對戰爭有利的那些人?目前朱雀軍地盤的當權者,無非兩種人:第一是張寧嫡係官員幕僚,參議部的那幫人和各地駐軍的文職官;第二就是武將,朱雀軍武將經常出入參議部議事,一樣是說得起話的人。這些參與決策的人,要麼為戰爭出謀劃策,要麼是帶兵動手,都是“對戰爭有利的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參與決策的這幫人沒有理由否決張寧的提案;憑什麼老子流血流汗,手握生殺大權,卻要看著那幫縉紳老爺坐享富貴左擁右抱?這種事如果在更大的政權裡,當然會出現一些為了“百姓”“社稷”勇於站出來撈名聲的文官;但在張寧集團內部不可能出現這種人,他們大部分是些武將,文官的文化水準也不見得多高,最高的恰恰是張寧本人,那個汪知縣也不過是個監生。參議部很快拿出了幾項具體手段。“征用”城廂地區的肥沃平坦的耕地,分封給議官將士,理由是既可以集兵於城廂堡壘,又可以屯田,這個屯田和衛所屯田不同,就如城廂土地的價值和邊防山區的土地價值不同一樣,果然那幫人還是逃不出農耕思想的圈子,首先想到的好處就是土地,而且人口密集地區的土地,占用了完全可以找佃戶租出去坐享其成,一夜變成地主;準許有功武將改任地方長官,這就是提高武將政治地位的乾法,在唐朝就有出將入相的規矩,後來當權者認識到軍閥割據的可怕,宋明完全廢除,參議部的第二項策略也是意料之中,大明社會官本位,大夥想要土地之後就想要官,就這麼回事。諸多提議,讓張寧很快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副作用:可能出現軍閥割據。其實他一開始提出軍國治略,就難以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讓將士得到足夠的財富、政治地位,不正是軍閥的節奏?從社會進展的角度看,這樣做完全就是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