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祁安這次到底是沒聽他的話。
帶著體溫的外套被她從頭上扯下,祁安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顫抖著撥通了警察的電話。
簡明清晰地報上地址後,她渾渾噩噩地抬起頭,陳澤野白衣黑褲就站在不遠處,黑發被風吹得淩亂,輪廓線條繃得很緊。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他打架。
上一次她站在商店門口,遠遠瞥見他帶著戾氣的背影,心中所想隻有害怕。
短短一個月不到,很多東西好像都變了。
說不清也道不明地變。
那邊的陳澤野半彎著腰,揪住男人的頭發用力往旁邊磕,可刺蝟頭也不是什麼怕事的,不知道從哪摸了塊石頭,朝著他身上胡亂砸。
心臟好像被人勒上一根細線,細細密密地噙著痛意,祁安怕陳澤野出事,但又覺得自己貿然過去反而會添亂,隻能緊緊地盯著刺蝟頭那邊的動靜。
陳澤野卻在此時心有靈犀般地回了頭,漆黑的瞳孔已然收了戾氣,緊繃的下頜放鬆,比著口型說了兩個字。
他們中間的距離其實很遠,但祁安還是看清楚了。
他告訴她放心。
被扼製住的男人仍在掙紮,想鑽著空子反擊,陳澤野臉色瞬間陰了下來,額角青筋暴起,卡著他脖子的手也收緊。
直到警笛聲從遠處傳來。
扭打在地上的兩人被分開,藍黑色的警服身影刺進眼底,祁安連忙從慌亂中驚醒,跑過去和警察解釋情況。
陳澤野被她護在身後,那個角度剛好能看清女孩柔軟的發頂和修長的脖頸。
喉結滾了下,他不太自然地偏過頭,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一行人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帶到警局做筆錄。
刺蝟頭抱著手臂蹲在地上,指了指自己臉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傷口,開始胡攪蠻纏地不認賬。
“警察同誌,你們也都看見了,我才是那個受害者啊。”
“我就是看有新鄰居過來,好心問問她需不需要幫忙。”
借著酒勁還沒過,他含糊不清地說:“哎呀肯定是搞錯了。”
“搞錯了是吧。”站在旁側的陳澤野忽然冷冷開口,唇角弧度下壓,眼眸裡閃過冷冽殺氣,抬手活動了下關節,“我不介意幫你再回憶回憶。”
“陳澤野。”祁安連忙打斷他,畢竟這是在警局,不能再節外生枝。
……
男人咬死自己是無辜的,事情一時陷入僵局,最後還是祁安想起來自己進門前用手機開了錄音,這才還原了事實經過。
刺蝟頭因為蓄意騷擾而被拘留,連帶著房東也因為違規改裝群租房被叫過來罰款。
鬨劇結束,兩個人從派出所出來。
外頭天色徹底暗了下來,風也更甚,地上的人影被路燈拉得很長。
手裡還抱著他那件外套,鼻腔裡有淡淡的雪鬆氣味,祁安偏過頭去看他。
逆著光影,他
的五官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見那雙深邃的眉眼,漆黑的眸裡藏著她的身影。
唇瓣動了動,祁安正要開口說些什麼。
卻被他搶先一步。
少年的唇線繃得很直,眉心皺著,目光從上到下看了遍,最後又落回她的臉:“傷著哪了?”
祁安眨了眨眼,小聲回答:“我沒受傷。”
怕他不信,她對上他的眼睛重複:“真的沒有,他還沒靠過來,我就跑掉了。”
陳澤野沒和她糾結這個,話題轉變:“剛才怎麼不聽話?”
“啊?”祁安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外套。”他抬手指了下,“不是不讓你掀開嗎。”
“……”
祁安抿著唇沒接話。
陳澤野扯唇笑了下,脖頸向後仰,語氣有些散漫:“擔心我啊?”
臉忽然變得有些燙,但祁安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
陳澤野又笑,這次難得是發自內心的,胸腔處傳來輕微的震動,連帶著輪廓都變得鬆懈柔和。
“還算有點良心。”
攥著衣角的手不自覺收緊,夜色掩蓋了少女臉頰處的紅暈。
晚風很涼,卻吹不散耳後那抹躁意。
陳澤野懶懶站在那裡,唇角的弧度還勾著。
祁安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自己的異常,低著頭,由著空氣裡的安靜發酵湧動。
默了幾秒,才聽見他說:“走吧。”
她怔了下:“去哪?”
陳澤野沒回答,轉身往前走,單薄的白色T恤被風揚起,勾勒出少年勁瘦挺拔的身影。
祁安的視線在他身上停了會兒,心口處莫名悸動,但很快又跟上了他的腳步。
……
早秋夜晚寒氣重,地麵上的沙土塵埃被風卷著飛揚,路燈光影遮掩在樹葉之後。
陳澤野毫無預兆地停了腳,祁安沒注意到,額頭差點撞上他的肩膀。
“怎麼了嗎?”她眼睛睜得有些大,眸光很亮,整個人顯得特彆懵。
陳澤野覺得她這模樣格外好玩,唇邊多了抹笑意,然後垂下眼,使著壞逗她:“走路這麼不專心啊?”
“還是說——”
“故意往我身上撞?”
聲線被刻意壓低,吐息間的熱氣灑在皮膚上,像是溫熱的醇酒,又像是夜色中搖曳的香薰燭光。
呼吸頻率被打亂,祁安彆過頭,話語裡藏不住慌亂:“我才沒有。”
“不逗你了。”逗趣的目的達到,陳澤野見好就收,扯了扯她手中的衣袖,“外套穿上。”
“彆凍感冒。”
祁安沒有動作,抬起頭看著他:“那你呢?”
“我不冷。”
“讓你穿就穿。”
猶豫兩三秒,祁安還是乖乖哦了聲,慢慢吞吞照他的話做。
兩個人最後在學校對麵的那家麵館門前停下。
祁安一時有些錯愕,她本以為陳澤野是要送自己回家。
“怎麼來這了?”她問。
貼著紅色條幅的玻璃門被推開,陳澤野靠在門邊看她:“先進來。”
老板聽見聲音從後廚裡麵出來,問他們要吃點什麼。
陳澤野掃了眼牆上的菜單:“兩碗牛肉麵。”
“不要辣,她胃不好,儘量弄得清淡一點。”
“好的,稍等。”
角落的椅子被擦乾淨,陳澤野回過頭,看見祁安規規矩矩站在門口,眼神有些呆,像是被老師罰站的小學生。
他挑了下眉,語氣是在打趣:“傻了?”
“什麼?”
“過來坐啊,不是沒吃晚飯。”
祁安瞳孔睜大,表情有些不可思議:“你怎麼知道我沒吃晚飯?”
陳澤野笑得有些不著調:“猜的。”
“……”
她才不信。
“誰讓某人不長記性,總把醫生的話當耳旁風。”目光掃過那張乖軟的麵孔,陳澤野嗤了聲,“再把自己搞進醫院,我可沒耐心管。”
祁安張了張唇,說出來的話有點心虛:“我沒……”
陳澤野懶得拆穿她,幫她拉開身側的椅子,又拿起旁邊的紙杯倒了杯熱水。
“先暖暖。”
祁安雙手捧著紙杯,指腹在杯壁上輕輕摩挲,熱氣在睫毛上氳出很薄一層水霧,隨著眨眼的動作一起一落。
剛才在外麵光線不好,現在才注意到他眉骨上方有幾道傷口,血痕半乾未乾還未結痂,他膚色本就偏冷,襯得更加觸目驚心。
牙齒在唇肉上咬了咬,眉頭一點點皺起,祁安越看越自責,畢竟他是因為自己才受的傷。
椅子與地麵摩擦出嘩啦一聲,祁安站起身:“你在這裡等一下。”
“我很快就回來。”
也不等陳澤野回話,轉身往外麵走。
她記得附近就有一家藥店。
值班阿姨還沒下班,祁安靠在櫃台上往裡看,對著碘酒和棉簽指了指:“阿姨,我要這個。”
“再拿一個冰敷袋。”
女人把東西給她裝起來,在計算機上摁了下:“一共四十一塊五。”
似乎是怕她覺得自己亂收費,她打出小票讓祁安看:“這個牌子的冰敷袋就是貴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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