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大半夜被叩響柴門的裡正在自家門口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舉人老爺時心中是如何的恐慌,伴隨著響徹村落的犬吠、在一陣兵荒馬亂後,陸琛直接被安頓在了裡正家的客房。
剛返回縣城不久的大夫又一次被連夜請了回來,這次陸琛吐血昏倒的症狀總算是對上了他拿手的內科。
假作不省人事、實則一直都有在關注外界情況的陸琛很順利地偽裝脈象,將大夫蒙混了過去——
早就已經是吐血專業戶的他不僅有著積累了三個世界的充足經驗,還曾在星際世界親身擔任過藥劑師、在修仙世界與修真界第一醫修探討交流多年;若是單論治病救人的本事他說不定比這位給他看病的大夫還要強上些許。
於是,在為陸琛號脈後,大夫自然就得出了病人並無大礙的結論。
“唔……雖然病人嘔了很多血、看起來十分慘烈,但這些血大多都是其體內的淤血,吐出來反倒就無事了……”在圍觀眾人一副“你莫非在逗我”的表情中,這話就連抬筆開藥的大夫自己都感到有些難以相信。
但思及方才摸到的脈象,從醫多年的他還是決定相信自己的經驗:“聽陸家二郎說,剛剛陸家老宅倒塌,竟是陸舉人以一己之力將他們兄妹三個拎了出門外、免於此劫——也許正是因為短時間內的爆發超出了身體負荷,他體內的臟腑才會破裂、造成嘔血……”
大夫這句看似有理有據的話直說得待在床旁的陸芸抱著陸芙眼淚汪汪,就連陸琰也不由得雙拳緊握。
——前世的陸琰確實在軍中見過邊疆將士在性命攸關之時爆發出超出平日許多的強力,也知道這樣的爆發隻能持續一時,還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負擔、留下痼疾隱患,甚至傷及壽數。
但如果方才陸琛真的是為了救下他們姊弟三人而甘願透支自身性命的話……!
看著床上麵色蒼白如紙、昏迷不醒的兄長,少年的心裡五味雜陳;前世的恨意也和今朝的感激混雜於一處,漸漸再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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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留下一張彌補身體氣血虧空的處方、將陸琛右手手心處再度開裂的傷口處理包紮好後,大夫就提出了告辭。
仿佛是為了驗證大夫做下的“並不嚴重”的診斷,陸琛在第二天一早便已“悠悠轉醒”,但他並沒有留在裡正家中養病。
——此時已經臨近年關、正是家家戶戶團圓迎新之時,他們陸家姐弟作為外客、其間還夾雜這他這個病號,也不好在他人家裡過多打擾。
在謝過裡正一家的照顧、還上昨晚其為陸家墊付的診金後,陸琛將陸家姐弟從老宅廢墟中撿拾出的還能用得上的家什物品抬上與裡正相借的牛車,晃晃悠悠地入了城。
嗯,這座村子的裡正還真是一個熱心腸的好人啊。
在心中感歎了句,將堆滿了雜物、並不寬敞的車廂讓給妹妹們,陸琛和陸琰兩個男子就坐在外麵,冒著寒風趕車——
當然,“尚在病中”的陸琛全程
隻起了個指路的作用,趕車還是要靠陸琰。
此時,持續了一整晚的冬雨總算是停了,戶外的空氣清新得很;就是春寒尚還料峭,冷風止不住地往人懷裡袖裡鑽。
撇了眼身旁陸琰頭頂已經變成了淺藍色的好感度條,陸琛呼出了一口白色的霧氣。
經曆了昨晚的種種,他此世的這個便宜弟弟就如同被潑了水的熄火爆竹、又恢複成了原身記憶中那般的寡言;雖然這小子現在仍是一副對陸琛愛答不理的樣子、甚至在陸琛的目光掃過來時刻意回避,可對陸琛的敵意倒是沒之前那麼深了。
車內的陸芸頭頂的好感度數值也有所提高,對陸琛的戒心也降低了少許。
坐在搖搖晃晃的車廂之中,少女為懷中因昨晚的風波沒有睡好、此時正在醒盹兒的小妹掖了掖被角。
輕輕撩起厚重的車簾布、露出一道透光的細縫,陸芸看向進城道路兩旁陌生的風景,心中即惶恐又激動。
因自小被父親以大家閨秀的標準要求培養,陸芸從沒有離開過家門太遠的經曆;除去前世因出嫁前往臨縣和最後胡人破城、亂世降臨後的一路逃亡,她這兩世基本就從未好好地看過外界的風景。
可如今令她徹底掙脫前世的孽緣束縛、將她帶到穹籠之外的人,卻是前世親手將她推入火坑的大兄陸琛。
腦海中再次浮現昨晚陸琛立下的那些保證之言,透過簾子的縫隙、偷偷看向坐在車廂前方的那個清瘦的背影,少女不知不覺間輕咬下唇、攥緊了手中的簾布。
我真的……可以信任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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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陸琛讚為“好人”
的裡正帶著家仆一路將陸琛送到了村口。如若不是陸琛堅定回絕,他恨不能將直接將陸家一行人送入城中才好。
不過,陸琛不知道的是,當他們乘坐的這輛牛車消失在道路儘頭,原路折返的裡正轉頭就將此事宣揚得整個村莊人儘皆知。
“嚇!你都不知道那一晚有多凶險,那陸舉人被送至小老兒家的時候可是渾身是血,眼看就要不活了!”
麵對前來湊熱鬨的鄉人,自忖救了舉人老爺一命的裡正洋洋得意:“要不是我讓我家大郎立刻冒雨去城內請來大夫,陸老爺說不定就……!”
“嗐,這麼一想此事也頗為蹊蹺——陸家前腳與那李家退了婚、後腳老宅就坍塌了,連那有文曲星庇佑的陸舉人都遭了大難……你說,這其中是不是……?”
頓時,就有好事者開始將之發散,諸多加以杜撰的、關於陸家的傳言開始流出,並在有心之人的推動下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誰說不是呢?要我說,那陸家女郎著實有點兒邪性——正經人家的姑娘哪有用吳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喊著要退婚的啊?!李家這門親事算是退的對了!若不然,真娶了這陸芸進門,祖宅倒塌的說不定就是李家了!”
“切,現在整個吳州府哪裡還有敢娶陸家女郎的人家啊?是嫌自家兒郎命不夠硬嗎?光是想想她那個動不動就提著柴刀砍人的胞弟
就夠結親之人好受得了。()”
“……⑸()⑸『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唔,以陸家大郎這般孱弱的身子,就算日後能夠高中、入朝做官,怕不是也做不長久吧?嘖嘖,倒也真是可惜了……”
一時間,這些流言借著諸多走親訪友的鄉人之口在臨近郡縣內快速地傳播開來;不過,架著牛車駛入府城、在城郊的一座道觀門口停下來的陸家眾人對此還並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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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裡了。”看著頭頂寫有“青陽觀”三個大字的牌匾,陸琛點點頭。
引著牛車繞到道觀的後院,陸琛按照原身記憶中的那般輕車熟路地推開虛掩著的院門、對著車上一臉錯愕的弟妹們招了招手,示意他們趕快驅車進觀。
“……這就是你所說的,你在城中的住處?”扶著牛車的車轅,陸琰滿臉的難以置信,甚至懷疑陸琛是不是在趁道觀無人借機大闖空門。
“是啊。”陸琛沒有否認,而是將陸家姐弟領到道觀的客舍之中,推開了其中的一道門扉。
隻見這間客舍中床褥桌幾俱全、桌上還擺放著原身的筆墨紙硯及經學典籍,床前青石磚鋪就的地麵上落著兩個已經收拾妥當的大箱子,其內正是原身準備月底上京趕考所攜帶的全部家當——
大景並不反對讀書人和當朝官員信奉宗教,甚至當代皇帝還對道教有所推崇。所謂上行下效,不止官員們信奉道教者良多,就連許多書生都趕時髦入了道籍、為的就是將來入朝後能在清談詩會上以此為由結交同僚。
原身雖然也入了道籍,卻也並非是為了討好聖意抑或信仰虔誠——與眾人皆有所不同的是,他圖的是道觀提供給修行居士的免費客舍住宿。
對身無長物的原身來說,在吳州府內租房並不便宜,住在他所就讀的澹台書院內所設的生寮中也是一筆不小的花銷;因此,在原身的父親染疫去世後,經濟愈發窘迫的原身索性就打著為父抄經祈福三年的旗號從書院搬到了這座環境清幽的青陽觀。
這下原身可算是找到了一個好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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