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都不會猜到,陰森恐怖的夜鴆山最高處,是大片的紫竹林。
姬揚從外緣岩層的殘破痕跡能看出來,這裡原先是險峻峰頂,後來被人夷為平地。
他彎腰憑指力探出尺土質,進一步確認了猜想。
夜鴆山處處高險,根本不適合任何人過來短居。
可是有高人不僅把這裡開墾出橫截麵,還額外運來肥沃土壤,種下紫竹千頃。
這樣輕靈的竹子,原本難以適應這裡的惡劣水質,硬是被種活了,還隱隱有外擴的氣勢。
他們循著石子小路走進紫竹林深處,不多時就看見一處草庵,內裡隱隱有炊煙。
宮霧好奇:“裡麵是有幾個人?”
“就他一個和尚。”
闞寄玄高聲招呼:“望津!望津!”
“來了。”年輕和尚用粗布擦了擦手,掩上鍋蓋道:“好你個女娃娃,又來討齋飯吃?”
宮霧和姬揚快速對和尚行了個禮,等兩位前輩談話去了才小聲交談。
“大無相寺是不是有津這個字輩?”她記不清名字,努力回想道:“慶真好像是取得慶字,那……”
姬揚低聲道:“望梵善修,慶空覺智,這是前八輩。”
“現在公開露麵的僧修,大半都是十二輩到十五輩。”
“什麼?”宮霧捂嘴:“那老婆婆找的人,難道是大無相寺的始祖?”
名喚望津的和尚,粗看好像隻有二十來歲,也就比姬揚成熟一些。
可如果開了法眼再看,能看見他身後的熾烈佛光,真如畫本裡的菩薩。
能有這般修行的僧人,怎麼會獨居在夜鴆山的最高處?
宮霧想起被異獸揍到肋骨斷了好幾根的慶真,直覺那僧人也並不知道始祖就在山頂,隻是湊巧過來采藥。
沒等他們出聲,和尚已經回身去了廚房,隔著窗戶問:“你們兩呢?吃齋飯嗎?”
“不用了,謝謝前輩。”宮霧說:“師父跟我們約好了,晚上一起。”
望津說了聲好,自顧自地給闞寄玄舀菜。
粗糧雜飯,配了豆腐白菜,似乎都是在山下采買的。
闞寄玄把另一顆糖拋進口裡,等飯的功夫虛空寫了幾筆字。
她落下手指的地方都有朱紅靈跡,像是用了丹砂在半空信手寫出了縱橫恣意的鋒芒。
“這個地方,可以捉到夜鴆。”她把剛才的禮物兌現,隨口道:“至於防毒的手套,你們月火穀應該不缺這些,自己想辦法去吧。”
姬揚道了多謝,和宮霧一起幫僧人端出桌椅板凳,四人坐在竹林中吹風飲茶。
闞寄玄一直很滿意這兩孩子從來不提多餘的問題,僅扭頭問望津:“你等到了嗎?”
“我一百多歲時遇見你,你就在這裡等它。”
“如今命途起落,幾百年過去我過來一瞧,你居然還在這。”她舀了一勺豆腐,品了品其中的素淡滋味:“還是
肉好吃。”
望津搖頭:“它一直沒有來。”
“興許是死了,也可能是還不肯原諒我。”
言語間,宮霧朝旁側望去,能看見小片被開墾的農田。
除此之外,透過破敗簡陋的屋子縫隙,還能看見一些經書典籍。
僧人在這苦修數百年,和世事完全隔絕,也不知道是在等哪個人。
“我不覺得它還記得,”闞寄玄歎氣:“人年紀大了都容易犯糊塗,何況是一條龍?”
“不會。”望津堅定道:“它一定記得。”
等粥飯吃完,闞寄玄示意姬揚替自己洗碗,叫了一聲望津的法號。
“兄弟,這姑娘身世難察,你順便看看。”
宮霧冷不丁被喚到,立刻坐直,有點沒預料到她對自己這樣了解。
闞寄玄一笑,把姬揚救她的事大致講了,手揣進袖子裡顯擺道:“你以為,轉生庵的那些姑子都是天生開了天眼,一個個什麼都看得清楚?”
“那,難道是?”
“那都是他姐姐教的修行之法,也是他姐姐搭的庵廟。”闞寄玄朝天一拜:“那位菩薩已經修得金身了,你如今見不著。”
作為魂闕之主,她拜菩薩這件事似乎有些叛逆,又很順理成章。
“這姐弟兩都是天生佛根,修得功德圓滿,早早開了慧眼。”闞寄玄又道:“我兒子這樣看重你,當娘的當然得幫襯著點。”
姬揚在廚房差點滑了個碗。
宮霧聽得心虛,快速擺手:“我和師兄絕無那個意思!”
“是嗎。”闞寄玄投之銳利的目光:“你一路沒少看他。”
姬揚隔著窗戶望過來。
“因為師兄長得好看。”宮霧麵不改色地說真話:“溯舟從小就有官宦貴家來提娃娃親,過年時還被師祖親口誇過龍鳳之資。”
“那倒是。”闞寄玄踢了下和尚坐的竹凳:“你看好沒有。”
“在看了。”望津細細瞧著宮霧:“嗯……你上輩子並不是人。”
“人總有數度輪回,但你上輩子是混沌一片。”
宮霧呆了幾秒。
“我,上輩子是一片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