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之所以陸琛摸屍的手法如此嫻熟,還是從這具身體遺留的記憶中汲取的經驗。
畢竟,在原身於那雪夜荒村的野廟中與沈屹川相遇、被這位正道第一人收為首徒之前,可是一個職業乞兒。
自登天階被斷、天門關閉,修仙界內的靈氣總量逐年下降;為了防止更多的靈氣逸散入人間界,當時的修真界竟也效仿仙界,派出自知升仙無望、大限將至的九十九位大乘晚期、半步登仙的修士,讓他們自願以自身為封印人柱、在修真界與人間界之間布下了萬界封滅罡風大陣。
至此,修仙界和人間界間那曾經可以自由穿行、互通有無的兩界邊境也被無形的結界和終年不息的凜冽罡風徹底隔斷。
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卻無力阻止的天道:……
隻有修為達到大乘期及以上的修士能夠憑借破界梭在這萬界封滅罡風大陣中自由穿行,其餘人修想要穿越此陣,便也隻能倚靠需要大量靈石驅動的跨界飛舟——
可是,在當前靈氣和資源日益枯竭的修真界,真的有人願意花費大把的靈石和時間去下界接引那些新生的修道種子進入修真界、與他們爭搶靈氣嗎?
自然是沒有的。
近百年來,修仙界中願意下界招收弟子的門派數量愈來愈少,曾經出身於人間界的修士們也都與下界斷了聯係。
如此,仿佛多米諾骨牌一般的連鎖反應便開始在人間界中接連上演。
在與修仙界斷聯後,那些曾經受修仙界扶持、維係千年的人間王朝和修仙世家便開始地位不穩;很快,亂世便至、王朝更迭,整個人間界都亂成了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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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身的父母便是死於某個王朝覆滅的浩劫之中。
那時,叛軍破城、燒殺搶掠,身為平民的原身一家就如同狂風之中的浮萍,頃刻間便被撕成了碎片。
等到城中喊鯊聲漸熄,被父母藏於地窖醃菜缸中的原身小心翼翼地返回地麵,看到的便隻有被打砸洗劫一空的家和早已死去多時的雙親。
時年八歲的他就此淪落為乞兒。
為了在亂世中活下去,無論是偷盜還是摸屍原身什麼都做了個遍,早就拋卻了仁善和良心。
所謂一個人越缺少什麼就越想要表現什麼,也許,這也是為何在被沈屹川接回劍閣後,原身會如此注重維護自己那副翩翩君子的表象。
也正因如此,原身才會對生於修仙界、父母雙全一生無憂的二師弟白曇清百般妒忌,甚至心生厭惡罷。
——這樣心性純善、修行天資又高,行為處事乃是真正君子的白曇清,又何嘗不是原身想象中的理想化的自己呢?
隻可惜,原身終究不是白曇清。
這位二師弟就像一麵鏡子,照得原身自慚形穢;每一次與白曇清照麵,原身心中的那些被他掩藏得很好的陰暗麵都在叫囂著破土而出,最終,化為心魔。
那就鯊了他吧。
心魔蠱惑道。
如果鏡中所見的畫麵讓你不喜,那為何不砸碎這麵鏡子呢?
隻要這麵礙眼的鏡子消失,無論於人於己,你都還是那個完美無缺的君子……
遙遙看向此時被眾魔修推出前來的白曇清,翻閱著原身記憶中與這位相關的片段;陸琛斂眸,緊了緊手中所握的那把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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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陸琛看過來的時候,白曇清也剛好正抬起頭望向陸琛。
兩人隔著大半個宮殿和副教主那具已經快要涼透了的屍體對上了眼神。
但隻是與陸琛的視線交織了一瞬,這位曾經的劍閣天才、現在的魔教檮杌殿殿主就立刻低下了頭;在周圍的魔修們看來便是一副恍如不敢僭越冒犯陸琛威嚴的樣子。
可隻有白曇清自己知道,他此時的低頭並非是怕了陸琛;與之相反,他想要鯊掉陸琛的念頭正是前所未有的強烈。
但,現在卻還不是鯊陸琛最好的時機。
有了副教主的前車之鑒,自知正麵對上不知何時竟然已經半步大乘的陸琛自己絕無勝算,白曇清立刻決定繼續蟄伏、以待來日——
反正他那位好師兄現在成為魔教教主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而作為隻對曆任教主負責、甚至可以貼身保護教主安全的檮杌殿殿主,他以後自然有的是機會出手。
其實,白曇清成為魔教臥底的時間甚至還在原身來魔域之前。
三年前,以接到宗門任務、外出探索某處秘境為遮掩,白曇清被劍閣指派潛入魔教、探查魔教近日裡為何屢屢派出魔修在劍閣外圍遊蕩;為此,他頂替了同為合體初期的檮杌殿殿主池複,就此在魔教潛伏下來。
可是連白曇清也沒想到,就在他終於查到魔修前往劍閣的緣由、即將完成臥底任務之時,劍閣那邊反倒被魔修先一步偷了家。
那個他查到的“緣由”,也就是他的大師兄、預言中的魔子·陸琛,直接將整個劍閣翻了個底兒朝天。
入魔後的陸琛不僅一劍洞穿了師尊的心臟,還打死打傷了諸多師弟師妹和宗門長老;甚至就連接到消息急忙趕回宗門阻攔的他自己,都差一點就亡於陸琛的劍下。
自己這位好師兄那日不留一絲情義地揮劍砍向他的胸口時,仿佛注視著仇人一般、大仇得報的快意眼神,白曇清時至今日都未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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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讓白曇清無法放下這份恨意的,還有那道陸琛在他的身上留下的劍傷——
那是一條貫穿了他左側鎖骨至心臟下方的長長傷痕,隻要再深一寸便能攪碎他的心臟、豁開他的胸膛。
這一劍,已經足夠將這二位師兄弟間昔日的溫情儘數斬去;從此,徒留仇恨滋生。
為了牢記這份宿恨,白曇清當時特意沒有使用能夠將其徹底治愈的傷藥。於是,一條手指粗細、宛如粉色蜈蚣般的疤痕便趴伏在了他的胸脯之上,每到天陰下雨時都會讓他感到痛癢難耐。
而每到此時,
為了分散注意力,
白曇清的眼前總會出現在被陸琛一劍穿心後神魂不知去處、宛如活傀儡一般的師尊以及那些變作孤墳的師弟師妹和長老們的身影,心中對陸琛的恨便會更深一分。
於是,在收拾好陸琛留下的爛攤子後,白曇清不顧宗門長老們的阻攔挽留,執意立刻返回了魔教,再一次戴上了檮杌殿殿主的人/皮/麵/具。
不知何時,鯊死陸琛已經成為了這個劍修心中的執念。
——哪怕要放棄劍閣下一任宗主的名號,他也要誓死誅殺此獠!
隻可惜,來到魔教後的陸琛始終處於老教主的保護之下、日日深居簡出,少在人前露麵,一直沒有給白曇清出手的時機。
直到今天。
發現老教主的靈魂命牌破碎,明白這下魔教中再無護著陸琛的人;白曇清喜不自勝地通知了同樣想取陸琛性命的副教主,糾集大量魔修於此。
鯊死陸琛的那最後一劍,他定要親自出手才是。
可是,懷著這樣的想法、本以為這次陸琛定是難逃一死的白曇清卻沒成想,後續的一切發展全都偏離了他的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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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偏離了事態預定發展軌道、讓白曇清也愣住片刻的,是陸琛在被功德寶鏡照住後,出現在他身後的那片罪孽滔天的蜃景。
那些數量龐大的、就連白曇清這個修真界土著都未曾見過的怪物讓他第一次感到這位大師兄是如此的陌生。
明明在同一個師門下相處修行百年,但饒是白曇清也不知道,他這個極少參與爭鬥、表麵總是與人為善的師兄是何時犯下的如此沉重的殺孽。
可這又與他有何乾係呢?他隻想讓他死。很快回過神來,白曇清的心中一片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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