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距離重獲新生已經過了一個月的時間,可崔彧一直到現在都還未徹底從前世的那些記憶中徹底清醒過來,時常精神恍惚、分不清此時今夕何年,眼前也總是不斷浮現出上一世發生的種種片段。
這也難怪,畢竟重生一事實在太過離奇,無論落在誰身上也要費些時間才能接受消化;而對於心中已生死誌的崔彧來說,此事就顯得更加荒誕莫名——
前一刻他才將三尺白綾懸掛於那人靈堂內的橫梁之上打了個死結、將自己的脖頸套了進去,心一橫踢掉了腳下的胡椅;下一刻就從痛苦而窒息的黑暗中睜開了眼睛,卻已回到了澹台書院內的弟子客舍之中,手中的毛筆一落、在下方的竹紙上暈染了一大片墨跡,將還未寫好的應試策論徹底毀了大半。
是了。策論。
看了眼桌上那張墨痕斑駁的竹紙、重新理了理摻雜於一起的兩世記憶,崔彧方才難以置信地發現了他竟然真的重生到了十年前的自己身上。
彼時,胡人還未兵臨京城之下,那人也沒有於金鑾殿上身死——不,此時此刻,他和那人甚至未曾動身上京參加會試;那人也並非未來聲震大景的陸三元、陸丞相,隻還是一介布衣、一個方才獲得解元功名的舉人書生。
一想到此世的自己已經與前世一樣和那人約定、將在這個月底一同上京趕考,崔彧就不由得深感頭痛。
——難道他就要眼睜睜地看著那人重蹈前世的覆轍,再一次一步步走向那命中注定的、遺臭萬年的死亡嗎?
可若讓他擅加阻撓、毀了那人上輩子連中三元的一身榮光,他卻也是斷然無法下手的。
不知何時,生療內的火盆已經熄滅,窗外的冷雨還在下個不停、激起一蓬薄薄的霧氣。
但任屋內屋外如何寒冷,在繁複踱步仍然無法得解、最後隻能愣愣地坐在屋內桌前一動不動、如同一尊木偶泥塑的崔彧卻仿佛對此毫無察覺一般。
終於,直到天邊出現了一抹魚肚白、遠處傳來金雞報曉之聲,這個徹夜未眠的書生終於在麵前的桌案上更換了一張嶄新的竹紙,紅著眼睛用他那僵硬的手執筆、在幾乎凍住的硯台中蘸了一蘸,將那幾篇他前世都已經爛熟於心的經義、詩賦、策論全都默於紙上。
待到寫完最後一字停筆之時,他竟已是出了一身大汗。
明明時值寒冬臘月、室內溫度更是冰冷刺骨,但他身後厚厚的衣袍卻已經被汗水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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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對大景的很多人來說,【陸琛】此人都已經徹底與亂臣賊子、陰險狡詐、賣國求榮等詞句綁定,可謂是罪該萬死、死不足惜。
可對於崔彧來說,【陸琛】不僅是他的同門師弟,卻也是他此生唯一認定的好友、知己和貴人。
身為景朝排名前列的豪門世家·清河崔家的上任家主唯一在世的子嗣,生父生母早亡的崔彧在家族中的地位尷尬、也一直在上流世家的圈子裡被當作透明人。
來到澹台書院書院
後,【陸琛】是第一個主動與他結交之人。更可貴的是,【陸琛】並不如其他人那般看重他背後的家族勢力,與他交友隻因與他本人情投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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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身後的家族不可倚靠,那景文兄不妨請出自立門戶——”
哪怕時過境遷,崔彧都能清楚地記得那玉人般的青年口出此言時桀驁的雙眸。
“待到經年之後,不妨看看天下人到底會記得這清河崔家還是吳州崔家!”被那人閃耀奪目的雙眸注視著,饒是因此事鬱鬱許久的崔彧也感到一直籠罩在他心上的那片烏雲消散了些許,並徹底對身為寒門弟子的【陸琛】上了心、真正地將之當作了此生摯友。
後來,在崔彧的引薦下,【陸琛】更是毫不意外地因其鶴立雞群的一身才能被澹台書院的山長童甫收為關門弟子、成了崔彧的同門師弟;有這更進一步的關係,他們二人之間的感情自不必說。
【陸琛】也真的始終沒有忘記與他的情誼。
哪怕日後連中三元、高居丞相之位,【陸琛】也一直沒有與最後僅名列二甲第十、最後外放出京為官的崔彧斷了聯係,一直稱呼他為師兄;並在掌權後更加努力運作,在六年後將崔彧征調回京為官、最後官位高至戶部尚書,令崔彧當真成了清河崔氏這一代最為顯赫的人。
是以,哪怕【陸琛】當真負儘了天下人,他也從未負過他崔彧一厘一毫。
而在【陸琛】被皇帝親手斬鯊、連丞相府都被查抄充公,整個即將覆滅的景朝人人拍手叫好的時候;唯一默默在府內為其置辦靈堂、招魂祭奠,甚至甘願隨之而去者,也就僅有崔彧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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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崔彧看來,此時的大景就如同已經被蟲蛀空了的朽木,即便是聖人降世也都會對此皺起眉頭、無法妙手回春,更彆提自己的那位被推到前台充當替罪羊的摯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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