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沒有人會在這樣的環境下聽到這句“彆來無恙”,還能夠心平氣和地回上一句自己安好。
如果說東海麋氏船隊的出現已經讓劉備意識到,在此番徐州之戰中喬琰設下的天羅地網到底覆蓋了多大的範圍,分明是沒有給他留下任何一點退路的意思,此刻她本人的出現,則讓劉備感到了一種被命運擒獲的在劫難逃。
來得好快,也來得好生精準!
他朝著喬琰看了許久,直到隨著船隊的靠近對方的麵容慢慢清晰,對方的弓箭手儘數將箭指向了他,她踩著穩健的腳步跨過搭建的木板橋走到他的麵前,重新問出了這一句問好,劉備才緩緩平複下了心緒,回出了一句“尚可”。
的確是數年不見了。
天下各方勢力的領袖能正麵相見的情況少之又少,像是喬琰和曹操這般如此和諧的煮奶茶論英雄還能和平分開的,更是幾乎不可能存在,這麼一算,距離上一次劉備和喬琰的見麵,居然已經快有六年了。
當年他還是隨同盧植一起參與到討董一戰中的成員,在那虎牢關下由關羽完成了斬殺華雄的任務,隨後與袁紹、曹操等人一道進軍於洛陽,和喬琰有過幾次短暫的會麵。
今日重逢,卻是沙場對決,還是此等上天入地無門的困鎖處境,實難生出什麼故人相見的喜悅。
即便,按照盧植一度為漢靈帝所授意教習喬琰,他們兩人還得算是同門,他此刻心中也隻有對於這位可怕對手的敬畏。
徐州戰局的出手果決,三線作戰,和扭轉戰局的一瞬反複,在背後都透露著對方布局策劃的影子,而她的出現,則直接堵死了劉備最後的一條求生之路。
除了算無遺策,竟然沒有一個多餘的詞可以用來形容她。
但劉備又怎麼會知道,喬琰原本並未打算親自前來,不過是因為在告知了吳夫人,她在徐州會讓周瑜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時候,對方問了她一句“原本君侯打算親往,而今為小兒之死留於揚州,可會出現紕漏”,這才讓喬琰改變了決定。
孫策之死和揚州權柄的挪交,都完全按照她所希冀的方向發展,好像的確讓她有些疏忽大意了。
劉備是什麼人?
在家世貧微的早年間就學之時,他便能得到同鄉的資助和中山馬商的財力支持。
在背景遠不能和其他各路英雄相提並論的情況下,他硬是闖蕩出了一番名聲資曆。
在屢屢瀕臨絕境的得失之間,他又能以平常心看待,又逢凶化吉直到建立蜀漢。
若是在這場對劉備的追捕之中出現了任何一點錯漏,讓她將劉備給放跑了回去成為袁紹的助力,再倘若又有那樣的一場赤壁之戰,在時局天定之間讓劉備找到了容身之處,那她又何必於數年前便令喬嵐喬亭在徐州攪弄風雲,以至今日有這樣的一出圍獵?
她這被係統點上去的氣運固然能讓她在橫跨秦嶺的時候毒蛇入鍋,能讓她在偷渡陰平道的時候並未遭到任何的險境,誰又知道會否在此刻失效
,
讓劉備逃出生天。
所以她必須親自北上,
再進行一道攔截,確保萬無一失!
這道攔截,被她選在了海上。
魯肅和龐統北上琅琊的消息早前就被賈詡送到了她的麵前,這個安排等同於截斷了劉備一部分從陸路進入青州境內的希望。
豫州沛國在今年初的倒戈,或許能被劉備所接受,但在真正絕路的逃生之間,人會下意識規避掉這條路的。
此外,有魯肅這個投敵的案例,倘若勝利在喬琰這一方,難保不會出現第二個,這會更進一步削弱東海士族和下邳士族在劉備這裡的可信度。
那就隻剩下最後一條路了。
與關羽會合後走水路抵達青州境內!
故而在喬琰決意親自前往追捕後,她將揚州這邊的政事留給了張昭,令黃蓋、程普等人各司其職,由典韋留守壽春,暫代監督之職,而後,調令新任豫章太守的吳景和孫策堂兄孫賁與她一道統帥荊州揚州水師北上。
將吳景和孫賁帶走,美其名曰增加水師勢力,實際上則是防止吳夫人所屬吳氏與孫氏聯手,重新占據揚州。
留下的孫策部從各有來路,聯合起來扶持孫權的機會,在孫策已有托孤詔令,揚州又隸屬於長安朝廷的情況下可能性不大。
不管這種舉措到底是否會有派上用場的可能,有備無患總是硬道理。
抽調走的這兩支,也並不影響其餘人等繼續警告山越勢力,和在她回來前確保吳郡四姓都安分待在牢裡。
起碼,在徐州平定前沒有問題。
徐州戰罷,手中兵力和將領有餘暇布置,揚州也就更不是問題。
事實證明,喬琰這個北上攔截的舉動並未出錯,她這一路順著海岸航行的隊伍剛抵達淮河界限,正好遇上了劉備和關羽會合,沒能被馬超和嚴顏攔截成功逃遁的情況。
聽聞陳珪在淮浦被擒,喬琰當即繼續行船,賭一把劉備走水路的可能性有增無減,這才有了這出海上狩獵,將這位鄴城朝廷冊封的徐州牧擒獲的勝果。
沒能繼續從陸上追擊得手的馬超是什麼心情,喬琰就懶得去關照了,最多就是看在他和嚴顏聯手成功留下了關羽大半人手、讓喬琰這出海上圍剿更加容易的份上,給他把那匹倒黴陣亡的汗血寶馬給補上。
現在要緊的還是如何處理劉備。
在押解著劉備和關羽等人行船南下至鹽瀆登岸後不久,她便令人前往射陽報信,賈詡也沒耽擱,乾脆親自前來見她,讓她獲知了淮陰那頭具體的戰況。
喬嵐和喬亭的勸說顯然是讓周瑜暫時認清了自己的位置,將這個誘餌的職責成功擔負了起來,最終造成的結果是劉備張飛的人馬幾乎全軍覆沒,不是戰死便是被俘,作為劉備左膀右臂的張飛戰死,關羽之子關平被俘虜。
“張飛死了……”喬琰敲著桌案心中思忖。
張飛之死對於眼下的局麵來說既是好事,也可以說不是好事。
說是好事,因為這對喬嵐和喬亭來
說,是父仇得報。
當年還想著從她們這對姐妹花身上撈到點好處的兗州喬氏,反正是絕不可能助力於她們達成這個報仇心願的,現在她們則是以自己的能力達成了這個結果。
聽到喬亭細心留神到軍陣之變,並令陳武及時截擊的時候,喬琰甚至還忍不住為她叫了聲好。
不過說這不是好事也沒錯。
作為坐到一方州牧位置的漢室宗親,對於大漢的意義是不同的。
劉焉、劉虞、劉表這些人和漢靈帝一脈的血緣關係遠近其實也很難分出個先後來。
喬琰若在此時誅殺劉備,雖在這建安四年的開端又手握上了收一州克一州的戰績,也難免要令她遭到不少非議,而這顯然不是在曹操和袁紹還在的時候她希望看到的場麵。
但若不殺,張飛之死已注定成為她和劉備之間難以消弭的仇怨。
或者說,劉備的漢室立場已經注定了他不可能為喬琰所用,現在隻是又多了一個原因而已。
“不好用,不能用,殺不得,放不得,君侯是否正在為此感到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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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詡在心中斟酌了一番後回道:“那便請君侯先做出要殺他的表現吧,餘下的事情會有人替您往前推動的?”
喬琰挑了挑眉頭:“由你來做?”
賈詡回道:“那我可沒有這個本事,也沒有這個多餘的心力。至於是誰,君侯心中其實也該當有數了。”
“我知道了,”她道:“那便不管劉玄德的情況,將其關押著就是,我們先掃尾徐州戰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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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軍的覆滅對於徐州北部勢力來說幾乎是毀滅性的。
關羽這支隊伍留在胊縣的兵卒也隨著馬超和嚴顏的向北推進,毫無懸念地被攻破俘獲。
這樣一來,還剩下需要平定的勢力隻有兩支了。
目前還身在徐州州府的王朗、趙昱等人,以及身在下邳的陳登陳到等人。
前者幾乎稱不上是喬琰的敵人,畢竟這偌大一個徐州州府郯縣隨著劉備的三路發兵應對南部勢力的北上,已經不剩下多少守衛了。
現在劉備被俘的消息也被喬琰令人送了過去,這樣一來,他們到底是引動袁紹的人南下馳援還是被喬琰攻破的速度更快,好像並沒有第二個答案。
與其負隅頑抗,甚至給徐州僅剩的二郡之一招來滅頂之災,還不如乾脆一點投敵,看在王朗除了是謀臣外還是經學大家,趙昱怎麼說也是個名士的份上,喬琰總不至於會要了他們的性命。
當
() 這份徐州請降的書簡被人送到喬琰手中的時候,另外的一封信也到了,正是下邳地界上的戰況。
陳登此人的本事倒是很對得起他在徐州的地位。
早前他和陳到支援夏丘的速度其實比張任張楊預料的還要快,在雙方交戰的第一時間,他還依然令夏丘以偃旗息鼓的狀態示弱,直到在眼見對麵鬆懈之時,這才悍然發動了攻勢。
若非張任這位益州武將的實力在此戰中被儘數展現,說不定張楊他們還真要吃個大虧。
在隨後的對峙中,他先後以障眼法增兵迷惑張楊這頭的哨探,又以他在徐州地界上興修水利積攢起的民心發動下邳民眾迎敵,更是將守城的戰術玩得花樣百出,總之,在龐統和孫觀這一支勢力到來前,始終是陳登占據著上風。
龐統還未抵達夏丘,便令張楊做出佯裝撤兵之舉,做出中路有變需要支援的假象,且令張楊不必刻意偽裝,隻需要按照正常發揮的“佯裝”
就行。
張楊不太理解龐統的意思,總之就是一邊慢吞吞地往東邊撤一邊留意著陳登的表現,隨後按照龐統所說北上而去。
在陳登的判斷之下,張楊此舉顯然是在屢次進攻夏丘無果之後,意圖用拙劣的辦法趁機進攻下一處縣城僮縣。
如能得手,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計劃,可以直接繞過夏丘這地方。
就是……執行這計劃的人稍微蠢了點。
陳登當即出兵,意圖在樓亭攔截張楊的隊伍,誰知道北麵還埋伏著龐統和孫觀,直接將他堵死在了此地。
這幾乎是與中路那頭的交手同時發生的事情。
而後的情況便沒有懸念了。
無論是守禦設備還是府庫存糧,樓亭都遠不能跟陳登先前戍守的下邳相比,他對上的也不再是兩位武將組成的進攻隊伍,以至於在三日後還是被攻克了城關。
於是在喬琰接受了王朗趙昱等人的投降親自抵達郯縣的時候,陳登和陳到也被龐統等人押解了過來。
但讓喬琰聽下屬說起也覺格外好笑的是,龐統都沒覺得自己先說動了豫州沛國轉投曹操,順勢說降了魯肅,又在下邳擊敗了陳登,是什麼需要值得他吹噓的戰績,已算對得起君侯給他的鳳雛之名,倒是那投降過來的泰山賊臧霸挺覺得得意的。
他早年間身在陶謙麾下,與其部從中的徐州士人格格不入,甚至在前往東海郡述職的時候,時常被人當做賊寇來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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