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陽】肉紙人10(1 / 1)

不冷,秦翎默默地想,不敢說出口。熱意變成了一張宣紙,將他潮濕地包裹起來,他好像變成了一滴入水的墨,在紙上散開了。鐘聲還在山頂響著,他不懂為什麼這樣晚也有僧人撞鐘,隻覺得那聲音好聽。

靜謐,寧靜,這些年全部病痛都沒了似的,有些難以啟齒的歡快。讀書人不應當貪圖這些,應當誌向遠大,而不是流連忘返溫柔鄉,意誌低迷難抽離。

“冷不冷?”鐘言不知道他想了什麼,虛虛地,從後頭摟住了他。腳下濕滑,沾了水的石頭有時站不住人,但兩個人一起就好了。他手臂貼得緊,胸口不敢實在地碰上,畢竟自己的胸口和女子有著天然的不同。水和這層紅色的鴛鴦肚兜就是兩人中間的唯一阻礙,鐘言細心地將他的長發梳了上去,一時間恍惚了,竟然還想從後麵靠住他的肩。

這把肩瘦得可憐,根本禁不住自己一靠。

那自己為什麼還會想要試試?鐘言也不知道。

頭發被人梳了上去,秦翎的手臂僵硬極了,往前放不是,往後放更不是。開口之前他抿了好久的嘴唇,實打實的苦惱住:“我不冷,你……冷麼?”

他又害羞了,鐘言懷著逗他的心思,給他肩膀上撩水:“我要說我冷,你抱著我嗎?”

秦翎的臉忽然變成了四月桃花的顏色,又像擦了一團胭脂:“你若好好穿著衣服……你這樣……”

“你夢裡我不也這樣穿?怎麼到了眼前,你又不看了呢?”鐘言的脖子和後腰隻有兩根紅繩,他將一把一把的熱水撩到他的後頸處,其實就是因為知道他不敢看不敢碰,才這樣膽大妄為。要是看了、碰了就要露餡兒的。

“在夢裡我也沒看啊。”秦翎看了看水麵,後頭的那人散著頭發,很自然的樣子,但簪子還在,“你很喜歡簪花,或者戴簪麼?”

“還好,覺著好看就戴上,不喜歡了就摘下來。”鐘言又靠近他的薄背,好像忽然之間熟悉了。寺廟裡的白煙蔓至眼前,溫泉水不見,隻剩下一尊通天的大佛,金碧輝煌。

麵前的背變成了另外一麵,赤著上半身,下麵穿著黑色的僧褲,脖子上掛著朱紅色的佛珠。誦經聲陣陣入耳,自己悄悄地走近了,從後頭擦著那麵背靠上去,撩撥那人散下來的幾縷頭發。後背汗津津的,都是汗,整個人像無比煎熬。鐘言試了一下,好鹹。

那人紋絲不動,嘴裡念著經文,隻是眉心緊蹙,雙眼緊閉。

“你總是念經,念什麼經?念完經就不敢看我了,臭和尚。”鐘言將自己的衣裳解開,用胸膛貼住他,那人明顯僵硬了一下,斷了經文,隨後又接著念起來,念得比剛才還快。鐘言笑著抬起頭來,和高大的佛像對視,宛如一隻螻蟻,被那雙俯視蒼生的細眼淡淡地盯著,不知天高地厚。

一下子佛沒了,眼前又是一麵水,鐘言晃了晃腦袋,隻覺得今晚的鐘聲格外震人心魄,好似要有大事發生。秦翎還在他半抱的懷抱裡,他脫口而出:“你不回頭看看我?”

秦翎不敢點頭,但

是也沒有搖頭:“這是寺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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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言摸了摸他的鎖骨,秦翎的心思陡然斷了,忘記上一秒自己思考什麼,隻接著她說:“你彆這樣說,佛聽著呢。”

“就是讓佛聽著。”鐘言揉著他的手臂,“佛若是顯靈,就該讓你痊愈。”

“彆這樣說。”秦翎仍舊打斷她,不是覺得她不對,而是慌張。怕佛真正聽見,惱了她。

“你發什麼抖啊?”鐘言忽然打岔,知道他不是冷,而是臊得慌。

“沒抖。”秦翎一動不動地說,“你……”

“怎麼了?”鐘言不解地問。

秦翎傻乎乎地心疼她:“你真的……沒有發身?”

鐘言被他問得不設防,自己的臉皮不薄,可落在這病秧子的手裡,愣是臉紅了:“你瞎說什麼?”

“我……我覺著了。”秦翎的眼神定在水麵上,“太瘦不好,你得慢慢進補才行。我娘親當年的嫁妝裡有不少好藥,回去讓錢管事拿出來。小妹身體好,用不上,她那份嫁妝我也備好了,補品你吃著吧。”

鐘言低頭看著自己平坦的胸脯,忽然放輕了聲音:“你嫌棄我啊?”

“不是。”秦翎忙說,又沉默了一陣,“隻是你這樣……真的不礙事麼?”

鐘言想了想,這回故意緊緊抱住了:“難不成你以前有過貼身伺候的丫鬟?你怎麼懂這些呢?”

“我沒有。”秦翎被她摟得雙腿酥麻,不知是水熱,還是她太熱了,“我一個都沒有,你若不信就去問元墨。你來了,我才有個可以說話的人。”

“元墨那小子和你是主仆,他自然幫著你騙我。”鐘言慢吞吞地磨他的肩,“指不定你以前多少個呢,我……”

“真的沒有。”秦翎沒讓她說完,“我對天發誓!對寺裡的神佛……”

“好啦,我逗你呢。”鐘言拍了拍他,今晚好似瘋魔了,很想他回頭看看,“那你就沒想過?”

秦翎站著,胸口劇烈地起伏好多次才開口:“病太多了,我沒心思。”

“那你現在病好了,是不是有心思了?”鐘言在他耳邊一吹,“你回頭看,我就當作你是真心話。“

秦翎的手在水裡緊緊攥握,像是聽了不能入耳的話,最後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竟然佯裝生氣:“你是女子,你怎麼能這樣說,以後不許鬨了。”

鐘言將下巴放在他肩上,輕輕地笑他。

“你彆再笑了。”秦翎也笑了,很無奈的那種笑容,急得一腦門子的汗水,甚至低聲求她,“你彆抱著我,我自然是無所謂的,我是男子,你不一樣。”

“等我不抱了,你可彆後悔啊?”鐘言貼著他赤.裸的肩背,樂此不疲地逗他。秦翎比剛才更羞了,滿臉通紅,實在不知道怎麼說,竟然無知覺地動了動手指。

那場夢裡,她是讓自己牽手的。他羞怯地回憶著,被她的不抗拒

() 打動,又沉迷其中,又困擾其中。她怎麼能這樣呢?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為什麼她總是說出一些讓人怦然心動的話,雖然氣得發愁,又不願意讓她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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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過頭看看我。”玩心上來了,鐘言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彆總是看著水。”

下巴被一根手指勾住,挑逗,秦翎的喉結狠狠地滑動著。那根手指摩挲他的下巴尖,進而上到嘴唇,沾了水,在他唇上磨著。

“你不看,是不是嫌棄我不好看?”鐘言的手指又滑下來。

秦翎用力地喘了下:“不是。”

“那我有多好看?”鐘言滑著他的喉結。

秦翎青澀地咽了咽唾液:“像畫裡一樣……見過的女子裡,你最好看。”

鐘言心滿意足,愉悅地微微眯著眼睛,像吃醉了酒。忽然手指一熱,他連忙從秦翎的肩上起來,隻見一滴鮮血就在指腹懸著,仔細一瞧,秦翎竟然流了鼻血。

“好啊,秦公子嘴上不說,心裡想了什麼?想得都開始血氣上湧了……”鐘言趕緊扶穩他,“你等著,我換了衣服就扶你上去。”

“我自己來吧。”秦翎氣惱自己管不住,腦海裡除了聖賢書竟然多了彆的,誰料雙腿剛剛一動就被鐘言拽了一把,差點跌在她懷抱裡。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秦翎緊緊閉上雙眼:“你彆怕,我這樣閉著就看不著了。”

“好,那你閉著眼睛彆睜開,我扶著你上去。”鐘言的語氣還是方才那般癡纏撒嬌,可是情態已經從滿溢的愉悅變成了冰刀。隻因為剛才的鼻血落入水中,讓水裡的東西現了形。

通透的溫泉水裡,蹲著兩隻皮膚青色的長發水鬼,循著秦翎的血跡,正要抓他的腿!

這地方為什麼會有水鬼?鐘言顧不上其他,先把秦翎扶了上來。水鬼難纏也隻是在水裡,好在它們上不了岸。秦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任由鐘言扶到床邊擺弄,一會兒就擦淨身子,穿了衣裳。等到他覺著她也穿好了之後才睜眼:“辛苦了,早知道就該帶著翠兒和元墨一起來,有他們在,你就不用親手乾這些。”

“沒事,有他們在我束手束腳的。”鐘言給他擦著頭發,心思卻不在屋裡,“再說,他們都是小孩兒,把你交出去我也不放心。”

秦翎對著一麵銅鏡,鏡子裡隻有他們兩個,他感歎於她的貼心:“以後還是交給他們來做吧。”

“你這麼心疼他們,怎麼不心疼心疼我?往後多看看我,彆總是躲著我就好。”鐘言裝出笑意盈盈的模樣,“擦乾頭發就睡吧,明日起得早呢。”

“我是得躺一躺了,泡了一會兒,好似把氣力都泡空了。”秦翎自覺對不住她,自己若是身子好些,他們還可以再多享用一會兒。可鐘言並不在意,把他扶到床上還蓋上了被子:“你歇著,我去找

() 僧人要些茶。這裡不比家裡,你湊合喝。”

“再要些點心吧,你晚上沒吃什麼。”秦翎頭一回這樣光明正大地關心她,“餓了難受。”

餓了難受……鐘言點了點頭,他最知道餓了多難受。臨出門之前鐘言將手串上的一枚銅錢壓在枕下,又將通往溫泉池子的那扇門緊緊關上。離開禪房,他在門上留下一道符紙,這裡是佛門,他的符或許會受到壓製,但這反而也是一重保障。

像殃神那樣的東西必定進不來。

門外一片清朗夜空,好似水鬼隻是他的一個幻覺,周遭並無鬼怪。他隻是想靜一靜,守著禪房的門,坐在了那棵枯死的臘梅樹下。樹圍可觀,一個人抱不過來,他仰頭看向樹梢,真難想象它百年前盛開那時是何等壯觀。

隻是,為什麼水裡會有水鬼呢?

水鬼不該隨人出現,隻隨河流境地而存,常用幻術引誘人,下水後將其溺斃。有些水鬼是需要替身才能輪回,有些則是惡鬼,怨念太大,隻為了傷人殺人。可剛剛那不是河流,隻是溫泉水池,為什麼會有那東西蹲在水池裡,等著秦翎流血?

是因為它們原本就死在池子裡?

不,必定不是。鐘言搖著頭,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這裡是佛門,如果它們死在這裡早就被超脫乾淨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它們是被秦翎吸引過來,有人在秦翎身上動了手腳。他隻要入了水,就會有水鬼殺他,造成不小心溺亡的假象。

隻是他這些年病弱,很少進入水中,誤打誤撞竟然逃脫了。如果他康健愛玩,少年心性難保不會夏日下水玩樂,已經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暗害。

他病也被害,不病也被害,那麼究竟是誰要害他?鐘言看著天上數不清的星子,好似看到了無窮無儘的人心。

“大嫂怎麼沒睡?”秦爍的聲音出現在身後,擾了鐘言的清靜。

鐘言並不理會,仍舊自顧自地打量樹梢,秦爍走到麵前來說:“沒想到大嫂還能有這樣的好興致,怎麼不陪著大哥歇息?”

鐘言還是不想搭理他,可是餘光裡又進來一個人,正是那天把自己轟出了賬房的錢修德,這才開口問:“這麼晚了,你和錢管事還要回去議事?”

“是商議今年的上香錢,每年一結,再有今年從寺裡請了一塊法寶回去,大哥的身子又好了,準備多添一些。”秦爍不知秦翎為什麼好了,心裡不快也得忍著,“看來大嫂果真是大哥的貴人。”

“或許吧。”鐘言又看向錢修德,錢修德一臉的鐵麵無私,顯然沒把他當成正經主子。

“大嫂要是沒什麼事了,我先帶著錢管事回去,明早再給嫂子請安。”秦爍看向鐘言的繡花鞋,一下想起那天她爬上大哥的病榻,赤足細膩雪白。但礙於這裡是寺廟,他什麼都沒多說,回頭看了一眼錢修德。

錢修德點了下頭,跟著秦爍進了禪房。

鐘言正要回去,驟然停了下來,飛速轉身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秦爍的那扇門。思索片刻後他才回了房間,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笑嘻

嘻地坐在了秦翎床邊:“還沒睡?”

“睡不著。”

秦翎剛從枕下摸出一本佛經來,正打發時間,“我聽見二弟的聲音了,你們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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