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坤嫌一來一回喊人太麻煩了,於是親自帶著書童坐上馬車沿路問到了竹嶺村。趙老太從未見過如此豪華的馬車,如此闊氣華貴的公子,熱情的邀請他進去坐。

陸坤一聽人不在家,立刻頭也不回的走了。

那種鄉下人呆的醃臢地方,他多呆一秒都覺得窒息。

他趕回去在城裡兜了好幾圈都沒找到人,又聽聞府裡的人說趙慶文來找過自己,忍不住大罵了幾聲,接著繞城尋找。最後終於在吉祥賭坊外麵看到逃跑被抓回去掰住門框大喊救命的趙慶文。

陸坤快速跳下馬車,走過去打算把人帶走,賭坊的人說趙慶文賭輸了一百兩,不還錢不準走。他直接掏了一百兩遞過去,把趙慶文畫押的欠條拿在了手裡,這才把人帶了出來。

上了馬車,趙慶文連連道謝,陸坤不耐煩止住他,直截了當的問:“趙凜的書童是男娃還是女娃?”

趙慶文一秒僵住,眼神閃爍的看著他:“……陸,陸學掌這是什麼意思?”

陸坤:“少給我打馬虎眼,隻需回答是男是女?”說著揚了揚手裡的欠條。

趙慶文還在猶疑,陸坤補充:“我今日去了城隍廟,瞧見趙凜和一個女娃娃。”

這是發現了?

趙慶文隻得反口:“是女娃娃。”

“果真是女娃!”陸坤大喜,興奮得搓手:“你現在就同我去把情況和周監院說明,這次一定要把趙凜趕出書院。”

“不,不行!”趙慶文連連搖頭,眼中全是驚恐:“先前周監院問我,我已經說了寶丫是男娃,現在反口不是證明我在說謊,是要被罰的!”

陸坤橫眉:“那你是想全書院都知道你去賭,還欠了銀兩差點被人打斷手腳嗎?”“

“你若是不願,現在就把一百兩還給本公子,不然就縣衙見。”

趙慶文臉色發白,陸坤見嚇得差不多了,語氣又軟了幾分:“你要是肯去,一百兩也不用還了,到時候就說是趙凜威脅你撒謊的,你最多被罰抄幾遍道德經。”

這對比,好壞立現。

“好,我去!”趙慶文一咬牙:“倘若趙凜動手你得替我攔著!”

陸坤:“他不是柔弱?”

趙慶文:這種鬼話也有人信!

他曾見過趙凜受了很重的傷,還能扛著一個女人徒步十幾公裡不帶喘的。

馬車穩穩的停在青山書院門口,兩人下了馬車,在戒律堂找到周監院,把事情說了一遍。周監院麵色凝重,板著臉問:“你們確定說的是實話?”

兩人齊齊點頭。

次日一早,學子們陸陸續續回了書院。趙凜帶著小寶丫剛跨進門口,戒律堂的人就過來傳話,說是周監院找。也不等他們把行李放到住處,硬是把人請走了。

原本想去飯堂的一眾學子看到這一幕,好奇心起,也跟著一起去了戒律堂。

“阿爹,他們要做什麼呀?”小寶丫很是不安,貓眼兒L左看右看。

趙凜牽著她的手,

輕聲安慰:“彆怕,

有阿爹在。”

父女倆到了戒律堂,發現不僅周監院在,陸坤和趙慶文也在。趙凜目光掃過趙慶文略微慌亂的眼神,心下微緊。

戒律堂外圍滿了看情況的學子,氣氛明顯不對,有種山雨欲來的味道。

周監院看看他又看看著男童裝的小寶丫,厲聲質問:“趙凜,陸坤檢舉說,你的書童是個女娃,本名趙寶丫,是不是?”

此話一出,圍觀的學子嘩然。

趙凜還沒說話,人群裡的馬承平先喊了出來:“怎麼可能,之前周監院不是問過趙慶文了嗎?他都說牙牙是個男娃。”那天不少人聽到了,後來他們也問過趙慶文了。

有人跟著應和。

趙慶文連忙道:“我那個時候是被趙凜逼的,他威脅我,如果不幫他隱瞞就打斷我的腿!”

馬承平:“胡說,趙兄他柔弱著呢,陸學掌一隻手都能推倒,怎麼打斷你的腿?”

趙慶文:“我怎麼胡說了,我是他二弟,和他相處的時間比你長,他人都砍過能柔弱?”

秦正清幫腔:“沒見過這樣厭惡自己兄長的二弟,你這是要害他?”

趙慶文跳腳:“我這是伸張正義,是不忍周監院被騙!”

雙方吵了起來,周圍鬨哄哄的,周監院喝道:“都閉嘴!”他再次看向趙凜,“我隻問你,趙寶丫是不是女娃?”

小寶丫往他身後縮了縮,趙凜握住她的手,麵露堅毅:“陸學掌和趙慶文向來針對學生,僅憑二人一麵之詞……”

周監院見他死不承認,寒著臉朝陸坤道:“你來說。”

陸坤點頭:“學生近日運道不好,就趁著休沐去燒香拜佛。今日路過城隍廟,聽見裡頭有小女娃的笑聲,於是走了進去。正好瞧見趙寶丫穿著小裙子在後院玩鬨,而趙凜在畫符寫簽。我當自己看錯了,不敢隨意對待,恰好在路上碰到了趙慶文,就詢問了一番。趙慶文這才把趙凜威脅他的事說了。”他眼裡含著冷峭看向趙凜,“周監院現在可以派人去城隍廟取一頁簽條過來,比對一下自己,或是請幾個常去的香客過來問問,裡頭是不是有個女娃娃。”

趙凜抿唇,神色凝重。

周監院麵色冷沉:“哪用得著這麼麻煩,讓這娃娃當眾脫了褲子驗一驗便是!”四歲多的男娃娃驗一驗沒什麼大不了,若是不脫,那一定就是女娃娃了。

趙寶丫一聽立馬捂住自己的小褲褲,咬著小嘴,眼眶含淚。

周監院絲毫不讓,示意小娃娃自己動手,趙凜臉色瞬間難看,直接承認:“不必了,丫丫是個姑娘!”

周圍又是一片嘩然。

陸坤眼神裡都是得意,趙慶文大喊道:“我說吧,她就是女娃娃,趙凜欺騙了所有人,壞了書院的規矩!”接收到趙凜吃人的視線,他的喊聲戛然而止。

趙凜剮完人後,朝周監院躬身一禮,正色道:“周監院,請容我陳情。丫丫自幼喪母,與學生相依為命,學生到書

院讀書隻能住宿,

她才四歲,

若無人看顧,根本沒辦法照顧自己,學生將她帶來也是無奈之舉。且她聽話懂事,不曾妨礙到其他人讀書,也沒到七歲有男女大防的時候。請周監院念在我們情款特殊,格外放寬一些,學生保證她絕對不會亂跑的。”

趙寶丫也從他身後走了出來,軟糯糯的保證:“周伯伯,求求你不要趕我走,我會很乖很聽話的。”

“我隻有阿爹了!”

小姑娘太可憐了,話還沒說完已經眼淚汪汪了。

然而周監院就是個鐵石心腸:“據老夫所知,你家父母尚在,還有個小姑,如何不能看顧她了?”

趙凜滿麵悲切,似是掙紮,然後道:“你們也看到趙慶文如何對我的了,而且年前我腿斷了,加之丫丫身體又不好。家中嫌我們負累,已經分家,是不會幫忙看顧丫丫的。周監院若是不信可去竹嶺村打聽一二。”

眾人頓時議論紛紛,看向趙慶文的目光都是不齒。

腿斷了就把人分出去自生自滅,趙家父母當真狠心!怪不得趙凜高大壯碩,卻一推就倒,原來腿斷過。

能行走如常已經是老天格外恩賜了吧。

這麼一想大家更同情趙凜和小寶丫了,紛紛求情網開一麵。陸坤見形勢不對,連忙道:“周監院,規矩不可廢。再怎麼情有可緣,趙凜也是欺騙在先,威脅同窗在後,如今還企圖裝可憐來破壞書院的規矩,實數可惡。此人品性堪憂,如果繼續留在書院隻怕將來會敗壞書院的名聲。既然他一定要帶著女兒L,不如將他趕出書院,在私塾裡讀書可以走讀,不正好可以照顧孩子!”

陸坤的跟班立刻附和,直嚷嚷著規矩。

小寶丫見形式不對,哇的一聲哭了,跑過去抱住周監院的腿搖晃:“嗚嗚嗚,求求周伯伯不要趕阿爹走,阿爹腿還沒好全,出去書院租不起房子的。寶丫沒地方住,還會餓死,阿爹也會哭死的。”

小團子眼睛都哭腫了,實在讓人說不出狠話。

“你起來!”周監院被她晃得腦袋都快不聽使喚。

“不起來。”小團子一個勁的哭,“除非周伯伯不趕寶丫走。”

周監院正要發火,人群外突然傳來劉宿管的聲音:““讓一讓,讓一讓。”

眾人讓開一條道,劉宿管在小童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進了戒律堂。周監院驚愕問:“這是怎麼了?”

劉宿管盯著趙凜和趙寶丫義憤填膺道:“都是這兩父女做的好事。”

眾人莫名其妙,劉宿管接著道:“之前那鴨子死了,半夜總是有奇怪的哭聲和鴨子叫在我屋子裡。好不容易安生兩天,昨夜那東西又跑去了,我壯著膽子點了蠟燭,發現是兩隻奇怪的雞。哦不,又有點像鳥,總之是動物。我心下生氣,本想把那隻東西逮住,結果一路追去了趙凜的宿舍。那宿舍裡有那怪鳥的窩,還有飯盆和飲水竹筒。很明顯,那怪鳥就是趙凜父女養的,用來作弄我,擾亂書院宿舍秩序。”

劉宿管咬牙切齒:“我這腿就是昨晚上摔斷

的!”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鬼’是兩隻怪鳥嗎?還是趙凜父女養的?

有人喊道:“怪不得之前那女娃娃說要養‘鬼’,那鳥真是她養的。太過分了,害得我每天晚上都戰戰兢兢的,完全讀不進去書。”

“把她趕出去吧,怪嚇人的!”

“是啊,這哪裡聽話,哪裡乖了?”

趙寶丫萬萬沒想到休沐了一日,那破鳥找不到她會出去搗亂。鳥兒L不乖,等回去後就把它的毛全拔了做成毽子。

趙凜反駁:“我們住進去之前就聽說鬨鬼了,劉宿管還執意要把我們安排在裡麵不知是何居心。如今還反咬一口,說那怪鳥是我們養的,豈不可笑!”

秦正清也道:“是啊,趙兄那間屋子一直鬨鬼,又不是他來了之後才這樣的。那怪鳥本事那麼大,搭窩喝水自然不在話下。況且昨日他們都不在書院,如何去使壞!”

劉宿管惱怒:“你這是歪理,屋子裡還瞧見了那怪鳥羽毛做成的毽子。要不是他們養的,那怪鳥能讓他們拔毛?”他腿都追斷了,都沒碰到那鳥一根毫毛。

說著把那毽子遞到周監院手裡。

趙寶丫激動的站了起來,也不敢說話,隻是眼巴巴的看著阿爹給她縫的毽子。

那羽毛多彩炫目,是眾人從未見過的鮮豔。周監院接過那毽子,麵沉如冰:“趙凜,犯了規矩就是犯了規矩,沒有寬容一說。要是開了先例,人人都效仿書院還要不要開了?”

趙凜沉默幾息,問:“那周監院想如何罰?”趙寶丫移動到他旁邊,小手握住他的大手。他捏了捏她小手,安撫意味明顯。

周監院:“不是老夫想如何罰,按照書院裡的規矩,書童隱瞞身份要杖責二十,再趕出書院。介於這孩子還小,二十杖就由你代勞,之後還有你瞞騙的事……”

他還沒說完,趙凜就單膝跪地,請求道:“所有罪責學生可一力承當,學生可受四十杖,隻求把丫丫留下。”

“阿爹!”趙寶丫急了,“不能打,會痛的!”阿奶打她手心都疼得要死,四十杖肯定會更疼。

大不了把她趕出書院,夜裡她再偷偷鑽狗洞過來就是了。她還有師傅呢,師父不會不管她的。

周監院:“不可能!”

趙凜見這招沒用,乾脆站了起來,道:“規矩是山長定的,既然周監院一定要罰,那學生隻能找山長說道說道了。”暁之以情動之以理,既然都不管用他隻能使彆的招了。

“行!”說到這,周監院已經隱隱有些窩火了,覺得這趙凜委實不識好歹,遂板著臉道:“即便山長來了也是一樣的處理結果!”隨即,他招手讓人去請山長過來。

眼見情形不好,馬承平偷偷的跑了。跑到飯堂找到姚掌勺,把事情說了一遍,姚掌勺一聽坐不住了,剛想往戒律堂去又停住步子,想了想往顧夫人那邊去了。顧夫人聽聞事情經過,訝異道:“那孩子真是個女娃娃?”

姚掌勺急道:“現在不是關心這個問題的時候,

老姐姐能不能讓表姐夫通融通融,

讓寶丫那孩子留下?”

“那孩子我也喜歡的緊。”顧夫人遲疑:“隻是書院有書院的規矩,

要是夫君要按照規矩辦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能說什麼!”夫君尊重她,她自然也不會讓他為難。

姚掌勺咬牙:“老姐姐想想聞兒L,若是寶丫走了,聞兒L再有事如何好去求人家?”

顧夫人眼中閃過緊張:“也罷,我儘量說說。”她遣婢女去把顧山長喊來,然而婢女很快過來道:“山長方才被戒律堂的人喊走了。”

顧夫人和姚掌勺驚得同時站了起來,互看一眼後。顧夫人招來守在外頭的小廝,小聲交代幾句,讓他轉達給山長。

小廝聽後匆匆往戒律堂去。

顧山長原本和趙春喜在下棋,聽聞此事後匆匆趕到了戒律堂。一去就趕上兩方人馬吵得不可開交,一麵是秦正清帶領的學生在維護趙凜,一麵是陸坤和趙慶文以書院的規矩不可廢要求嚴懲趙凜。

見顧山長過來,兩方人馬都擁了過來,紛紛陳情。

顧山長聽了一陣蹙眉,揮手示意眾人停下,看向周監院道:“周老,你先說說該如何處理?”

周監院依舊是一副公正無私的表情:“山長,規矩就是規矩,百年來都是如此。不應該因為可憐某人而更改,開了先例今後就難堵悠悠眾口。趙凜欺瞞在先,又戲弄劉宿管在後,挑唆學子罷課養寵物,如今還不服判決,又意圖挑起學生之間的事端。應該請他另謀高就,去哪都行,青山書院要不起這樣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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