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任的胡瀅不足為患。”張寧在河邊和朱恒說著話,“我與此人有過不淺的來往,對他還是有幾分了解的。若是與他同朝為官,那還真的留點心眼,其為官之道很有些講究。不過現在各為其主,麵對麵對抗,他便完全比不上於謙了;而且還有一些原因,相比於謙胡瀅客觀上有很多不足,初來乍到不了解實地情況;他沒有於謙的軍事天份。”朱恒點頭讚成:“這麼一來,不用被人處處製肘算計,咱們還是大有可為之處的。除了胡瀅,掌權的就是薛祿,對薛祿老臣在漢王府時就有所耳聞,談不上多高明的人物……當初世麵上有個杜撰的笑談,說是漢王在樂安起兵,聽說朝廷派薛祿來平叛便哈哈大笑,說此人定不是對手;後來又聽說是英國公,漢王就著急了。哈,老臣以前常常進出漢王府,還真沒見到這個事兒。世人編造此段,也是對薛祿之才的評斷罷。”朱恒說罷抬頭看著河麵上漂浮的木頭,迎著雨過天晴的清涼微風,又不禁隨口道:“不過薛祿真會上當麼?”“正因朱部堂說了那個段子,我對他又多了幾分信心。”張寧鎮定道,“薛祿不同於胡瀅,胡瀅本是天子近臣,現在被冷落又多次被排擠,他已經心灰意冷不再有多大的抱負了;而薛祿雖地位不及英國公,卻一直受皇帝信任,他需要更大的功勞更大的榮譽,怎能忍受被人譏笑的羞辱?他不會沒有進取心的。”朱恒神色轉而凝重,“不過武陽侯也非浪得虛名之輩。臣雖讀書入仕,獨好兵法,對天下諸名將也是喜好打聽了解。這薛祿有不少長處,他對部下軍紀約束很嚴,又善於安撫將士,率軍時常與將士同甘共苦,很得軍心,其統軍十分善戰。此戰恐怕咱們也不太輕鬆。”張寧歎道:“朱部堂所言極是,無論如何謀定,總是要拚殺才能取勝。若是上了戰場打不贏,那再多的謀劃都白費了。”他的歎息是在歎中央朝廷確實是人才輩出,薛祿作為武將確實是優秀的,起碼比張寧手下那些武將大部分要強。他感歎到了所謂求賢若渴的滋味,要用的時候確實就體驗到了。……和預料中一樣,很快官軍的動靜就表明了其進取之心。北路軍主力已經從常德府出動,探報其輜重多從水路,沅水上千帆競爭、河麵舟船覆蓋,五六萬人的調動動靜非常大,隨隨便便就看到了。而另外有消息陸續傳來,似乎長沙附近的南路軍餘部在休整之後也有向南調動的跡象。張寧采用參議部的建議,準備出城向東南佯動誘敵。因為朱雀軍得到了官軍前期方略後,認為他們對沅水沿岸的地形一定考察甚詳;假若朱雀軍北上應戰,官軍便極可能采用前期方略中占據高地打消耗戰的法子。一旦陷入僵持,朱雀軍的後勤無法承擔、時間稍長就得完蛋,都不用敵軍用什麼斷糧道的伎倆,他們根本就沒糧道了。張寧的理想設計是,誘使官軍主力追擊至辰州城附近的開闊地,然後回身與之決戰。速戰速決,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趁早玩完免得陷入彈儘糧絕的窘境,十分痛快。朱雀軍準備出行的東西十分笨重,一開始就沒有要輕兵流竄逃跑的意圖。軍中攜帶了包括各型火炮在內的重型裝備,最重的就是新造小口徑長管炮。所謂小炮隻是相對在常德府製造的野戰炮而言,實際上同樣比較重,炮身重量約四百斤,實彈以鉛鐵混製、重兩斤半到三斤之間;相比朱雀軍以前製造的炮管薄炮口大的臼炮,以及弗朗機炮而言,這種長管炮同樣是笨重的。除此之外,張寧還讓姚姬和妻妾等人收拾準備隨軍出發,因為辰州空虛之後難免意外被官軍占領,到時候家眷被擄走了也是十分難受的事。還有俘獲的於謙,辟邪教的人曾詢問是否處死,但張寧也打算帶上。於謙是個文官,張寧打算讓文君帶兩個人專門看護。他親自去見了於謙一麵,告知接下來要出城的事宜。不知為何,張寧私下裡最想相處談話的人,除了美女就是於謙、朱恒這些人,總覺得能說上話感覺不錯;雖然於謙曾經多次“傷害”他,情緒裡有些惡感。但是這回於謙好像有點愛理不理,張寧坐在他麵前,心裡猜測可能是對自己拿女人打主意的手段很不爽。張寧自言自語說了不少話,於謙才終於開口道:“我對你已是無用之人,你就不怕軍中打起仗來,我趁亂跑了?”“於廷益的不少能耐我是領教過了,不過要說在大軍戒備的中軍跑掉這等能耐,我倒是存疑。”張寧輕鬆地說道,“當然若是中軍混亂時,你趁亂跑掉了,那也沒什麼。因為中軍一旦混亂,我可能就到了戰敗的時候,你就算不跑,我也會把你放了的。”“哦?”於謙冷淡的態度立刻發生了轉變,很是好奇地看著張寧,“你會放我?”張寧神情淡然,卻沒有什麼玩笑的意思:“你無須懷疑我的話,我沒有必要誆你。早就和於侍郎說過,你我並無私怨,我都到戰敗的時候了,還害你有什麼好處?再則,我起兵的目的不是為了報複|社會、隻為了把天下搞得雞犬不寧。若是我戰敗了,這個天下肯定是重歸宣德帝統治的,漢王之亂平定也是遲早的事,放於侍郎重回官場,對天下百姓是有好處的;記得羅幺娘曾經說過,天下之所以還有餓殍有不公,是缺少極有天才又有品德的官吏治理各地,我對這個看法存疑,不過還是覺得有幾分道理。我相信於侍郎為官,總是一件好事。”於謙聽罷微微有些動容,畢竟彆人在讚譽自己,而且看起來也是真誠的,就算是從容如於謙的人物,同樣喜歡聽這樣的讚譽。他張了一下嘴,或許要隨口說句善意的話,但稍一停頓卻說道:“這麼說來,我還真的期待著平安早日兵敗。”張寧也不生氣,微笑道:“廷益不是一直這麼期待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