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玉真在小姑娘的眼裡看到了執著和期待。
他孩童時便失了父親,成年後失了母親,後遭學生背叛,親友敵對,天下唾罵……孤家寡人多年……
有那麼一刻他是動心的,但……
又有香客來添香油錢,他故作忙碌的轉身,朝著其餘香客彎腰:““施主慈悲,城隍爺保佑您家人丁新旺,順遂安康。”
這明顯就在逃避問題,趙寶丫沒得到回答不死心,伸手去拉他:“師父……”
“哎呀,沒看到師父正忙嗎?快快去後頭等著。”權玉真抬手躲過她的手。
趙寶丫還要說,趙凜伸手把她拉到身後,示意她彆說了。然後先開口笑著問:“道長,請你去何記吃飯去不去?”
權玉真見他們不再提讓他上京的話,才分來眼神瞧了他一眼:“有好酒嗎?”
趙凜:“有。”
權玉真:“去,你們且先去後頭等等我,實在無聊就給老道的葫蘆澆澆水。”
趙凜帶著趙寶丫往正殿後頭去,掀開黃布簾子,入目的依舊是一塊種了蔬菜的地,地的邊上擺著一個藤製搖椅,搖椅應為常年有人坐,兩邊扶手被把完的十分光滑。搖椅往上就是她師父種的葫蘆了。
葫蘆藤才剛爬上木架子,嫩綠的葉子隨風輕擺,生命力頑強的向上生長。葫蘆藤四周一大片濕潤,明顯不久前才澆過水。
趙寶丫盯著那葫蘆藤噘嘴道:“師父就是故意支開我們,阿爹,師父為什麼不想去京都啊?”
她實在不明白,師父這麼多年最親近的人就是他們了,也很喜歡同他們待在一起。可每次提到讓他一起去京都,他就顧左而言他。
趙凜坐進了老道士的藤椅裡,瞧著她歎氣道:“你師父有師父的考量,他不願意去,你就不要再問了。”
“心許他就喜歡十年如一日的種葫蘆,喜歡躲在城隍廟偷偷吃肉。”
趙寶丫堅持:“京都也可以種葫蘆,還可以光明正大的吃肉,我也可以日日給他買酒喝啊。”
趙凜沉吟:“那如果你阿奶在竹嶺村,讓你回去住,你去不去?”
趙寶丫長睫眨了眨,認真思索兩秒後,問:“阿爹的意思是,京都有師父不喜歡的人?”
趙凜:“你也可以這麼理解。”單從邢大人來看,權道長的身份就不簡單。
或許京都除了他不喜歡的人,也有不喜歡他的人,他不想身份被發現,或是不想連累他們罷了。
權道長既是選擇了隱姓埋名,他們就該充分尊重他的決定。
趙寶丫:“可是,師父老了……”
趙凜:“但他沒糊塗,他不想去。”
趙寶丫不說話了:她是被荊州那場鼠疫嚇怕了,才犯倔了。
“好吧,以後我不勸師父了……”
“乖。”趙凜拍了拍搖椅扶手,“過來推推阿爹,阿爹小憩一會兒。”
趙寶丫很聽話的走到藤椅後麵
,伸手輕輕推了兩下。藤椅很輕易的就動了,搖晃的光影透過嫩綠的葫蘆枝葉撒在趙寶丫的頭頂、趙凜的肩上,灰黑的泥土地裡……
香煙嫋嫋塵上,暖陽西斜。
權玉真掀開簾子走到後院,趙凜躺在藤椅上似是睡著了,天絲羅裙的少女還蹲在菜地裡戳螞蟻玩。
哎,都十五了,怎麼還像小時候一樣皮。
權玉真輕咳出聲,朝她喊:“洗洗手,走了!”
趙寶丫起身,欣喜:“師父,好了嗎?”
權玉真點頭背著手朝趙凜又喊了聲:“起來了,不是要請老道吃酒,哪裡不好睡跑到這裡來睡覺?”
趙凜眯了眯眼,抻了個懶腰道:“哪裡都沒有這城隍廟睡得舒服,聞著這香舒心。”
權玉真嗤笑:“等你們回京,老道送你一把香。”
趙寶丫洗了手過來,嗔怪道:“師父,香是不能亂送人的。”
“走了走了,馬叔叔他們還在等我們呢。”
兩個大人被她推著往前走,三人上了馬車,一路往何記酒樓去。才到門口,馬承平和錢大有兩人已經迎了上來,笑道:“等了許久都不見人來,還以為你跑了呢。”
趙凜也跟著笑:“哪能,城隍廟清淨,不小心睡了一會兒。”
眾人往裡走,說笑聲引來不少食客回頭看。幾人上了一樓預留的雅間,趙小姑拉著趙寶丫跟上,推開雅間的門,發現裡麵已經坐了一個抱著孩童的女子。
趙寶丫還以為她走錯雅間了,錢大有連忙朝趙凜介紹道:“清之兄,這是我夫人和兒子。”他麵色薄紅,又朝那女子道:“秋芙,快見禮。”
女子連忙抱著小孩朝趙凜和呂勇行禮:“趙大哥,呂大哥好。”顯然錢大有已經同她說過幾人的關係了。
呂勇點頭示意,趙凜看向錢大有:“是弟妹和小外甥啊,之前也沒聽說你成親了。”他伸手在身上摸了摸,什麼也沒摸出來,於是看向自家閨女。
趙寶丫會意,從隨身的繡囊裡掏出一枚精致的玉佩遞了過去,逗著小孩兒道:“這是姐姐送你的見麵禮,喜不喜歡?”然後又仰著腦袋問秋芙,“嬸嬸,弟弟幾個月了,叫什麼?”
秋芙被她的笑晃了一下,心說趙大人家這孩子可真好看,等反應過來又有些窘迫,忙道:“孩子八個月了,乳名叫安安,正式的名字要等周歲他祖父取呢。”
“安安,喜不喜歡呀?”趙寶丫晃動手裡的玉佩,小安安裂開嘴笑,突然朝著趙寶丫撲過去抱著她就不撒手了。
秋芙嚇了一大跳,努力想把兒子抱回來,小安安肉嘟嘟的小手攬住趙寶丫的脖子,他娘一抱就嚎啕大哭。
秋芙手足無措,求助的看向錢大有。
錢大有走過去朝兒子拍手,往日見到他又跳又笑的小豆丁。今日很不給麵子的連連拍開他的手,明顯就是嫌棄他。
雅間的幾人都樂不可支,錢大有笑罵道:“這兔崽子才幾個月大,就知道要好看的姐姐抱,將來鐵定是個不省心的
。”
“哎(),當初我還想著也生個女娃娃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沒想到是個臭小子。”真的,當時同趙凜一起讀書的那幫人,誰不想著將來生寶丫一個一樣乖女兒呢。
小安安就認準了趙寶丫,誰來抱都不好使。
趙寶丫笑眯眯道:“小安安喜歡我呢,嬸嬸就讓我抱著吧。”
秋芙覺得不好意思,錢大有擺擺手:“就讓寶丫抱著吧。”
權玉真被推到了主位,一行人依次落了坐。趙小姑找來小孩兒坐的圍椅給小安安坐著,小安安掙紮了兩下,直到看到趙寶丫挨著他坐,這才不鬨了,拿起木勺子哆哆哆的敲椅子玩。
酒菜很快上桌,但凡趙寶丫吃什麼,小安安就伸著木勺子‘啊啊啊啊’的喊。不給他吃就急得跳起來想往上爬,趙寶丫隻得邊吃邊挑揀一些小孩子能入口的東西喂他。
一旁的秋芙倒是時刻注意著自己兒子,錢大有那個便宜爹光顧著和趙凜、呂勇聊天了。
他感歎道:“哎,早知道從小就去練武了,說不定也能跟著清之兄打響馬,混個官當當。不像我,考來考去,隻考中了一個秀才,現在就是個跑船的。”
他不知道,呂勇一直以來有多羨慕他。羨慕他是嫡子,羨慕他父母恩愛、家庭和睦,如今生活美滿。
呂勇笑笑沒說話,低頭喝了口酒。
馬承平瞧著錢大有:“得了,你要是去打響馬了,哪裡還找得到嫂子這麼知書達理的夫人,你家安安就是彆人家的安安了。”
一眾人又笑了起來,錢大有看了眼自家娘子,麵色薄紅。轉而轉移話題同趙凜道:“哎,你不知道,當初聽說荊州鼠疫,我有多擔心。益州那場鼠疫你知道吧,我家老頭子說,當時死了可多人了,幾乎滅城。”
趙凜點頭:“先前我打算讓人去益州打聽鼠疫方子,沒想到鼠疫蔓延太快根本來不及。”
錢大有嘴快的又問:“當時荊州也死了好多人吧?”
他話一出口,雅間的氣氛就沉了下來。
馬承平瞪了他一眼,罵道:“你會不會說話呢,吃酒吃酒,彆亂扯!”
錢大有也自覺說錯話,連忙拍了自己臉一下:“哎呀,該打,喝酒喝酒。”他給趙凜滿上。
趙凜捏著酒杯,突然道:“確實死了好多人……”當時燒屍體都燒了好久,鼠疫結束後,他有好幾夜還夢到衝天火光,以及燃燒屍骨發出的啪嗒聲。
他一口飲儘杯中酒,桌上的人都默了默。
坐在圍椅裡的安安‘啊啊啊啊’的大叫起來,努力爬起來去拽趙寶丫的飯碗,小胖手都伸進了飯裡。趙寶丫立刻護住婉,哭笑不得道:“安安,鬆手!”
秋芙見此,連忙去拉安安的手。
這畫麵太逗趣,雅間的氣氛才重新變得歡快起來。
幾人許久沒聚,錢大有和馬承平毫無意外的喝醉了,被兩家的下人攙扶著接走了。小安安也被秋芙強行抱走,癟著嘴一直朝趙寶丫伸手。
權玉真倒是沒醉,趙凜本想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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