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遷就周若雲的身體,隊伍花了五六天的時間才到達荊州邊界,又花了兩天趕到荊州的治所南郡。
秋夢期不在的這些日子,由蘇韻親自為她打理荊州政務。
主要還是鞏固當下的土地和分戶政策。
在軍隊的乾預下,土地征收工作異常順利,同時采取以前分戶獎勵計劃,除了按人數均分田地之外,一戶人家能多分一到兩畝地,進一步促進了分戶政策的推進。
鼓勵百姓跟隨土地分配進行就地安置,防止大家族力量繼續聚攏,進而形成與政府對抗的強勁力量。
除土地收繳之外,其他政策推廣儘量以利潤進行誘導,促進新政策推進效率,也減少百姓/豪強與官府的衝突。
地主豪強雖然憋屈,但還不至於到了沒了活路而被迫造反,而且在當前條件下,他們想造反也沒有這個實力和條件,分戶政策將豪強和世家門閥分化成普通百姓,一盤散沙,更也有利於中央加強對地方的統治。
除了分地分戶之外,尤其要加大教育普及範圍,讓普通的小老百姓都能有接受文化的權利,讀書不再是貴族的權利。
規範科舉製度,讓寒門子弟也能有參政議政的機會。
大焱雖然已有科舉製度,看似公正,但真正能因為科舉而入朝為官的人少之又少,大多還是采取察舉製,察舉製早已成為了門閥士族選舉官員的工具,逃不開朝廷被貴族壟斷的現象。
而像秋植和許正初這種真正靠科舉考出來的學子少之又少,秋植若不是因為宴會上那一變故,說不定連個七品縣官都未必能撈得到。
加強教育普及,鞏固科舉製度,嚴格選官流程,抓緊官員考核製度,這是未來吏治最大的出路,如此一來,官員人選和各領域人才就不會一直把控在士族門閥的手中,隨著士族門閥衰落,這些豪強就不再擁有支配朝廷的力量,整個國家的官吏和人才係統才能真正獨立。
這不僅是荊州要做的事情,這是整個越國上下當下及今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要為之奮鬥的一個主題,這是一段長期的過程,也是一項十分艱巨的任務。
這對張嫣的吏部管理和張老的禮部教育工作也提出了非常強勁的挑戰。
張嫣雖然聰慧,對很多事務有自己的看法,但畢竟缺乏政治經驗,很多東西都在一邊執行一邊摸索,還要時不時請教自家祖父,更要時刻緊跟蘇韻和柳月如的步伐,因為她發現了,這兩位人對當下越國所執行的製度和未來發展的情況有著清晰的路線和堅定的信念,更有著非常獨到的見解,幾乎每一次談話都是一次思想上的碰撞,都能給她很多意想不到的啟發,激勵她不斷進步。
秋夢期在京都救出周若雲母女,出城之後就已經提前遣人快馬前往荊州給蘇韻報信,蘇韻收到他們平安的信息,又眼看著荊州各地局勢已經平穩下來,於是便下令,讓交州邊界的石巍和李綏二人,集合軍隊,和提前布局在交州的王伽等一眾官員裡應外合,著手拿下交州的計劃。
然而此時的交州兵曹參軍錢江卻對這一切毫無所知,還在城門口擺攤招兵。
距王伽將招兵的任務交給他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了,然而征收上來的士兵竟不過寥寥數百人。
這讓他無比挫敗,隻能帶人挨家挨戶要強行征兵。
百姓一聽說要和越王的兵馬打,直接跪地大哭:“越王兵強馬壯裝備精良,荊州如此多人口,一個月便被攻陷,我們小小交州,衙門的馬匹尚且都不夠胥吏公務之用,我們拿什麼和越王的人打?”
“大人若是想讓我們死,直接殺死我們就是,何必多此一舉,讓我們上戰場去讓越王的人砍死。”
“聽說越王對待荊州的百姓很是仁慈,進城不殺一人,還都分了土地,我們何不把越王迎進城,至少有她在,老百姓也不至於餓死。”
錢江大怒,他家中幾千畝良田,若是越王的人攻入交州,和對待荊州地主土豪一樣將他們錢家的土地收上去,他們家要拿什麼過活,這也是他不同意越王進入交州的原因。
“你們這些軟骨頭,不知廉恥的東西,竟敢大言不慚要把反賊迎入交州,我們交州怎麼會有你們這樣的百姓!”
百姓不服,反問道:“官爺逼我們參軍,敢問我們軍餉一個月多少,我們若是死了,家裡的親人能得多少撫恤金?”
錢江避而不談軍餉撫恤金,畢竟如今征兵是屬於義務征兵,不是募兵製,上麵根本不管他們交州,官府更拿不出什麼軍餉,隻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你們作為大焱的子民,如今反賊崛起,身為男兒難道不應該奔赴前線保家衛國嗎,卻想著什麼軍餉撫恤金,難道你們忘了,大焱老百姓,每年每戶都要派人服兵役,本官不管你們有多少理由,至少每戶人家要出一個成年男子隨我去服兵役!”
“朝廷根本不顧我們老百姓的死活,征收那麼重的稅,整個交州良田無一處閒置,可我們這些農夫卻仍吃不飽飯,我們何苦辛辛苦苦為了這樣的朝廷賣命,還不如反了大焱,把越王迎入交州算了!”
錢江聽到高這話,怒不可遏,口中大罵這些百姓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百姓不服,雙方直接起了摩擦,錢江存心要拿人立威,於是一連砍死了三名百姓,原以為這麼一來能鎮住老百姓,沒想到這些人見到官兵打死人了,哪裡還忍得住,竟一擁而上,不管不顧要將他打死。
更有人在人群中喊道:“這些官兵不管咱們的死活,非要讓咱們白白去送死,鄉親們你們知不知道,越王的士兵一個月軍餉能有五錢,戰死一人能得三十兩撫恤金,可你們剛剛聽到那個人說什麼嗎,沒有撫恤金,為大焱死是白死。”
“這個錢江,家裡有近萬畝田地,他怕越王來了沒收他的土地,怎麼可能會願意迎接越王入駐交州。”
“由不得他答不答應,反正我是不去參軍,隻要咱們沒人攔著,越王的兵馬就能快些打過來,咱們也不用受這些狗娘養的壓迫。”
於是就這樣,兩撥人越打越凶,雙方死傷十幾個,還
是王伽後麵帶了幾百民壯前來才鎮住了場麵,將錢江救走。
因為這事,交州的領導班子再次坐下來,連帶各郡縣的負責人也一並趕來,針對越王可能攻打交州一事又展開了一次激烈的討論。
此時的錢江臉色灰敗,一臉不甘心。
王伽問道:“錢參軍,這事你怎麼看?”
錢江為了自家幾千畝良田,當然是不願意對越王妥協,可眼下他自己又征不到兵,根本沒有說話的立場。
戶曹盧參軍見他氣鼓鼓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不冷不熱道:“先前咱們討論的時候,錢參軍信誓旦旦要征兵對抗越王,可如今才征了六百來人,這些人怕是連越王的前鋒營都打不過吧,拿什麼來跟人家鬥?”
錢江沒好氣道:“試都不試一下就嚷著要打開城門迎接越軍入城,你這等做派不是賣國賊是什麼?”
盧參軍嗤了一聲,“說得錢參軍試過了,就能打敗越王一樣,還沒出城就害得手下十幾個弟兄和十幾個老百姓因為衝突而死,如此忠君愛國,我也是頭一回見。”
“你——”錢江大怒,瞪著他。
可對方卻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的意思,隻得又轉向王伽道:“刺史大人,如今又過去半個多月了,上麵還沒回信嗎?”
王伽搖了搖頭,“朝廷不派兵來交州,許牧通又掌握著整個嶺南的兵力,說實在的,咱們交州,不堪一擊。”
其他人也紛紛歎息。
“眼下也不是我們想不想打的問題,而是沒有兵力,最可惡的是,底下的老百姓聽說越王治下那些利民政策後,根本坐不住,越加不服也不願讓這些大焱的官員管理,個個巴不得親自去將越王的軍隊領進城。”
“說來說去,還不是咱們如今的朝廷失了民心,失了民心,可不就這樣嘛。”
“說真的,我倒覺得歸順越王也沒什麼不好,如今民心所向,咱們擋也擋不住啊。”
但也有人不願意:“你們莫非忘了,那個越王一旦拿下交州,咱們如今手裡的這些土地可就保不住了。”
“可就算咱不願意,人家該攻進來還是要攻進來,該收繳土地還是會收繳,依我看還不如主動示好,和越王談談條件,用土地換取一些實惠的利益,免得到時候真的攻進來,就像荊州那樣,不管三七二十直接就把土地收了,什麼都沒得談。”
這話一落,其他人心中立即就有了考量。
其中一人更是小心翼翼地衝著王伽道:“王刺史,若是讓您代表咱們交州的老百姓去和越王談,說咱們願意打開城門歸順,讓她老人家能否不收了咱們的土地?”
王伽聞言,便知道這群人已經動搖,但仍一副思索的模樣道:“我初來交州不過一年,手上也沒啥田地,不過如果各位大人有心歸順,我倒願意出這個頭幫大家去談。”
眾人一聽,頓時眼前一亮。
王伽卻眉頭緊皺道:“不過大家應該也都知道,越王對土地幾乎是勢在必得,我覺得或許可以從其他方麵尋找補償,
就比如咱們交州也是在沿海地帶,也能建造自己的碼頭,對外進行海貿,或許可以像封樂那樣,讓越王組建海貿局組織船隊,咱們以土地換取空艙位。”
其他人聽了,有人歡喜有人憂,但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王咖道:“朝廷那邊我已經發出二十道奏疏,依舊是石沉大海,想來京都方麵也是自顧不暇,看來形勢不容樂觀,諸位還是要做好準備,既然朝廷已經放棄交州,咱們不能再得罪越王,至少還能給自己留一條出路。”
“一旦越王強行攻入,彆說土地,咱們的性命和官職都保不住。”
眾人聞言,無不大驚失色。
王伽道:“這樣子,我待會兒立即修書讓人呈遞越王,告訴她我們願意歸順,但條件是咱們交州上下的這些大小官兒,位置要保住,至於土地,希望她能給予一個更好的解決方案,諸位覺得如何?”
眾人一聽,似乎覺得好像還行,退一萬步講,就算失去了土地,能保住官職,還有俸祿可拿,性命尤在,便也是萬幸了。
“如此就仰仗刺史大人幫下官等謀劃。”
王伽點頭,心中已是有數。
然而還不等散會,就有人來報,說原本駐紮在桂林三郡邊界的越國軍隊已經集結著向交州方向出兵了。
這消息一出,大堂的所有官吏瞬間臉色慘白,齊齊看向了王伽。
“大人,咱們這才商量出了對策還沒實施,他們怎麼就攻過來了呀,萬一他們就這麼直直進攻,輕而易舉拿下交州,咱們就失去談判的機會了啊,這可如何是好——”
眾人頓時亂作一團哭嚎一片,哪裡還想爭什麼土地什麼艙位,但求能保住性命保留體麵就已經萬幸了。
王伽趕忙起身連拍了幾下醒木,這才讓一眾人安靜下來。
“穩住,還沒到最後時刻,本官現在就備馬前往桂林郡前線,必定竭儘全力阻止戰爭,將我們剛剛說好的條件與他們協商,我相信,越王肯定也更願意雙方能和平解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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