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星輝的濃沉夜色下,大批朝臣朝著金鑾殿而去,禁軍闊刀上前阻攔,“聖令在前,各位大人不得入內。”
“哼。”為首的官員冷哼,朝著金鑾殿遙遙拱手喝問:“皇上沒聽見宮外百姓呼喊的什麼嗎?蕭家掌權至百姓民不聊生,現在難不成還要做這縮頭烏龜,置全城百姓生死不顧?”
皇城已破,蕭家氣數已儘,而敵軍攻進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隻順天道,正朝綱除昏君,絕不傷民。”
現在百姓全都圍擁在皇宮之外,一聲聲高喊著“蕭氏逆賊,倒行逆施,為禍蒼生,理應伏誅!”
“伏誅!”
“伏誅!”
“伏誅!”
官員此刻急著想要往殿上衝,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若不是如此,一旦鄴朝起複,清算起來,恐怕早晚都要遭殃。
官員扭看向禁軍統領,言辭淩厲,“段大人當真還要死守嗎?”
百姓聲嘶力竭高喊著的“伏誅”一字應然壓過了石彆拉的鳴號聲,段統領眸中閃過掙紮,最後一揮手,下令說:“讓各位大人進去。”
官員闖進金鑾殿,空曠的大殿內已經隻剩下蕭沛一人,就連寸步不離的進安也已經不知所蹤。
蕭沛撐著桌案,手捂著淌血的肩頭,一支染血的簪子掉在他腳邊,已經無人在意。
他掀起眼皮,譏笑著看向闖入大殿的一眾官員。
“這麼快就等不及要朕死,投誠逆賊?”
蕭沛神形落拓,但上位者的氣勢依舊淩人,冷列的深眸逐一掃視過眾人,“季卿,陳卿,高卿,馮卿……”
被點到名字的官員一個個臉色變得鐵青難看。
都察院右都禦史高照年闊步上前,正辭嚴的列舉出自元武帝登基以來的諸多罪狀,“元武帝沉迷煉丹,寵幸閹黨,致使朝廷動亂,而皇上您。”
高照年聲音一沉,目光如炬,“殺兄弑父,意圖篡位,一計不成發起戰事,燒殺幼帝,乃至百姓民不聊生,這皇位你還有何顏麵坐下去。”
他抬手指向宮門的方向,“請皇上順應民義,速速伏誅罷!”
“嗬。”蕭沛低笑了一聲。
繼而笑得越來越大聲,“哈哈哈哈……好,好好。”
氣血動蕩至肩頭的血肆流,順著他的指縫一滴滴淌落,赤紅似染血的眸子笑看向殿中官員,“諸位愛卿還真是忠肝義膽,為民請命的好官。”
話中的譏諷不消多言。
“轟——”
宮門被衝開的巨響讓殿中的人皆是一震。
重踏的鐵騎聲如雷霆席卷而來,頃刻間,數千月夷軍就已將金鑾殿層層包圍起。
蕭沛隔著重重人群看出去。
謝鶩行策著烈馬,踏過禦道,來到金鑾殿的高階之下,背著光蕭沛沒能看清他的容貌,周身睥睨傲然的氣勢縱然身在暗處也讓人肅凜生畏。
士兵退到兩旁讓開一條道,謝鶩行翻身下馬,踏上
白玉石階,踩進光亮之中。
燈火的光芒沿著冷硬的甲胄攀爬向上,眾人的目光也隨之抬起,再次看到那張讓人畏懼不敢直視的臉,心頭皆是一駭,滿眼震驚不能置信。
怎麼會是內相,他不是死了麼!
緊隨其後的月夷使臣,也是月夷王的親信上前道:“我奉王上之令,相助仁宣帝之子,大鄴朝六皇子楚奕撥亂反正,複辟大鄴,如今天命所歸,六皇子繼任大統,爾等可心悅誠服。()”
當初內相被誅墜崖身亡是人儘皆知的事,現在又有月夷使臣親口直言,官員心中再有驚駭也都壓了下去,人有相似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一個接一個官員跪了下來,“如今天下動蕩,民不安枕,苦不堪言,還請殿下繼承大統,立綱陳紀,救濟斯民。?()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耳邊官員的湊請聲不休,謝鶩行緩緩牽起唇畔,目線始終落在蕭沛臉上,看著他猙獰暴怒卻無能為力的潦倒模樣,笑意愈濃。
蕭沛緊盯著謝鶩行的眼眸森冷寒戾,謝鶩行竟然就是那個前朝遺孤!他不僅親手培養了一個禍患,還一步步助他掌權,最後被他反噬!
蕭沛雙手撐著桌案,猛地站起,殿中的官兵立刻抽刃。
謝鶩行擺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蕭沛扣在桌案上的手經絡暴起,尤其染著血的那隻,鮮血爬過蒼白的手,沿著脈絡淌下,乾涸在皮膚上,駭人驚心。
謝鶩行隔著桌案與他對視,“見著老熟人,皇上就沒什麼要說的?”
“謝鶩行。”蕭沛說得每一個字都含著血沫,“墜崖也是你的計謀。”
謝鶩行散漫挑眉,玩味吐字,“我還得多謝你助我完成這關鍵一步,讓我光明正大的回來。”
蕭沛何其敏銳,立刻覺出他話裡的不對,“你和趙銘……他不知情!”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放你逃出去與劉裕彙合。”謝鶩行樂得看他這幅醜態,也不介意多說一些,“趙銘那些起義軍實屬不堪大用,朝廷不內亂,他如何能漁人得利。”
“所以你兩方消耗兵力,讓我坐這亡國皇帝與趙銘對抗!牽製住兵力再設計讓月夷軍入關!”蕭沛理清了所有思緒,怒目之中滿是苦毒。
他竟被謝鶩行當了棋子!
就連外麵的月夷軍也是一樣,趙銘一直造出的聲勢就是匡複前朝,月夷王必然都以為趙銘的兵馬是歸謝鶩行所持,所以才會借兵助他奪位,且還不生賊心。
而今夜一過,他手中掌握月夷十萬兵馬,所有的朝廷軍也皆屬於他,被蒙在鼓裡的起義軍,除了歸順,彆無他尋!
謝鶩行含笑品著他眼裡的震怒與山巒潰塌的灰敗,“好了,說了這麼些了,皇上應該也能安心赴死了罷。”
他往後退了兩步,背過身。
長久的靜默,隨著一聲倒地的重響,琉璃燈罩內的燭光遽然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