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座山,山有上座廟,廟裡有一大堆的和尚。

過了很久,又來了一個小和尚。

小和尚俗名宋征玉,隻有四歲出頭,生得玉雪可愛,十分討人喜歡。

福緣大師收為入門弟子,賜法號了琮。入門當天,了琮因為剃了頭發,隻剩一個光禿禿的腦袋,盯了盆中水的倒影半天,而後蹬著剛穿上的小號僧鞋,伏在蒲團上放聲大哭了起來。

福緣大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隻不過一轉眼的時間,小徒弟就哭得如此傷心。

一向嚴厲的性子,在對上隻有幾l歲大的小徒弟,也不由得軟和起來。蹲下身子,在了琮身邊問道:“了琮,為何發哭?”

“嗚啊,師胡,我好醜……嗚嗚嗚”

小徒弟抬起頭,眼淚鼻涕糊了滿臉,人還小,話都講不清楚。

福緣有一個大弟子,名叫了淮,今天十歲。

了淮是福緣四年前下山的時候,在山腳撿到的。他家鄉發了洪災,一路逃到了紫金山,身邊已無父母親朋。福緣大師動了惻隱之心,將人帶回了廟中。

了淮從小就十分懂事,來到寺廟後,幾l乎不需要福緣操心什麼。

了琮跟了淮的性子截然相反,軟軟小小的,哭起來惹人可憐得厲害。

福緣聽見了琮的話,一時間都難得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去哄小徒弟,剃光了頭發也不醜。

他本身就長得好看,身上即便再披條麻袋,也是水靈靈的。

有點笨拙地伸手拍拍小徒弟的背,福緣安慰的話還沒有說出來,了琮就朝他張開了手,眼睛裡擠著眼淚道:“抱抱。”

他在家裡受了委屈,阿娘就會這麼抱著他的。

了琮一點都不需要彆人特意去哄,小小的身體還伏在蒲團上,讓人又愛又憐。

“好,師父抱抱我們了琮,不哭了。”福緣將了琮抱了起來,在神像端嚴的大廳當中走了幾l圈,最後還把他抱到廊下,看了會兒天上的雲彩。

“抓個大雲朵給了琮玩好不好?”

“要最大的!”

“行。”

路過的弟子無意中看到福緣長老一臉笑意地哄著新入門的小師弟,臉上都沒能控製住驚訝的表情。同時看看小師弟,長得又乖又好看的。

第二天趁著福緣長老不在,他特地溜去跟小師弟說了會兒話。

了琮人小小的,說出的話卻是一套一套,稚氣得可愛。

沒多久,就儼然成為了寺中的團寵。早課念經的時候,了琮因為人太小了,經常會打瞌睡,大家都默契地替他打著掩護。

福緣大師又怎麼會看不見自家小徒弟瞌睡的樣子,不過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有時候早課結束,福緣大師還會專門把人帶到自己的禪房中。裡麵自從了琮來了以後,每天都準備了新鮮糕點,還有一塊小棉被,讓了琮睡覺休息的。

“師胡,大師兄怎麼還不回來哇?”

了琮小小年紀,吃相卻比很多大人都好。他嚼嚼嚼,把兩個比他拳頭還大的糕點都吃了,又喝了幾l口水。

福緣看著他,也沒念經,等了琮吃完了,還拿著手帕給他擦了擦嘴。

“你大師兄給你拿行李去了,過兩天就回來。”

了琮跟廟裡其他弟子不同,他是俗家弟子。

按理來說,俗家弟子其實連頭發也不必剃的。隻不過了琮的父親堅持,才會給他剃了。

了琮出身於大富大貴之家,出生時紫金山的方丈就給他批了命格。說他福運深澤,隻是年紀尚幼,恐怕壓不住這麼貴重的命格,除非出家避世,到成年時方可再次入世。

原本了琮的父親是要讓他立刻出家的,可了琮的母親舍不得,一直將他養到了四歲。這四年間,小病小災不斷,眼看快要演變成大病大災,為了了琮著想,父母隻能忍痛將人送到了紫金山。

當日就是福緣和了淮來接了琮上山的,了淮很得了琮的眼緣,因此上山兩天了,他還記得人家,天天惦記著大師兄沒回來。

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楚師父說的話,了琮吃飽後又打了個哈欠。小孩子覺多,剛才在大殿上的瞌睡一點都不夠。

福緣知道他要睡了,把被子鋪好,讓小徒弟倚在了自己身邊。

沒過多久,了琮就把自己裹成了顆粽子,在師父身邊安詳睡著了。禪房裡不久後也傳出了低低的經文聲,這並不是福緣平時會念的經,而是為了琮祈福的。

了琮的身體還是有點弱,到了寺廟以後,儘管沒再出事,但還是要好好養著。

福緣憐惜他小小年紀就受了這麼多病苦,希望他能早早健康起來。

了琮來到紫金山的第五天,了淮也終於帶著他的一大堆行李回來了。

他的行李都是父母特意準備的,不光有給了琮的,還有給全寺僧人的。上好的檀香、經文,還有僧袍等,這些加起來,足足又雇了十幾l輛馬車。

了琮年紀小,記性差,在寺廟呆了幾l天後,也不怎麼想著家裡。

看了淮回來了,一把撲到他麵前,稚聲地喊了聲:“大師兄!”

大師兄跟福緣師父如出一轍的冰山臉在見到了琮的時候,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嗯,這幾l天在廟裡都做什麼了?”

“跟師胡念經,抓小蟲子。”

廟門前因為卸貨,門派裡的師兄師弟都來了,十分熱鬨。了琮不知事,覺得歡喜,說著臉也興奮得紅紅的。

光禿禿的腦袋在了淮麵前晃來晃去,了淮伸手摸了摸,還給他抱起來了。

“給你帶了很多禮物回來,你喜歡什麼樣的,回頭全部放到你的房間裡去。”十歲的小孩抱著四歲的小孩,場麵看上去有點滑稽,但因為了淮遠超年齡的成熟,倒也並不違和。

了琮聽不太懂了淮話的意思,最後還是行李全部卸下來以後,了淮自己挑了幾l個東西放到了了琮的房間裡。

其中一個是了琮

的母親特彆給他做的兔子燈,了琮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會點著。

了琮的房間在福緣長老的隔壁,了淮怕他小,夜裡有事也沒人知道,暫時搬進來跟他一起住著。

這一住,就住到了了琮十七歲,即將下山離開寺廟的這天。

“大師兄,這邊這邊,哎呀,你好笨!”

寺廟圍牆上,騎著一個身著錦衣的少年,少年指揮著樹叢裡的人給自己摘桃子,見對方不小心弄掉了一個,嫌棄喊道。

了琮十六歲開始,就已經可以不需要再穿僧衣了。不過他一直到最近,才換上了俗家的衣服,留起了長頭發。

因為再過不久,他就要下山了。

被了琮說了好笨的人沉默無言,繼續又摘了兩個了琮指定的大桃子。

結果下來的時候,被這幾l天聽說後廟裡的桃子樹總是無緣無故丟桃子的大長老抓了個現行。

“好哇,我就說這桃子樹怎麼一天少幾l個桃子,原來是你們兩個!”

“大長老好!”

“彆以為裝乖我就不罰你們。”

大長老一向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的,看到了琮要從圍牆上跳下來,快步走到了底下,要把人接住。

了琮來到廟裡後,生過兩場大病,廟裡的師兄師弟長老本身就對他很好,他病好了後,更是到了溺愛的程度。也多虧了琮本性淳樸,被眾人這麼疼著,除了平時會有點恃寵而驕外,也沒有什麼了。

隻不過大長老並沒有接住了琮,有了淮的地方,彆人都是靠近不了了琮的。

第一個發現了淮這種占有欲的,是他們的師父福緣。有時候就連他想要跟小徒弟親近點,大徒弟都會暗戳戳地把人護在身邊。

為此,福緣還特意跟了淮談過,試圖讓對方明白,了琮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雖然他還小,但也並不是他個人的所有物。

了淮當時說是知道了,不久福緣就發現了淮壓根就沒有要改的意思。最多就是做得比以前更隱晦了點。

那時候兩個孩子還小,福緣也就沒有管。

隻不過現在漸漸大了,了淮這個毛病竟然有增無減,福緣有時候看著大徒弟無意中望向小徒弟的眼神,都有些暗暗心驚。

大長老瞪了眼接住了了琮的了淮,最後罰了兩個人在這裡打掃半個月的地。

在這裡打掃,就不用每天偷偷摸摸過來摘桃子了——寺裡的戒律森嚴,也就隻有了琮敢這麼做。半個月結束,了琮也要離開寺廟了。

想到這裡,大長老還有些傷感。

把地上那顆了淮掉了的桃子撿了起來,臨走的時候,拿袍子特意擦了擦,交給了了琮。

“拿回去削了皮再吃。”了琮嗓子眼也細,吃得講究,桃子不削皮的話,吃得刮嗓子。

他嚴厲的模樣很是唬人,但從小在廟裡長大的了琮並不害怕。

“知道了,大長老。”

“你也是,儘知道慣著他!”

最後走之前,還不忘教育

一下了淮。

了淮還是那副麵癱臉,任打任罵的樣子。大長老剛走,了琮就把手裡那顆桃子也遞給了他。

“大師兄,削皮。”語氣很是理所當然。

如果說廟裡有誰是最寵著了琮的話,那麼非了淮這麼大師兄莫屬。

這些年眼看著,什麼力所能及的事情,隻要了淮在,了琮就不需要親自動手。

了淮接過了了琮的桃子,回廟裡給他洗乾淨後讓他吃,了琮又讓他把桃子分兩半。

“你一半,我一半。”

“不用,我要吃的話重新洗一個就可以了。”

“要一半!”

他今天也不知道來了什麼興致,隻要吃一半。

了淮看著手中削了皮的桃子,最終還是掰成了兩半。大一點的給了了琮,小一點的給自己。

了琮這才咬了一口,後廟結的桃子一向都是又大又甜,他眼睛都眯了起來。

“師父說,你半個月後就要回家了。”

“嗯啊,不過我對家裡都不熟悉,母親和父親也好久沒見了,我都忘了他們長什麼樣子了。”

了琮自從進廟以後,就一直沒有看過父母。這是怕他在俗家有了牽掛,不肯待在寺廟。

他不知道,其實兩個人每個月都偷偷來看過他。他生病的那時候,兩人更是心焦得活活瘦了一圈。

了琮在山上無憂無慮,都沒有怎麼想起來過家裡。

聽大師兄說起來,才有些苦惱的樣子。

“沒事,你父母都很疼你,你回去,他們都很高興的。”

“我有時間會回來常看看你和師父,還有長老師伯們的。”

哢擦,又是一聲清脆的咬桃子的聲音。

了琮沒注意,大師兄並沒有答應他的話。

一晃就到了他下山那天,早上拜彆完了師父跟廟裡眾長老、師兄師弟們後,了琮左右看看,都沒有看到大師兄。

正想問對方去哪裡了,隻聽福緣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而後催著他下山去了。

了琮——已經恢複俗家姓名的宋征玉想著,大師兄估計去哪忙了,反正他以後回來也能見到,便沒有再說什麼,背著行李下山去了。

走到山門的時候,宋征玉又回頭,朝眾長老遙遙跪地拜了一拜。福緣長老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跟他揮了揮手。

從小就養在身邊的孩子,終究是長大了。

下山的路宋征玉很熟,這十幾l年來,他沒少拉著大師兄往山下跑。

他閉著眼睛,都能找到下山的路。

隻不過宋征玉剛走到山腳,就看到了之前沒有在門口看到的大師兄。

對方正在那裡,像等著他一樣。

“大師兄,你來送我的嗎?”

看看了淮,對方身上還背了一個很大的包裹。

“這麼多東西,我背不動。”

宋征玉一點也不懷疑,了淮帶的東西是給他的。連忙就搖了搖頭,生怕大

師兄叫他帶上。

然而了淮也跟著搖了搖頭,說:“不是給你的,是我自己的行李。”

“你的行李?”

“嗯,這趟下山,我陪你一起。”

“師父應允了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宋征玉才注意到大師兄身上穿的並不是僧袍,而是跟他一樣的俗家衣服,隻不過更樸素一點。

還有,腦袋還是光光的。

正覺得路上無聊,大師兄要陪他一起下山的話,宋征玉自然高興。

他連自己背著的行李也一並給了對方,離開的背影頓時變得更加活潑。

了淮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宋征玉,他並不是簡單的下山。

昨天給宋征玉收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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