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洽的消息快馬報到了武昌,張寧大喜。楊士奇倒是暗地有些感想,想當年在朝裡運籌國事,在雲南似乎還是棋差一著。不過回頭一想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鎮守雲南隻有沐家最合適,多年的積累的威信能震住那些還未教化的地區;為了國家大略,隻能在內部爭鬥中做出妥協讓步,縱容這個有問題的人。開疆辟土一直大明朝渴求的功業,但打下疆土容易,守住和消化不易。朝廷連交趾都窺欲,更不會讓已經有成效的雲南遼東這些地方退化。當年趁交趾內部爭奪王位的政變,朝廷以正大光明討伐非法不義攛奪王位的名分用兵,其實已經取得了決定性的戰役勝利,無奈後期統治政策過於急迫冒進,弄得反抗四起,造成了今日無法收拾的局麵。楊士奇在寫這樣一些不公開的文章,就是從雲南之事有感而發的一些文字……當下他是很閒的。他甚至從唐朝開始論述中原王朝開疆辟土的問題,認為唐朝的羈縻政策應該讓後世總結教訓,那樣的政策一時拓展了疆土,卻無法守住。唯有以人口和王道教化為後續政策,才能持續開拓祖先留下的疆土。楊士奇甚至把自己論述唐代的文章密送江西,與自己的得意門生於謙交流思想。於謙最近很忙,但作為士大夫,楊士奇在信中教導他不能完全被俗務纏身,而應該從不間斷學問的探索。於謙對楊士奇的文章提出了補充,其實也是在闡述一些自己的觀點。於謙認為不能完全擯棄羈縻之術,開疆辟土到最終占據的過程見效太慢;而通過其他方法擴張也有好的一麵,所以唐代的威名才能極快地廣播四海。另一種做法,大明朝傾國費力下西洋,在宣揚威儀上卻沒有達到更好的效果。楊士奇不會對這種“反對”自己的事耿耿於懷,他認為好的學生不僅僅是繼承老師的學問,也應該有自己的思考。楊士奇便是通過乾這種事消磨時間,他身居首輔之位,在這邊的勢力卻是不行,不過他明白一切都該要沉住氣。等到湘王集團漸漸接手了燕王係的地盤,這邊隻要不搞大清洗屠殺,還要重新布置原有的統治體係,楊士奇認為那時候自己的本事就能體現出來了。……張寧聽說雲南的銅質量很好,是造火炮上好原料。解決了原料問題,著實讓他喜悅了一陣。但喜悅背後也有隱約的憂慮,身在其位不得不胡思亂想一通,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自己變得多疑了。萬事俱備,朱恒主持兵部開始部署建設水師的方略,這件大事不是江西巡撫於謙的權限能一手組織的。因為其中不僅包括造船、造炮,造炮需要兵器局直接派人到江西;還包括將士人員的征募安排,訓練,試驗等一係列事。朱恒正在劃定各個分司的任務,將各種事宜提上日程尚需時日。張寧卻在考慮另一件事,他想在武昌建立一個軍事學校,親自上任培訓水師新選拔的武將,以此讓水師武將一就任就有屬於自己門生的身份,進一步在軍中施加名望以外的影響力。這種想法是莫名心理壓力中產生的思路,整個勢力集團內部,各方大員一個個很老練,讓他有防備心害怕被欺騙戲弄;但不老練的大員又怕他們能力威信不夠。不過這樣的低沉情緒之外,張寧常常也感到很開闊舒暢。他打算重新設計水師軍服,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來……權力讓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國王,在這裡想改變什麼、創造什麼、毀滅什麼,都可以按照意願來。在這種時候,他認為自己能支配一切,征服一切,胸中的野望被點燃。忽然見紙上濺上了水漬,他轉頭看去,隻見是一個陌生侍女站在旁邊。不必他發怒,侍女就嚇得跪伏在地求饒。趙二娘聞聲,忙道:“今天徐夫人(文君)身子不適沒有來,我怕人手不夠,就叫了一個過來幫忙,不料笨手笨腳的。”“抬起頭來。”張寧道。那侍女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看他,路人甲的一張臉,一副害怕挨打的樣子縮著肩膀。“你做錯了事,我可以懲罰你,甚至可以殺了你!”張寧用凶狠的口氣說道。想起在某處感受過的一種行為。她忙哭道:“請王爺開恩,奴婢再也不敢了。”張寧又恢複了淡定,道:“我也可以一句話就寬恕你。下去罷。”揮一揮手,他似乎還在品味一種微妙的感覺。趙二娘見狀用好奇的目光地默默看著張寧的表演,到內閣書房裡才一小段時間,她漸漸更多地了解到張寧,發現他常常會很奇怪,難以理解。他看了一眼趙二娘,繼續看紙上畫的徽章圖案。水師官兵的衣服不應該以顏色來區彆。他曾想象過現代海軍的白色製服,但很快就否定了這種想法,因為此時的水師戰艦是人畜力或風力動力,排水量有限空間有限,一堆人擠一起條件較差,還要乾很多體力活,穿那種衣服簡直是蛋疼,最好是經臟耐磨的。而且同樣是朱雀軍永定營,也有兩種顏色的衣服,儀仗隊常常是穿青色外衣。所以他打算用徽章圖案來區彆各營的將士,圖案可以刺繡在領子上。不過肩章是沒用的,有時候打仗時將士會披甲,肩膀上弄一塊硬的東西會帶來不便。趙二娘借重新換茶的當口,好奇地看了一眼張寧坐在這裡半天畫的是什麼,結果看到紙上用很簡陋的線條畫著一艘船,上麵插著一麵旗。她險些沒笑出聲來,敢情他閒得畫這麼久,就畫了這麼個東西?張寧察覺到什麼,抬起頭正色道:“這幅圖不好看麼?”趙二娘咬著牙點點頭:“挺漂亮的。”張寧聽罷,決定把這幅圖拿給朱恒,命令他籌備水師衣甲的時候,下發的所有官兵的衣服領子上都要刺繡上這個圖案,高級將領用黃線,士卒用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