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說話的當口,車窗外卻傳來一陣馬蹄聲,一個身穿衙役服飾的小子策馬從前頭迎了上來。

“縣令大人——縣令大人——”

來人來得急,馬兒因為慣性直直往前衝,被一把扯住韁繩,嘶鳴一聲整個前身豎起,兩個前蹄奮力朝天劃拉幾下,後蹄在阻力的作用下刮過泥土鋪成的路麵,掀起了好大一團煙塵。

“何事慌張?”秋夢期掀起門簾一臉肅容,原本正在和蘇韻推心置腹,如今被打斷心中十分不爽。

“回大人,城中有命案發生,縣尉派我前來通知大人趕緊回城。”

秋夢期一聽說有命案,先是一驚,隨後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蘇韻,但很快想到先前二人冷戰的時候,自己就曾立誌要自己嘗試著獨立去當一名合格的縣令,於是又迅速地把目光收了回來。

然而還不待她說話,外頭的衙役卻又出聲催促,“大人,若不快些,今日就看不清現場了。”

秋夢期有些氣惱,但人命關天,也確實耽擱不得。

一旁的蘇韻自是聽到他們的對話,道:“馬車慢,你先回騎馬回城裡,我坐馬車也儘快跟上。”

外頭就一匹馬,她不會騎馬,如今這個身份也不好和秋夢期共騎一匹,隻得催促她先回去。

她看著秋夢期,想說什麼,但那衙役在一旁看著,她不好交代太多,關於案子的東西她之前跟秋夢期說過,她不在能拖著就拖著,先出麵去到現場做個表態,儘量看一看能記下多少細節就記多少細節,一切等她到了再進行部署。

“那我先走一步,大福,穩一點。”說完迅速下了馬車又爬上早上騎來的那匹馬,跟著那名衙役朝著縣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蘇韻撩著簾子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這才囑咐道,“大福,走吧,我們慢慢趕路。”

馬車又開始搖搖晃晃地走了起來。

蘇韻腦子裡思緒還停留在上一刻,和秋夢期說了這麼多,並不在她的計劃之內,隻是這些事不管對方信不信,好歹也要為自己辯駁一番,至少比什麼都不做的好。

也算是給了秋夢期一個重新審視自己機會,至於這個機會秋夢期要不要,那是她的事情。

大概過了十多分鐘,卻聽到大福叫停了馬兒,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撩起簾子朝外看去,卻看了一支大約十來人的隊伍擋在了馬車的前頭。

看著這群男人的裝扮,不知是哪個衛所的士兵,那些人看到簾子後麵蘇韻,頓時兩眼放光。

“百戶,果然名不虛傳呐。”

蘇韻心中一跳,大福已經開口:“我們要過路,請讓開。”

為首的絡腮胡子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而是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大聲問道:“馬車裡是何人也?”

蘇韻不得不開口道:“小女子乃封樂縣縣令的師爺,還請各位軍爺高抬貴手,放我們的馬車過去。”

原以為搬出秋夢期的名頭,這群人會乖乖讓路,卻沒想到領頭更

得意了,“你就是秋植留在身邊的女子,長得這般絕色,怪不得姓秋的不願意把你們這些官妓送到衛所來,原來是中飽私囊了,呸。”

蘇韻正要說話,旁邊的小兵喊道:“小小女子,見到我們台山衛所的百戶大人還不下馬拜見,找死嗎。”

聽到這麼一句話,蘇韻心中頓時生出了惶恐來,這是來到這裡這麼久第一次生出的恐懼,先前在流放的路上,因為身邊有父親叔叔和家人們,雖然處境艱難但她都沒有這麼慌張過,可如今,她身前隻有大福,麵對官職比秋夢期還要高出一品的百戶大人,還有一群野蠻的官兵,她背脊發涼,隻道凶多吉少。

蘇韻壓著心中的不安,趕忙下車,屈身行禮道:“奴婢拜見百戶大人。

張百戶在她下車的時候,早就把她整個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見她肌膚白皙仙姿玉色,特彆是身上一股夾雜著書卷氣的絕塵氣質,忍不住心中發癢。

這樣的貨色,比起以前衙門送來的那些,都要好上不止十倍百倍。

“你就是蘇學林的女兒?”

蘇韻十分驚訝,不知道眼前的百戶是怎麼知道自己的身份,隻得點了點頭應道:“是。”

“既然是官奴,如何做得了師爺,不過是掩人耳目,本百戶也是官,還比你們秋縣令大一品,他能使喚你,我也能使喚,今日你跟我們走,你父親貪汙銀子,你作為女兒也該幫他贖贖罪了。”

毫無道理和情麵可言,開口就直接要把人帶走,根本不容辯駁。

蘇韻心口狂跳,危險的氣息撲麵而來,第一次覺得自己空有一腦子的學識,但在這樣野蠻的境地之下竟顯得那樣地弱小和無力。

“百戶大人,既然秋縣令已經對蘇家人做了分配,大人若是想給奴婢換地方服侍人,是否應該和秋大人說一聲。”

張百戶嗤笑一聲道:“根據我朝律法,罪犯和家屬流放戍邊就是充軍,女眷要到軍營當妓子慰勞戍邊戰士,這個姓秋的倒好,自己先享用起來,根本沒把我等戍邊戰士放在眼裡,不管他到哪兒說都不占理字上。”

“百戶大人,秋縣令安排我家人開荒屯田,也是刺史大人的意思,還請大人開恩。”

“怎麼,搬出秋植不管用,又搬出刺史大人來嚇唬本百戶,這麼說吧,老子就是看上你了,今天你不走也得走,就算秋植來了,本百戶還是這個態度,至於刺史大人,他老人家日理萬機,也不會將這等小事放在心上。”

說著一揮手衝著其手下道:“來人,把這女子塞進馬車,拉回衛所。”

士兵聞言,瞬間一擁而上,蘇韻嚇得渾身汗毛豎起,連連後退。

“爾敢——”

隻聽大喝一聲,一旁的大福拾起棍子擋在了蘇韻前頭,雙目瞠圓如同噴火,怒視著眼前這群人。

對大福來說,不管何方神聖,對他保護的人有威脅,那就是對他的挑釁。

幾名士兵見狀,笑開了:“這傻小子是不想活了?”

“哥幾個教訓教訓他,

讓他知道江湖險惡。”

大福身上是有力氣,也得到過秋夢期的指點,一開始打起來還是頗有幾分架勢,對方一連上來五人居然板不倒他。

然而對方人多,一個一個上也足以累死他。

大福死命抵抗,對方幾人兩輪上來居然不敵,東倒西歪倒下了好幾個。

張百戶見狀,罵了一聲廢物,親自抽著鞭子上前,經過兩輪車輪戰的大福此時早已氣喘籲籲,直接被這張百戶舞得密不透風的鞭子給抽得無處可逃。

雙拳難敵四手,這麼打下去隻會是白白送命,大福連挨了好幾個鞭子,一時間傷痕累累,身上的衣裳都被流下來的血水喂飽。

眼看他已露頹勢漸漸不支,蘇韻再也顧不上其他,忙撲上去,幫他挨了幾鞭子,那鞭子上頭帶著細細的倒刺,痛得她淚水直接上湧:“求諸位大人高抬貴手,我弟弟年幼,隻是護姐心切,饒他性命罷——”

即便渾身早已鮮血淋漓,大福還是嘶吼著,嘴裡流著血,麵目猙獰得恐怖,揮舞著殘破的胳膊不想讓這群人靠近。

蘇韻抱住他哭道:“大福,不打了,快停下來。”

大福此時像是瘋魔一般,不依不饒。

隻聽他道:“大人讓我護著姑娘,大福隻要不死就不會束手就擒。”

“這小子倒是硬氣,像條漢子。”

張百戶嘴裡說著,手上的鞭子卻不留情,又連抽了幾鞭下去,大福不閃不躲,最後竟直接徒手抓住了那帶刺的鞭子,手上胳膊上頓時一片刺紅。

後麵的小兵趁機上前,一棍子敲在大福的頭上,少年這才應聲倒地。

蘇韻適才抱著大福生生也跟著挨了幾鞭,隻覺得身後一片濡濕,溫熱的液體順著胳膊和背脊流了下來,她顫栗地忍受著身上的痛楚,她第一次承受這樣的鞭撻,覺得連頭發絲都散發著無法承受的痛意。

“求大人饒命……”她牙關顫抖著哀求著,眼角滲出的眼淚讓她看起來有一種破碎的淒美。

這梨花帶雨的模樣取悅了張百戶,這才收起鞭子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還不上車。”

蘇韻抱著大福,哭道:“我弟弟還小,如今天要黑了,就這麼丟在路上,怕是要被山裡的野狼給吃掉,還請大人行行好開開恩,帶上他一起去軍營,就算是死了也有我這個做姐姐的陪在他身邊——”

隊伍裡有人不忍心了,小聲為二人求情:“大人,若隻是把這女的帶走,姓秋的不好說什麼,可要弄出人命來,怕到時候不好交代。”

張百戶皺著眉頭。

蘇韻忍著身子的戰栗,道:“我姐弟二人一起出的門,若是我弟弟死了,我也沒辦法活下去了——”

說著像是下了某種決定,她放下大福,猛然起身,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朝一旁的石頭撞了上去。

撞是真撞,力道用了十成,如果沒人攔著,絕對會血濺當場。

蘇韻在賭,賭那些人不會不會讓她死,賭那些人看她存了死誌至少不會馬上逼迫與她,

如此一來,至少也能為自己爭取喘息的時間。

或許能撐到秋夢期尋來。

果然最靠近她的那名小兵見到蘇韻居然這般不要命,嚇得聲音都變了,趕忙上前想要拉住她,那張百戶更是大吃一驚,想到這樣仙子一般的女人要是就這麼香消玉殞,那不可惜大了,一把衝過去擋在她前頭。

巨大的衝力撞得他整個腰都在隱隱作痛,張百戶臉色一沉,忍著疼罵道:“賤人,這般不惜命。”

看著直接把自個兒撞暈過去的蘇韻,後麵的小兵心有餘悸道:“大人,此女實在剛烈,小的扯住她的手臂,太用力了,您看她這個胳膊怕是脫臼了。”

張百戶捂著腰子站起來道:“他奶奶個熊,遇上了一個不要命的女人,先把她丟上車,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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