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虞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在心中想些什麼呢?

是在想這大漢因為這一出驚變後越發岌岌可危的尊嚴,還是在想,被他最是懷疑會有顛覆大漢之心的喬琰,起碼在明麵上做的每一出舉動都是出於維護漢統所做,反倒是被他以為是忠實漢臣的王允劉備等人,就這般將長安城的風雲爭鬥儘數披露在了人前,讓這大漢王朝的臉麵徹底被打落塵埃。

他無法限製喬琰一步步往前走的腳步,便已是一種做天子的無能。

他無法管住自己那兒子滋生的野心,是做父親的無能。

那麼他無法限製住王允這些人的舉動,甚至不能說是無能,而應當說是可悲了!

如此可悲無能之人,到底還有何等臉麵成為天下之主,又有何臉麵坐鎮長安,活在這個世上!

萬般悲涼的情緒在一瞬間激化了他的心病和體虛,讓他剛倒下去的那一刻,臉色便已如同金紙一般慘淡到了極致。

出於醫者的本能,在他身邊的張仲景當即撲了上去,快速地將他接了下來。

“快!趕緊將陛下安頓下來,再將我的診箱取來!”

彆看劉虞前兩日裡還能算是精神抖擻,可今日的這一刹驚變,足以讓他被徹底打倒。

人體原本就是最複雜的存在,病症的激化會到何種程度,實在是難以估料。

隻怕這一倒,比起他先前被劉揚給氣病了的情況,對他來說更是一種無法在短時間內彌補的損傷。

這倒下的,又何止是一位病重之中的大漢天子呢?

喬琰望著劉虞被抬離此地的身影,眼中不由閃過了幾分複雜的情緒。

但在她放任劉揚等人成功聯手,在她以昌言作為反擊第一步的時候,她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憐憫劉虞在此刻的模樣無妨,可——

又有誰能對身處漢末大災之中、土地兼並發展到頂峰的環境之中的百姓做出一點憐憫呢?

喬琰開口說道:“勞駕仲景先生和皇甫將軍看顧好陛下,我先去收拾這長安城裡的亂局。”

彆看王允是將這出伏擊放在宮牆之內,但先有喬琰令趙雲引華陰守軍前來,後有他這孤注一擲地將火藥引爆,現在又有士孫瑞領兵支援長安,意圖來和劉揚會合,長安城中的百姓就算在一開始並不能確定到底發生了何事,在此刻也必然知道了!

這是大司馬遭到了大漢皇子和臣子的聯手針對,意圖將其誅殺!

就算有先前那出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也絕沒有長安民眾會在此前想到,居然會出現這樣的一出戲碼。

那赤氣貫紫宮的流言,或許是因為極少數人對於大司馬地位的嫉妒,或許是那身在鄴城的袁紹和另一位皇帝在無法對大司馬的進攻做出什麼有效攔阻的情況下,不得不用出這樣的招數來自救。

可今日不同!

那是一出真正擺在他們麵前的內訌!

大司馬做錯了什麼要遭到這樣的針對?

在這有若建安二年長安地震一般的震悚消息傳來的那一刻,

絕大多數的人心中都閃過了這樣的一個問題。

若無大司馬,

長安朝廷根本沒有建立起來的可能,數年間的天災人禍也早已經讓他們成為了時代的犧牲品。

最為直觀的便是,他們身邊所用來度過旱災的深井,還是在喬琰的安排之下落成的,這讓他們早將這位年少權臣視為了自己的衣食父母、救命恩人。

可瞧瞧他們現在都聽到了什麼!

他們說大司馬乃是逆臣,要將她以陛下之名騙到宮牆之內,將她趁勢殺害。

這又顯然不是什麼有心人傳出的風言風語。

距離長安宮城最近的那些人,都清楚地聽到了王允在長安宮城之上的垂死掙紮,見到了他將那火藥給點燃的動作,他們也看到了劉揚毫無皇子風度的狼狽姿態,和他在那等局麵之下居然還不改對大司馬的控訴。

即便其他的畫麵被攔截在了宮牆之內,他們也還不知道劉備等人也參與到了這出對大司馬的圍殺之中,可一個是陛下唯一的皇子,一個是地位僅次於大司馬的三公——

這樣的兩個人尚且做出了這樣的布局和計劃,其他人又是如何做的呢?

最重要的是,天子是如何想的呢?

尤其的後者,簡直是此刻驚聞消息的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情。

那些百姓還隻能是聽著這些在街巷間難以避免傳開的風聞,長安朝廷上的大臣卻是以更加驚愕難當的神情聽到了這樣的消息,隨後便一個個拔腿朝著宮城而來。

在聽聞劉虞直接吐血暈厥後,他們又隻能按捺著自己的不安情緒,集中到了作為朝堂與會之地的桂宮紫宸殿。

“王司徒是如何想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誰當先說了一句。

對大多數人來說,王允做出這等舉動簡直就像是瘋了。

能在這朝野上下任職的,誰沒有一點眼力見?隻要不是被豬油蒙了心,總該能夠看得出來,那劉揚到底是個何種水平的貨色,到底能否作為這長安朝廷的繼承人選。

也總應該看得出來,大司馬作為權勢在手的第一人,到底是不是他們能夠抗衡的存在。

幫著劉揚也就算了,還用這等不成功便成仁的方法行刺大司馬,甚至將陛下都給禁錮了起來,簡直就像是在將他的未來徹底砸進了深水之中,根本沒給自己留下一點求活的退路。

他這番舉動造成的影響更是讓人不由不心生惶恐。

這場近乎於宮變的大事到底會引發何種後果,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複。

人都是有脾氣的,像是喬琰這等年輕人更不例外。

任是誰為了這個朝廷兢兢業業地辦事了四年,不,若是從她擔任並州牧的時候開始算,那就有八年半的時間,卻在此刻遭到了這樣的一出扣鍋和伏擊,隻怕都要感到極度心寒了。

這若隻是個文官,還有可能隻是如同蔡邕一般,隻能被放逐到邊地,又或者是將自己寄居在交好的

世家門下,無力對這世道和朝政局勢做出何種還擊,最多就是寫上兩三篇文章辭賦。

可當這是喬琰的時候,便截然不同了!

且不說這四方被奪回來的州郡,駐守坐鎮的將領幾乎都出自喬琰的栽培,讓她的勢力廣步於九州,就說這長安城內外,除卻被王允和劉揚掌握住的兵馬,剩下的,可全是喬琰的人。

既然上一位天子都是她扶持起來的,也和對她有著知遇之恩的漢靈帝在血緣關係的親疏上已經不算太近,那麼她完全可以在曹操和袁紹對於他們這邊的動亂做出什麼反應之前,乾脆一點完成一出廢立天子之事。

昔日的霍光不就是這麼做的嗎?

海昏侯被征調入京城後密謀對霍光做出一番針對性的打擊,卻因為這等草率的還擊形式,而被廢黜了儲君位置,重新打回到他的封地。

這天下的大漢宗室也確實並不隻有劉虞一個能堪配天子之位。

一想到這裡,甚至有人下意識地便將目光看向了太仆劉琦。

彆的不說,劉琦的父親劉表好像就是個合適的人選。

他和繼任天子之前的劉虞一樣,都已處在了州牧的位置上。

以喬琰在進行徐揚之戰時候的表現看,劉表對喬琰有著足夠配合的態度。

交州張津進犯荊州之時,劉表雖然因為那大象兵而敗退了一陣,但他在隨後發起的絕地反擊,也絕對稱得上是可圈可點,起碼要比劉虞彼時隻能依靠於喬琰的援助強得多了。

更重要的是……

劉表的其他兒子是何種樣子可以姑且不論,這劉琦卻顯然不像是那位謀逆的皇子揚一般拎不清啊!

但不論喬琰到底是否要做出這等廢立的舉動,以確保當她麵對外敵的時候不會再被人從後頭捅一刀,有一件事卻是可以確定的——

今日的這出驚變絕不可能被輕易的糊弄過去,否則絕不隻是喬琰的威信不存,更是漢室的臉麵遭殃!

這長安城的風雲……終究還是要亂了。

他們的地位,也必定要麵對一番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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