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轉之間,秦翎一個沒站穩,重重地倒在了開始變黃的草地上。顧不上其他,摔倒前他心裡隻惦記著那人,千萬彆摔著了她。隨即他便呆住了,恍惚間,在深綠和暗紅的葉景之下,他麵前便是那張麵孔。
形狀悲憫的雙眼,不能承擔重量的眼睫,調皮的眉梢,以及冰涼的雙唇。
他們的嘴唇就這樣貼上了,雙目近距離地對視,嚇得秦翎恨不得趕緊閉上雙眼,可是眼睛卻不聽使喚,就是閉不下去,隻想著多多地看她。由於人是摔下來的,相貼之前牙齒互相磕碰,有一丁點疼痛,然而疼痛卻沒能讓秦翎清醒過來,腦子裡亂亂的,隻剩下四個字……肌膚之親。
這……這就是成親之後麼?秦翎瞪大了雙眼。
鐘言也睜大了眼睛,第一念頭竟然是……這病秧子真吭人啊!
你說你接不住就算了,還非要逞強,這下好了,餓鬼祖師爺爬樹不成還摔落地上,這是放在陰司鬼界都沒聽說過的事,往後還讓他怎麼做鬼啊,那些小鬼、馬仙豈不是要笑死。
可是接下來的雙唇觸碰,著實又是他沒料到的。雖然這不是第一次,前十日渡藥時都需口對口來喂,可那時自己是救人,他是昏睡,算不上正經八百的肌膚親密。可眼下不一樣,他們都清醒著,還相互摟抱,還四目相對,將對方融入自己的眼眸當中,瞳孔裡隻有彼此的影子。
渡藥時沒心思去感受嘴唇的觸感,這會兒鐘言才發覺他的嘴唇多麼柔軟。可是下一刻,兩個人就快速地分開了,彼此臉紅地保持著姿勢,不知道該怎樣起來。明明是該馬上起來,可誰都沒有動彈,如同黏住一般。
鐘言微微張口,不斷地吸氣,雙手壓在秦翎的胸口上,嘴角好像還有他嘴裡的藥味。
“啊。”秦翎如夢初醒,剛剛那一下確實給他嚇著了。自己這是做了什麼?接人沒接住,讓人家摔了,還趁機輕薄了人家。
“對不住。”可是他還是沒有起來的意思,嘴上和人家賠不是,雙手還放在人家的腰上。剛才還能互相對看,這會兒他們隻剩下閃躲,好似眼神中藏著一些不能道出的心思,比如他們曾經共浴,他們拉手而眠的夢,他們剛剛做過的事。
“沒、沒摔著你吧?”半晌,秦翎才開口,全身如置雲端。
“真是的,我就說你接不住吧。”鐘言的臉少有地泛紅了,從顴骨紅到了下巴。他喉結不明顯,紅透的顏色繼續下行,很快,脖子也紅了一圈。配上他今日選的白衣,更顯得麵若桃花。
“我……對不住。”秦翎人都傻了,嘴唇還是麻的,不,應當說他全身都麻著。相貼時那柔軟的就是嘴唇麼?磕到的是牙齒麼?他不敢看她的嘴唇,生怕看出被自己親過的痕跡。
但剛才那一下就算親麼?他不懂,但是他覺得這應當算數,必須是完完全全的算數,推脫不得。他再看她的眼,鐘言剛好也看過來,眼神交彙的瞬間比嘴唇接觸的時間還短,稍縱即逝,卻落下重重一筆,實實在在地撬動了他們的心。
心尖像頭頂那樹葉,一直搖晃,其實並沒有風,隻是樹動了。
元墨和小翠原本在矮木叢外頭守著,見他們一同跌倒便嚇得大叫。原本應當立即衝過來扶住,可是透過樹枝來看,少爺和少奶奶這個栽倒後的樣子……
兩個剛過十歲的小孩兒頓時不知該怎麼辦了?麵麵相覷,一時無話,他們又怕主子真摔壞了,又怕這樣一過去,瞧見不該他們瞧見的事。
著急的瞬間,元墨撓著後腦勺:“你比我大一些,你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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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一搖頭,脖子上的疤痕就露了出來,“這怎麼過去,誒呀,羞死人了。”
“這有什麼可羞的。”元墨反駁,“這說明少爺和少奶奶有情,隻是……隻是……這再有情也該起來了吧?總不能一直那樣抱著躺著……”
兩人正嘀咕著,草叢那邊有了響動,正是主子起來了。鐘言先站直,身上沾了不少草葉和樹葉,活像在葉子堆裡打了個滾。他是等臉上熱度下去一些才起來,低著頭隻顧得撣衣裳,放在平時他肯定親手去拉秦翎了,這次卻沒有。自己可真是暈了頭了,沒事爬什麼樹,怎麼和這病秧子在一起就癡傻了呢?秦翎平日裡就傻,還連帶自己。
見時候到了,元墨一個猛衝,衝進了矮木叢:“少爺!你們沒事吧!”
“沒事,我沒事。”秦翎也不敢抬頭,好似兩人在這裡做了什麼不能見人的的事。明明不久前自己才訓斥了二弟,不要亂想,更要注重男女大防,這會兒自己卻亂了套。
肌膚之親,肌膚之親……秦翎讀過萬千聖賢書的腦袋裡就剩下這四個字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元墨笑著點頭,看看少爺的臉,又看看少奶奶,奇怪得很,這兩人不就是碰了那麼一下嘛,怎麼都不說話了?又不是頭一回,少奶奶每日給少爺喂血酒都是這樣來喂。
過了好一會兒,鐘言全身的熱意才慢慢退下,再開口時已經沒了方才的窘迫:“都怪你吧,接不住還要接,把我摔了一跤。”
秦翎坐在輪子椅上認錯:“當真怪我,我沒料到自己這會兒還站不住。但是你也是,非要爭強好勝,非要上樹去攀爬。”
“那也怪你啊,爬樹這事是你先提及的,總歸賴不著我。”鐘言這張巧嘴可不吃虧,絕對不會讓秦翎將自己說服。而秦翎的嘴也笨,說不過她,再加上方才的舉動……隻能她說什麼是什麼,反正都是自己錯了。
隻是心裡暗暗地留了個遺憾,若自己身子強壯些,是不是就接住她了?
思索著,秦翎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雙唇,指尖撫摸過方才接觸過的地方。她前十日就是這樣給自己喂水的麼?口對口,麵對麵?唇齒交接?
不由得,秦翎竟然胡思亂想起來,好在鐘言在後麵,看不著他的臉色微紅。眼前隻剩下剛才的那一片婀娜,黑色的頭發垂在自己的臉上,有槐花油的清香……隻是胡思亂想過後,秦翎一想起那日是二弟代替自己和她夫妻對拜,心裡便更不舒服了。
明明他們才是夫妻。隻可惜
() 了,
不僅沒有對拜,
也沒能掀起紅蓋頭。
廚房裡仍舊忙碌著,張開原本嗓門就大,剛才聽人傳話說大少爺好了,現在聲調更加高昂,老遠就聽到他在喊:“都快點兒!眼裡有活才成,快把廚房給少奶奶收拾出來!”
這十日大少奶奶都沒來後廚,一直守著少爺,張開想,少爺這一好,她必定要過來做飯。誰料剛這樣想完,回過頭的功夫就看到了,而且連少爺都來了。
“您怎麼親自過來了。”張開連忙過去,身子大好不應該靜養嗎?怎麼下床了?
“她要來做飯,我陪著她過來看看。”秦翎說,其實也怕她在後廚站不住。看到張開如此敬重她,秦翎這顆心才算安穩:“後廚怎麼少人了?”
“是錢管事的主意。”張開說,心裡很是佩服徐蓮那個女子,“錢管事說後廚養著太多人了,結了銀子,留下現在這些。”
“這倒是,我一直都覺著後廚人多了,隻是無心管理。錢管事這事辦得好。”秦翎點了點頭,家大業大,但該節省的地方也要節省。鐘言等他們說完便給張開使了一個眼色,等他進了廚房,張開也跟著進來了。
“廚房最近沒什麼奇怪的事吧?”鐘言問。
“有。”張開彙報,“您說讓我留意鮮魚,這幾日我都盯著呢,發現生鮮到了晚上就會少一些,可並沒有人動過。還有一件事……倒不是後廚的魚出了問題,而是咱們湖裡的紅鯉魚出事了。”
“不是都換新魚了嗎?”鐘言問,從前那些紅鯉魚早就被肉紙人養的泥螺吃空了。
“您過來,我留了一條給您看。”張開將鐘言引到小廚房的偏室裡,元墨在外頭陪著秦翎,小翠緊緊地跟著少奶奶。偏室也是廚房,隻不過溫度涼了不少,原來是張開在底下存了冰。
冰裡凍著一條紅鯉魚,眼睛大大的,往外垂,一看就是精心養育出的賞玩魚。可鐘言卻一眼看出不對來:“這魚是什麼時候的?”
“昨兒上午。”張開將魚放在菜板上。小翠也湊過來看,隻覺得這賞玩魚的樣貌稀奇,看不出其他。
“這魚的眼睛不對。”鐘言指出,“魚無眼瞼,故而不能閉眼,這魚馬上就要長出眼瞼來。下一個長出來的,恐怕就是唇了。”
被大少奶奶一提醒,小翠才注意到這魚的雙眼上下都有了褶皺,不仔細看當真看不出。等這褶皺再長長就要變成眼皮了,這魚就能閉上眼睛了!
“不止是這個,這魚裡頭更怪。”張開從腰上取下殺豬刀,在魚肚子上輕輕一劃。刀刃鋒利,張開的刀功又有準頭,隻是割開了一層魚皮,並未傷及內裡。可這就奇怪了,魚皮切開後裡頭應當是內臟,沒想到裡麵還是一層魚皮。
而且還是完好無損的魚皮,帶著鮮紅的魚鱗。
張開手下麻利,一下就把整層魚皮全部剝了下來,直接脫了一層。可詭異的就在這裡,這紅色的賞玩魚根本沒有臟器、魚骨,裡頭是一條完完整整的魚,好似這魚是胎生的。
可胎生的也不對啊,鐘言不是沒見過
胎生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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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可能這般充盈了整個魚身。
“再剝一層看看。”鐘言發話。
張開得了令,立馬再割再剝,結果下麵一層還是完整的魚。
“這魚居然是層生的,一層疊著一層。”鐘言讓張開住了手,恐怕再剝下去裡麵還是完整的魚皮,一直剝完整條魚為止。
“那這魚怎麼辦?”張開沒了主意,“把湖裡的紅鯉全殺了,再換一湖?”
“恐怕你再換兩湖也沒用。”鐘言思索了一瞬,“算了,總歸先不讓秦翎去湖邊。我先給他做飯。”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這就是鐘言的信念。好不容易給秦翎續上命了,可千萬彆餓死了。早飯也簡單,他讓小翠幫自己打下手,先找了新鮮龍眼十五顆,剝掉外殼,用清水洗淨,然後一個一個地去核,再將晶瑩剔透的龍眼肉泡在桂花蜜裡頭。
這邊起鍋煮水,洗淨的兩把紫米直接下鍋,第一層浮沫出來了全部不留,換水,再煮,且第二回的火要燒得比頭一回旺,將煮出紫色的水燒得滾沸。煮沸一回加半碗水,次後轉溫火慢煮,這時米香四溢,才將泡好的龍眼肉丟進去。
龍眼肉的加入讓米香更勝一層,除此之外還藏著一層桂花蜜的淡香,再煮半柱香,加入幾顆冰糖。
“這粥沒見過,不過少爺能吃龍眼嗎?”小翠問。
“龍眼上火,一般體內有火的人不宜進食,可他不一樣,他現在都是陰的。”喝了自己那麼多血,自然守得住龍眼的那點微熱,鐘言笑著解釋,“但是這粥也是藥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