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乍暖還寒。
趙婧凝與母親楚氏並走在宮道上,蕭索的風灌入高聳宮牆間的窄長甬道,直吹的耳朵都鼓鼓做響。
領路在前的內侍半躬著腰回頭對兩人道:“趙夫人,趙姑娘您二位受凍了,如今大行皇帝喪期未過,宮中不能擺轎,馬上就能到太後宮中了。”
被稱作趙夫人的楚氏乃是楚太後嫡親的姊妹,她微笑道:“不妨事。”
“欸。”內侍應著聲,回過身繼續帶路。
趙婧凝被冷風吹得頭疼,拉了拉頭上的兜帽,偏頭躲風,卻看到幾個人宮人抬著一頂軟轎,停在了一道宮門前。
“那那人怎麼能坐轎?”趙婧凝不解地問。
內侍順著看去,先望了眼轎子,又抬眼看向宮門上“照月樓”三字,壓著聲對趙婧凝道:“趙姑娘有所不知,那裡頭坐得可是內相。”
元武十八年廿月初三,天子於西山春狩遭毒害駕崩,三皇子蕭沛嫌疑重大,應交由三司徹查,然,其拘捕逃竄,弑君殺父,謀逆之心昭然若揭,故,廢其皇子身份,舉全城兵力緝拿。
天子崩去,但國不可一日無君,天子幼子蕭昱順應繼位,一承大統。
新帝年幼,楚太後懼內閣孤臣,敕掌印謝鶩行當朝輔政,百官皆尊其為“內相”。
趙婧凝不明白姨母為何讓此人輔政,但當初同樣質疑反對的朝臣皆被其用雷霆手段處置,如今朝中大權皆掌握在此人手中,新帝與太後顯得如同傀儡。
趙婧凝詫異過後,眼裡的疑惑當即就變成了惶恐。
她跟著內侍離開,走了兩步又沒忍住回頭看了眼,恰好轎簾被挑開,有人微低著腰從轎中出來。
趙婧凝一直以為,人人口中奸詐陰戾的內相必然是一個樣貌猙獰醜陋之人,映入眼簾的卻是一襲素簡的青衫,迎風而立的身姿秀挺頎長,手臂上趴著隻慵懶的白貓,往上鬱秀的容貌竟比她見過的所有男子都要出挑。
這人,竟就是那讓人聞風喪膽的內相?
趙婧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怔愣間,她又看見一名同樣豔絕殊色的少女自宮門內快步走了出來,不知是不是裙擺沾到了臟物,萬人之上的內相竟屈身替她撣拂裙擺。
“趙姑娘。”內侍回頭叫了她一聲。
趙婧凝連忙收回目光,提步跟上去。
霧玥站立著,待謝鶩行直起身才軟噥噥的開口說:“你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謝鶩行品讀著她眉眼間的糾結,口吻輕幽,“公主嫌我來了。”
從西山出事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多月,新帝登基,皇權更迭,清掃異己,他分身乏術,兩人也幾乎沒有見過幾次麵,得空過來,以為小公主該與他一樣被相思折磨,怎麼瞧著倒像是要趕他。
霧玥搖頭,“當然不是。”
她為難道:“隻是我得先去趟宜寧宮,方才陳泠情急來找我,我才知道皇嫂已經多時沒有讓他診脈,他擔心皇
嫂身體想讓我幫忙勸勸。”()
顧意菀?謝鶩行輕含下頜,勉強算是接受了這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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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並不打算放人。
霧玥回想最近幾次見皇嫂,她神色確實不對,心裡也越發著急,輕攥了攥謝鶩行的衣袖,又很快放下,“我晚些再找你好不好。”
謝鶩行一向抵不過她央央的軟語,又見她神色焦急,才算是肯點頭,“坐軟轎去。”
霧玥猶豫了一下,“這是不是不合規矩。”
如今大行皇帝喪期未過。
“嗯。”謝鶩行雲淡風輕的應著,抬起手臂,讓小公主把手搭上來,帶著她往轎中去,“那便不合了吧。”
霧玥側目看著謝鶩行那張人畜無害的臉,怎麼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能那麼狂妄。
霧玥皺眉百思不得其解,又對他這遭人忌恨的奸臣做派頗感憂心。
隻是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在旁人看來就好似是被脅迫無奈一般。
“你要乾什麼?”陸步儼一同走在宮道上的同僚,握住他的手,眼裡儘是不讚同。
陸步儼拂開同僚的手,“我不做什麼,你先去見趙大人罷,彆讓他等久了。”
同僚遲疑著邁步,臨走前還不忘提醒,“你管不了,切記。”
陸步儼將唇壓的極緊,謝鶩行狼子野心,西山一事疑點重重,若蕭沛是被設計,那這就是一出借刀殺人,謝鶩行弑君嫁禍皇子還不夠,現在又想對公主做什麼。
霧玥被謝鶩行扶著坐進轎子,正要開口跟他道彆,後頸措不及防的被他探來的大掌按住,整個人就被按著向前傾去,唇瓣被迅急堵上。
隻是霧玥還來不及反應,謝鶩行就已經放開了她,按在她後腦手遊弋到臉畔,用指腹輕揉著,塗抹開她唇上的濕意,確保每一寸都沾上。
謝鶩行滿意看著小公主微泛著水澤,瀲灩紅潤的雙唇,一時忘了最初的目的,樂此不疲的重複著動作,深幽的黑眸裡升起意猶未儘的貪饞。
極進的距離使得彼此的呼吸都攪在了一起,霧玥唇瓣被揉的發麻,呼吸也微微亂著,那淺淺的一觸,就仿佛帶尖兒的鉤子,在她心尖勾了一下,刺刺癢癢。
霧玥抬起微渙的眼眸望向謝鶩行,轎簾半搭在他背上,遺漏的光自他身後灑落。
目光定住,霧玥已經有些飄渺的思緒迅速回籠,這可是在轎子裡,外頭還立了一圈宮人!
她心口慌跳了一下,什麼迷思情綣都散了,一把拍開他的手,屈指掩著嘴用力瞪他。
這人怎得越來越肆無忌憚。
見謝鶩行還在笑,霧玥又不敢出聲,惱得抬腳去踢他的小腿。
謝鶩行由著她踢,不著痕跡的瞥了眼半卷著簾的轎窗,才直起身退出轎子。
“走罷。”出聲吩咐的同時,他轉過視線,看向前方的宮道。
四目相對,陸步儼僵立著,雙手緊握成拳,眼裡全是憤怒,他一個閹人怎麼敢玷汙公主!
謝鶩行眼裡噙著淡淡
() 的譏嘲,早在陸步儼看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覺察。
不是愛看麼,那就好好看看,省得不自量力,成日覬覦不該覬覦的。
良久,陸步儼才咽下燒到喉間的怒火,遙朝著謝鶩行拱手行禮。
謝鶩行淺淡的彎了一下唇,收回目光,邁步離開。
……
霧玥趕到宜寧宮時,顧意菀正坐在靠窗處的貴妃榻上淺眠,她走進兩步,待看清顧意菀的模樣後,陡然停下。
這會兒已經快傍晚,以往她都是早晨來,皇嫂大多上著妝,精神雖然不佳,但絕不是像現在這樣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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