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袁紹在醒轉過後不久便被下屬告知,前一封信在運送之時還出現過延誤的情況,也絲毫都沒有影響他依然保持了這個請曹操入鄴城會麵達成聯盟的想法。
劉備再如何不能跟他這邊比較文臣武將的數量,也絕不是公孫瓚那等空有一身莽力,手下人才凋敝的狀態。
關羽張飛是何種本事,早在虎牢關之戰中袁紹就親眼見證過。
他不想承認也得承認,這二位都是當世少見的虎將。
而劉備本人也絕非庸才。
他能從黃巾之亂中憑借戰功得到進入官場的門票,趁著討伐袁術在豫州沛國站穩腳跟,又在徐州動亂之際得到這樣的一筆特殊“投資”,自此有了州牧之名傍身,換成袁紹在他的位置上還未必能做到。
他手下的謀士或許不像是袁紹一般有著各方的士族勢力構成,但當劉備被陳登迎入徐州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和徐州士人的利益綁定在了一起,這些人勢必會為他儘心竭力地謀劃,以確保他能夠坐穩徐州牧的位置。
而這些人中,無論是趙昱王朗還是陳登陳珪,放在袁紹自己的謀臣隊伍裡也並不會顯得太過遜色。
可就是這樣的劉備,隨著喬琰親至揚州,而後北上徐州,竟連戰敗之後的翻盤機會都沒有獲得,就已被直接打入穀底,二路戰線全線潰敗,落了個被囚後即將身死的結果。
若這是傾儘了荊州揚州和徐州南部的勢力,再加上喬琰從洛陽帶去的士卒所造成的戰果,袁紹可能還會覺得心中好受幾分,偏偏這並不是。
荊州方向的劉表有幾分本事,袁紹心知肚明,他或許會因為喬琰的強勢對她做出些支持,荊州世家卻絕不會讓劉表將他們的私兵出借太多,以防荊州南部的宗賊給他們帶來麻煩。
揚州的孫策剛剛過世,非但無法憑借著其在軍事上超絕的天賦對喬琰做出什麼支持,反而會在此時變成對她而言的掣肘。
可這兩點都並未阻止喬琰完成這出對劉備的圍殺。
甚至在袁紹這邊都還沒來得及對他進行救援的時候,這場戰事就已經塵埃落定了。
這讓袁紹如何能夠接受!
劉備的今日極有可能就是他的明日了。
聯合,必須聯合!
“替我草擬寫給曹孟德的信件。”袁紹在袁尚的攙扶之下坐了起來,朝著聽聞他醒轉消息後重新趕赴此地的下屬說道。
許攸和辛評交換了一個眼神。
“你們兩個傻站著做什麼?”袁紹將這個小動作收入眼底,當即怒道。
許攸遲疑著開口道,“我在想,明公要不要做二手準備。”
見袁紹做出了聆聽的樣子,許攸說道:“曹孟德畢竟和喬燁舒之間的交情不淺,眼下徐州剛發生了變動,明公甚至還未曾做出任何的舉措,就已經在……在決斷之下意圖和其聯手,合四州之力對其做出反擊,在聯合的聲勢上就已先自行削弱幾分了。”
“可我等到如今也未曾看清,為
何曹孟德一麵和並州那邊達成著種種交易,
將兒L子也送到樂平書院就讀,
一麵又依然站在我等這一方,與喬燁舒為敵。他的態度太曖昧了,這不是什麼好事。”
“明公,說句難聽一點的話,您無法確保,倘若我們在此時和曹孟德達成聯手關係,又因局勢所迫,不得不對其做出讓步,他不會在私底下又接受喬燁舒的拉攏,在某些至關重要的時候對您給出致命一擊。”
“他不是您,沒有主持擁躉皇子辯的立場,隨時都可以從這裡脫身而走。這數年間兗州早已漸漸被他給經營成鐵板一塊,就算是其中還有幾家一度給您寫信,明顯和他之間存在齟齬,也絕不可能是他的對手。這個兗州牧的名頭早已不再依托於鄴城朝廷的敕封了。”
“若您不能在這聯合之中穩占上風,反而是讓自己還未同喬燁舒開戰,便已陷入不利的處境中了。”
許攸說到一半的時候,袁紹的臉色已經有些不太好看。
若非他之前已先被更具有打擊力度的消息給衝擊了一輪,他還真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在許攸所描繪的這種可能性麵前再暈厥過去一次。
他遲疑著開口,問道:“那按照你等方才所說,我眼下該當如何做?”
許攸回道:“在您犯病期間,又有揚州方向的消息傳來,證明了孫伯符之死確實不是劉玄德那邊攔截的信使杜撰,而是確有其事。”
袁紹道:“這又如何?我已知道了。”
許攸:“這說明揚州確實已經因為孫策之死,變成不再鐵板一塊的狀態。喬燁舒為了贏取到無有後顧之憂進軍北上的機會,不惜先以身犯險親征祖郎,擊敗了丹陽這一支山越,而後將與孫伯符之死有關的吳郡四姓都給儘數扣押。這兩項舉動,看似為她暫時贏得了孫伯符下屬的支持,卻也在同時埋下了眾多隱患,尤其是後者。”
聽到這裡,袁紹的表情已舒緩了不少。
許攸接著說道:“如果說揚州是因山越和世家與她之間的矛盾,可能會讓她在此地的優勢一朝喪儘的話,徐州便是因為劉玄德,可能會給我們可乘之機。”
“您想想,自劉玄德成為徐州北部的徐州牧以來,您在這幾年間聽到他在此地的名聲如何?”
袁紹想了想,回道:“仁德之能吏?”
“正是如此,”許攸道,“那麼劉備戰敗,且為一夕之敗,又被喬燁舒處死,這徐州民眾對她會沒有怨懟之言嗎?明公您隻需打著為劉玄德報仇的旗號朝著那徐州進軍,隻怕徐州北部沿途所經各縣,必定掃榻以迎王師,若趁此時揚州有變,起碼也能將這徐州北部給重新奪取回來。”
“有此戰功在手,再與那曹孟德商談聯盟之事,是否我方能多掌握些主動權?”
袁紹絕不願意承認,自己一個四世二公之家出身的貴胄,同樣也是扶持一天子在手,居然會比喬琰這個幾近於白手起家的失敗這麼多,更不能接受曹操這等被他視為閹宦之後的,居然也能跟他混到平起平坐的地步,此刻聽到許攸的這番話,隻覺自己又重新生出
了底氣。
先前令他直接倒下的心口憋悶之感,隨著許攸這番話的一個個字吐出,早已不藥而愈了大半,看得袁尚都有些傻眼。
隻聽袁紹問道:“那麼我暫緩給曹孟德寫信?”
“不,現在就寫。”許攸回道:“就說他雖為一州州牧,又司掌另外一州的大權,也總該有回朝述職之時。今歲天時仍舊不佳,倘若天子意欲大赦天下並對朝中官員晉爵,他也該當回來一趟。”
“再者說來,他那長子的年歲也不小了,總在地方上曆練也不是個事兒L,不若前來中央升遷,再外派出去做個太守,正好由他這個父親送上一送。”
提到曹昂,袁紹的心思不由一動。
讓曹操將曹昂給派遣到鄴城來為官,他能做的,或許並不隻是讓曹操送質而已。曹昂是由曹操的妻子丁夫人給撫養長大的,其生母早亡,對於曹操來說便是嫡子與準繼承人,若能與袁氏宗族之女聯姻,勢必讓兩家的結盟更為密切。
的確該當讓他來一趟。
不過就像許攸也沒將這等家務事如此直白地說出來一般,這種話就不必在邀請曹操前來鄴城相商的信中說個明白了。
“即刻寫信,就按你說的做!”袁紹看向許攸的目光中不無讚賞之色。
雖然許攸和其家人都有點貪婪的毛病,許攸也偶爾在酒後說話不大客氣,但看在其確實能做實事的情況下,這點毛病完全可以容忍。
“此番若能搶回徐州,我必定給子遠記一大功!”
許攸搖頭道:“此非我一人之功,而是我等一同商定的結果。”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在心中閃過了幾分微妙的想法。
喬琰可怕就可怕在,這等壓力臨頭之下,袁紹這邊的謀士明明各自有著潁川係、河北係、南陽係等立場,此前還一度有過些或在明麵上或在私底下的爭鬥,現在卻已不得不抱團形成了一個整體,可喬琰那邊呢?
北到幽州南到揚州,西北直到涼州的河西四郡,西南到益州的南蠻地界,已是遼闊到天南海北的疆土,卻隻聽聞四方群英薈萃各顯身手,少有聽聞爭權奪利躋身上位。
這隻能證明一點,這位能壓得住所有人的大司馬著實可怕也可敬!
以區區二十二歲的年齡做到這一步,除了天縱其才也沒有其他解釋了。
他想到這裡便已不敢多想下去,以免先自己滅了自己人的威風,見袁紹此刻已因他的這句話將目光朝著後頭的幾人看去,開口問道:“不知你等誰人願為我往揚州一行,挑唆吳郡世家和孫伯符那幾位同宗兄弟生亂,誰又願意往青州一行,替我發兵南下,圖謀徐州?”
郭圖早為自己沒能在袁紹這裡立下多少功勞而焦慮了,一聽袁紹此刻發問,想到沮授、辛毗在外,田豐已叛,審配在早前就有接替的安排,連忙回道:“揚州那邊便由我來去吧。”
他對自己的本事還是很有數的,要讓他看清袁紹的心思,順著他的想法提建議,讓他覺得自己是臂膀助力這種事情,郭圖
是很擅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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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助袁譚、蔣奇等人拿下徐州,他怎麼想都覺得自己沒有這個本事。
那還是選他擅長做的好了。
去揚州說動吳郡世家和孫氏的那些莽夫,在郭圖看來可要容易太多了。
他在袁紹這裡都能混出個風生水起來,還能在揚州失手不成?
想到田豐這個反麵教材,郭圖又道:“明公不必擔心此番前往揚州有失,揚州不是並州,還不能算他喬燁舒的地盤。”
袁紹心中思忖,覺得好像也是這麼回事,當即拍板道:“那好,便由你去吧,青州那邊,勞煩仲治走一趟。”
審配隨時會被他調度到北麵戰場上協助,或者協助進軍河內的那一路對洛陽做出威懾,前去協助張郃,不適合前往青州。
許攸一向在他這裡出的主意最多,也最能跟他說得上話,又要協助他應付與曹操的聯盟,也不適合在此時被派遣出去。
這麼一看,最適合去的也就剩下一個辛評了。
袁紹對辛毗有些微詞,但辛毗辛評到底是他手下的助力,不宜打壓過多,既然要對辛毗有所收斂著用,就該當對辛評做出一番高調的委任才是。
想來為了洗清兄弟之前的戰績,辛評也勢必要對他給出個滿意的答卷才對。
他也果見辛評朝著他行了一禮,回道:“絕不讓明公失望。”
既已達成了這般統一的謀劃意見,想到此刻軍情緊急,袁紹便不考慮將這一番委任的內容再送往北麵找沮授等人商議了,也不打算此刻在還未取得戰果的時候便將消息在鄴城朝堂上宣讀出去,而是快速令人代為斟酌文辭寫出了給曹操的那封書信,將其送了出去。
南下揚州的郭圖和東行青州的辛評,也絲毫沒有耽擱地從鄴城出發離去。
袁紹滿心想著的是,辛評和袁譚聯手後,徐州各縣望風而降,將會很快拉攏起一支對抗喬琰的勢力,郭圖必能二言兩語說動揚州世家揭竿而起,將喬琰的人手驅逐出境,甚至給她扣上一個謀害孫策性命的黑鍋,曹操也會抵達鄴城和他結成兒L女親家——
身體便以極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