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如若有人從宰房半掩的柴門前經過、向內窺視的話,便會看到一副驚人的畫麵——
隻見,那往日此時都紛紛待在自己的案板前忙於庖宰牲畜的屠子們竟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一齊團團圍在了一條幾案左右,不住地發出驚歎讚譽之聲。
而那被屠夫們即便撂下生計也要爭相圍觀之人,卻是一位怎麼看都不該出現在這血腥汙穢之地的、身穿白地雲水紋緞麵胡服的俊美青年。
半個時辰前,這個聲稱帶著舍弟前來此處長長見識的陸姓青年一步踏入了宰房,也令所有暗中觀察他的屠戶們紛紛皺起了眉。
這大概又是哪個城中富戶家中的腦子不好的公子哥罷?
所有的屠戶一時間俱是如此作想。
——畢竟,若非腦子不好,誰會想到大清早來他們這常人避之不及的宰房中來找樂子啊?
並沒有將四周屠夫們冷冷的目光放在心上,那青年環顧了一圈宰房中的眾人,最後施施然地領著身後的少年來到了一位麵目稍顯年邁、頭上已經被白霜浸染的老丈麵前。
雖然同為屠戶,但這老丈明顯已經上了年紀,與周圍的那些年富力強的同行相比,身體也稍顯瘦弱。
此時,他正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在旁邊學徒的幫助下為麵前的兩頭豬並一頭羊放血;滿身大汗淋漓,連頭頂都冒出了蒸騰的白氣。
然後,在垂頭忙碌的老者的視線中,一雙一塵不染的胡靴停在了他的麵前。
“在稍後分肉的時候,可以讓我來試試操刀嗎?”隨著耳畔響起的溫和問詢聲,老屠戶緩緩抬起了頭,與那青年四目相對。
開什麼玩笑?這不是胡鬨嗎?聽聞此言,老者下意識地就想要拒絕——
這三頭牲畜可是他好不容易從鄉下收來的,一家人未來兩個月的花用都要靠它們賣出價錢,又怎麼會將之交由一個公子哥肆意玩鬨?
要是那白衣公子將這豬羊肢解得支離破碎、令本來好好的鮮肉賣不出價,那這損失還不是要算在他的頭上?
然而,青年接下來所說的話卻令他改變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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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您最後對我的庖製技術不滿意,我會出錢將這三頭豬羊全價買下;要是您覺得我的技巧尚還可以入眼,那我也不要您另付我料理豬羊的工錢,隻隨便給我分一點鮮肉即可。”
陸琛此話一出,在所有偷偷支起耳朵注意這邊動靜的屠夫的見證下,老者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他的提議——
身上穿著這麼好的衣料、又生得這般好的容貌,對麵這青年一看就非富即貴,兜裡斷不會缺少包下三頭豬羊的銀錢;就算青年最後想要賴賬,周圍有這麼多人見證,自然也不會讓他跑了。
而且,最後對於青年庖丁技巧的評價,那還不是任由他來評說?
不提以青年一看就一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相貌來看,估計此人根本就對庖丁技巧一竅不通;就算青年最後成功庖解了三頭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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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立刻能夠將這足足要售賣數日才能處理掉的鮮肉瞬間出手、連推著肉擔子沿街叫賣的功夫都省了?
如此千載難逢的買賣,此時不應更待何時?沒看到其餘的屠戶羨慕得眼睛都紅了、一副恨不得取他而代之的樣子嗎?
哪怕此生都未曾接受過正統教育,但在市井中摸爬滾打了數十年的普通民眾自有他們獨有的生活智慧。登時,想通了這其間的一切列關節的老屠戶立刻對對麵的陸琛和陸琰換上了一副自認為和藹的笑臉,甚至親手磨了磨那把跟隨了他數十年的屠刀、主動將其塞進了陸琛手中。
來吧來吧,公子您玩得開心就好——您快點兒將這些牲畜處理完,小老兒我也能速速拿了銀錢收攤回家!
在老屠戶的眼中明顯讀出了如此的算計,一旁的陸琰頓時心急如焚、幾次想要上前阻止陸琛卻又數次強自將這念頭壓下。
——就算彆人不知道,一路跟隨陸琛出門的他難道還不了解嗎?
他們此行身上不說一個銅板兒也無,當前積蓄幾乎見底的陸家也根本就出不起將這些豬羊全部包下的價錢。
大兄……你究竟是……?
看著手握屠刀、一臉輕鬆地走向擺放著豬羊的案板後的陸琛,少年不由地為他捏了一把汗,甚至已經開始在心中規劃一會兒逃離此處的行動路線。
就連此世的弟弟都不相信陸琛能夠做到,更彆提這宰房中其他對陸琛根本就不了解的屠戶們了。
仿佛已經看到那位被老屠戶當成冤大頭的公子掏錢買肉的下場,屠夫們搖了搖頭,大部分都紛紛低頭繼續手上的活計,隻有零星幾個樂衷於看熱鬨的還在時不時地將目光投向陸琛所在的案板。
然而,下一秒,他們便全都因眼前所見的景象愣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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屆時大概寅時剛過,天幕一片沉暗,遠處隱隱傳來寒山寺的報曉鐘聲。
正值晨昏交替之時,宰房內高懸的篝燈還未熄滅,在乍暖還寒的東風吹拂下微微搖晃、將燈下青年持刀的修長手指映照得如價值千金的羊脂暖玉一般。
可就是這玉人一般的青年,手下所掌的庖丁技藝竟嫻熟得連宰房中浸淫此業十數年的老師傅都不敢與之相提並論——
青年的手穩而狠,同時速度極快、在燈光下幾乎舞出了殘影;而那薄薄的刀刃在他的操控下就如一條銀色的活蛟,隻幾個眨眼的功夫便已經將案板上放完血的青羊的整張皮毛完整地剝下,其上竟毫無破損、連一絲粘連的脂肪也無。
當步驟行至分離骨肉內臟的時候,青年竟也將無比血腥的屠宰割肉變得十足地令人賞心悅目,甚至連這些五大三粗的屠戶們都從中看出了三分美感,隻覺得他的一舉一動中都透著幾絲輕飄飄的仙氣兒。
因刀速太快、又完全避開了血管和出血點,三頭牲畜直至被徹底庖製完成,其身下的案板上竟都沒有滲出太多血水;青年持刀的手和一身的雪白的緞麵胡服更是一滴猩紅
() 都未曾被濺上。
圍觀的眾人隻見那銀刀上下翻飛,三隻生豬生羊不到一會兒功夫就徹底在那青年手下被分解成了再規整不過的肉塊肉片,就連骨頭架子都被剃的乾淨,其上白瑩瑩的、竟不見一丁點兒肉絲兒。
直到青年徹底收刀、從懷中掏出一副手帕仔細地將額頭上沁出的細汗擦淨,不知不覺已經圍將過來的眾屠夫才從屏氣凝神的狀態中解脫。
方才陷入一片鴉雀無聲的宰房中頓時爆發出一陣巨大的歡呼,若不是害怕弄臟陸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