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099(二更+17w營養液加更)(1 / 1)

是先將喬琰這位並州牧的位置給按下去,還是先爭奪這已經擺明了會設立的涼州牧和荊州牧的位置?

這好像並不是個太難回答的問題。

縱然涼州賊子未平,但劉宏已經委任皇甫嵩和董卓出兵,解陳倉之圍,以皇甫嵩的作戰本事,想來就算不能在一冬之間門將西涼賊子儘數殲滅,要穩固漢軍營寨,逐漸推進反攻戰線並不難。

又即便荊州南部宗賊林立,光和七年的黃巾之亂還加劇了其混亂之象,但荊州世家與名士同樣不在少數,若有兵馬為援,料來也有反製的機會。

隻是占據一州之半數,也足可以稱之為諸侯權柄。

相比之下,並州隨時會麵對鮮卑匈奴內寇之禍,若非喬琰有雷霆手段,比起涼州荊州也未必就好到了哪裡去。

的確……是不必非要拘泥於此的。

盧植不免在轉頭循聲望向喬琰的時候,目光中多出了幾分複雜來。

她在與劉宏提及自己不該為並州牧的時候,刻意指出若是按照益州和幽州設立州牧的情況,這四州也該設立州牧,而不該隻是給並州此等殊榮——

這到底是一種拒絕,還是在放出分散視線的誘餌呢?

而劉宏竟然順著她的話繼續說下去,毫無猶豫地將黃琬給敲定在了豫州牧的位置上,這顯然不是一個倉促之間門可以達成的決定,可見她此話說出時候對陛下心意的揣測恰到好處。

這同樣在夜間門並未入睡的少女擁著一身大氅立於庭前廊下,讓盧植恍惚想起,她當年也正是在夜晚前來的曲周大營。

時隔三年半,甚至將近四年,她與當日的目光依然相似,顯得清明而凜冽,隻是因這數年間門身量的抽條和麵容的成熟而讓人忽覺時光匆匆。

見她儼然一副夜間門閒遊,而不是忽然對施加在身上的重任困擾難眠的樣子,盧植不由問道:“可否勞煩燁舒告知我一事,這並州牧的位置是否是你所求?”

因這一片涼薄到泛起冷意的月色,盧植這張清臒的麵容上也平添了幾分肅然之氣。

喬琰並未避諱於他的目光,回道:“在回答盧公這個問題之前,我想與盧公說幾個故事。”

見盧植頷首,她說道:“三年前我方到樂平的時候,收容黑山賊為己用,取了那太行山中的楮樹皮來製作衣衫,也便是後來在並州漸擴散開來的楮皮衣。”

喬琰這話一出,盧植意識到,這很可能是她並不會隨意對外說的真話,畢竟在對外傳遞的消息之中,楮皮衣並非樂平所創。

喬琰肯對他透露這個特彆的消息,顯然在回答這個問題上也並無遮掩的必要。

他聽著她繼續說道:“在第一件楮皮衣製成的時候,我請了一位縣民前來測試衣衫的效果,他與我說,幸好楮樹皮的質地堅硬,不容易啃食,否則哪裡還能留下這麼多樹皮完整的楮樹來製作紙裘防寒,此話,時隔三年聽來,也有振聾發聵之效。”

“這是第一個故事。”

喬琰頓了頓,

又道:“兩年前我挾持刺史張懿,

定奪滅蝗之時,曾經行太原郡之南的農田而過,見農人嚎啕而哭其莊稼,又攜漁箔捕蝗換糧,兩年後我解除禁足後打馬而過,見其田中小麥儘數拔除,改種大豆。”

“我便問,大豆又非主食,且產量不高,何故種大豆而不種麥,他同我說,蝗災之變非人力所能預測,今日有樂平侯挾製府君,頒布除蝗之策,明日若並州換一人在此,未必能如此,那麼有一口吃的總比直接餓死的強。”

“可並州境內,縱然汾河沿岸有河水澆灌,其農田產量也絕無法與荊揚州一帶相比,若種大豆為生,繳納畝稅口稅等稅賦後,所剩寥寥無幾。但我看他深以為此法可取,又不知如何勸阻。”

“這是第二個故事。”

喬琰語氣和緩,情緒也聽來少有波瀾,然要盧植所說,她這故事聽來,為之心神震動的,可並不隻是彼時的她而已。

盧植並非沒有見過窮困景象,但他年少便拜師於馬融門下,所聞所見皆為大漢棟梁之才,以至於他當真沒聽到有人親口說過諸如“幸好沒有吃完樹皮”,或者是“為了在蝗災中幸免、不如直接種豆不種麥”這樣的話。

它們聽來半是荒唐半是辛酸。

喬琰已接著說了下去,“我曾見過黑山賊為了三萬石的糧食主動跳進陷阱之中來,也曾見過他們在山田之上種植收獲百萬石的糧食,領取自己該得的部分。”

“我曾見過白波賊為了食糧生存勾心內鬥,也曾見過他們為了換取食糧奮勇殺賊。”

“盧公,方今世道,人人皆想活命,若我自負有這本事牧一州之地,活一州之人,那麼幽州、益州可有州牧,為何我不可為並州牧呢?”

這好像同樣是一個不難回答的問題。

盧植望著喬琰的眼睛,這裡麵被月光鋪落了一片耀然清輝,更讓他清楚分明地看到了她堅定異常的神色。

在這位給出她過王佐之才評價的長輩麵前,她並沒有回避於是否要爭這個並州牧的問題,而是堂堂正正地表示,既然有這個能力,有這個機會,未嘗不能一爭!

那麼那些關於州牧封建論的駁斥,關於崔烈在並州刺史位置上並無錯處的說法,以及請陛下聽聽朝中之言的建議,三步後退之中,都隻是為了確保最後的一步前進絕不可能落空而已。

可恰恰是這份坦然,讓盧植覺得她這番心機也未嘗不可。

若是換在董卓亂政漢室傾頹的時候,州牧已成威脅到漢室統一的因素,盧植這位忠心於漢室的剛直之士,絕不可能支持喬琰做出這破格提拔的舉動。

可放在如今雖然四處起火,大漢卻還尚有維持局勢表現的情況下,卻還算可行。

漢靈帝諡號之中的這個靈,並不那麼容易做到。

亂而不損,這便是如今的世道。

盧植長籲了一口氣,看著這口氣在冬日凝結成了一團白霧,忽然頗有幾分心懷鬆弛之態。

他沒對喬琰從請罪變成了謀求並州牧

的位置表示什麼讚成或者反對的態度,隻是忽然說道:“等你回到並州之後多送點紙來。”

若是先前沒將楮皮衣與樂平侯紙聯係在一起,或許還難從紙張和紙裘之上看出聯係,但若是都從樂平出產,那就著實不必有什麼懷疑了。

若以楮樹皮來製作紙張,那所謂的成本一說就完全是她在胡扯。盧植可不相信以她先前送來紙張的成熟程度,會在手頭沒積攢出點庫存來。

果然他緊跟著就見喬琰朝著他拱了拱手,回道:“謹遵盧公之意。”

彆說盧植鬆了口氣,喬琰都覺得稍稍安心了幾分。

劉宏確實對盧植掌兵之事多有提防,但他對盧植卻並非是不看重的狀態,以盧植如今所擔任的官職來看,尚書令這個位既為內朝首位,在諫言上聽不聽是劉宏的事情,可影響力卻是另一回事。

若是盧植一邊承擔著在她身處京城之時的教化責任,一邊又對她接掌並州牧的位置予以反對,這對喬琰來說無疑是個不利的消息。

好在……

好在盧植並非迂腐之人!

不過讓喬琰實在意外的是,當何進之弟何苗在朝會之上頭一個說出,讓一介女流,甚至還是個十四歲的女孩擔當並州牧之位實在不妥的時候,盧植朝著何苗問道:“君有何功,能以此相問?”

因此番論辯的話題與她有關,故而喬琰也在場。

這朝會的時間門尚早,又因正處冬日,殿外天色未明,殿內尚需要火燭照明,也將盧植麵向何苗之時的不快照了個清楚。

這兩人一個在文一個在武,還恰好因為一個為尚書令一個為車騎將軍,差不離便是個側過頭來就能對上的情況。

喬琰有爵位卻無官職,站在兩人後排的位置,將這對峙看得清清楚楚。

何苗想都不想地回道:“滎陽之亂乃我所平。”

滎陽之亂?這倒還真是何苗拿得出手的戰績。

中平四年,也就是今年的二月,滎陽亂賊殺中牟令叛亂,此戰乃是何苗領人平定的。

他此前官拜越騎營校尉,又為河南尹,升為車騎將軍,均是靠著妹妹何皇後的緣故,唯獨因為此戰勝利封為濟陽侯,乃是他自己的功勞。

正因為這個緣故,他在說出這話的時候要多理直氣壯有多理直氣壯。

然而他當即就聽到盧植回道:“滎陽之叛賊不過千餘人,車騎將軍領三千人平叛,豈不是有如以鐵斫木,何其輕巧。若如此可為上三品將軍位,可為濟陽縣之縣侯,那樂平侯以一人平兩州,倒應該做那大將軍才對。”

“盧尚書。”盧植話剛說完就聽到上首的劉宏開了口,話中意味分明是讓他慎言。

但劉宏望了望盧植和喬琰,又並未介意於這種維護。

後世的範陽盧氏自盧植才開始顯赫,在其子盧毓的手中發揚光大,現如今的盧植雖因戰功受劉宏忌憚,卻絕不是因為他的背景。

算起來,盧植和喬琰身上是有共通性的。

瞧瞧盧植這

上書奏報之中所表現出的悍不畏死,就知道此人乃是漢室孤臣。

劉宏所懼,也不過是盧植門生眾多,若是為地方之將,難免引發什麼問題而已。

但若隻是在此時促成喬琰的並州牧之位,倒還不至於讓他覺得這算是什麼結黨營私。

他頂多需要在此時提醒盧植一句,倒也彆將何苗給得罪得狠了。

盧植朝著何苗拱了拱手,“車騎將軍莫要見怪,也彆說我這是什麼包庇偏袒,為尚書令者秉公執言而已。”

盧植一句話又給何苗堵死了。

何進轉頭看了眼何苗的臉色,不知道為何有種看到了昨日自己的錯覺。

這些個文人的話術著實不是他能應付的。

偏偏今日乃是大朝,他的那些個將軍府府掾都無法前來,也讓想有個提供建議的人都找不到。

他努力回憶著昨日陳琳給他提前寫好的草稿,但他這一覺醒來又給忘記了大半,隻隱約記得其中有什麼——竊盜鼎司,傾覆重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①

然後,然後是什麼來著?

隻有十六個字的話不夠氣勢啊。

何進轉而朝著袁紹投去了個求救的目光。

此時的袁紹雖然依托於何進,自身的職位卻還是拿得出手的,他如今在這洛陽城中擔任虎賁中郎將的位置,自然也在此番朝會的行列之中。

但這會兒袁紹正保持著目光放空的狀態,顯然沒打算接下何進這個眼神。

正如喬琰所猜測的那樣,在喬琰的拒絕理由得到了劉宏堪稱正麵的回複,又拋出了荊州牧和涼州牧的誘餌後,袁氏內部商定的結果還真是,暫時放棄對這並州牧的委任提出反對意見。

而是先確保他們的人,或者是他們所提攜的人能落到這兩個空缺的肥差上。

袁隗一度在喬琰的封侯之事上吃過虧,總覺得這家夥有那麼點玄乎。

更加上在他們看來,就算將喬琰從並州牧的職位上被扒下來,又有什麼好處呢?

韓馥這位袁氏故吏的度遼將軍,雖然要受到喬琰的節製,但從她選擇給袁氏報信西園八校之事就能看出,其中未必沒有緩和關係的餘地。反倒是,他們若是百般阻攔,反而可能激化矛盾。

無論這個並州牧的位置會否落定,她的樂平侯總是在這裡的,以並州這等環境和喬琰手中的賊寇兵卒,韓馥極有可能要吃大虧。

還不如大家各退一步。

反倒是那另外兩個位置,更有進取爭奪的價值。

青州刺史黃琬就任豫州牧,未嘗不是劉宏放出的對世家示好的信號,誰讓黃琬得以入朝在野曆練,乃是過世的楊賜所舉薦。

而作為世家故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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