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暈倒的猝不及防,春荷被嚇了一跳,此時此刻也顧不得林氏還在場,直接撲了過去扶起朝朝,“姨娘,姨娘您怎麼了?您不要嚇奴婢。”
林氏看到這一幕,多少是有點兒錯愕的,她怎麼都沒想到朝朝竟然會暈過去,“這,這…”
春荷喊了幾聲,見朝朝並沒有轉醒的,此時眼睛紅紅的看著林氏,再也沒了先前的恭敬,“林夫人,我們姨娘連話都不會說,您為何要這般對她?”
春荷的聲音裡多了一些怨懟,林氏多少有點心虛,她往前走了幾步想要看個究竟,但春荷緊緊的抱著朝朝不肯放,生怕林氏會對她做什麼似的。
林氏本以為朝朝是裝的,但方才湊近一瞧,才知道不是,她隻是想替大姑姐分憂解勞,才來來當的說客,可不想真把人弄出個好歹來。
早前就聽說過柳朝朝受寵,這若是讓裴錚知曉,豈不是麻煩?
林氏也並非喪心病狂之徒,看朝朝如此,也沒再拖延當機立斷的讓丫鬟去請大夫來。
無論如何,這件事情不能和她有關係。
屋子裡亂糟糟的,春荷一直守在朝朝的身邊,林氏想走又不好走,隻能被迫留下來。
裴錚得知消息之後匆匆的趕回來,連朝服都還沒有換下。
他原本還奇怪朝朝怎麼會暈倒,刻在西苑見到林氏之後就明白過來。
恐怕是林氏對朝朝說了什麼,裴錚安耐住衝動,恭敬的行了禮,“不知舅母來此處,所為何事?”
林氏這會兒有些尷尬,方才裴錚看她的那一眼,讓林氏有一種自己內心被看穿的感覺。
她是裴錚的長輩,若是在平常人家,哪裡會有被晚輩問住的道理?
隻是這夫家外甥年紀輕輕就身居要職,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林氏每每見到裴錚,都有些忐忑。
今日更是將他心尖上的人給氣暈過去,她可不就心虛起來。
“我…我不過是…”
裴錚見舅母不說話,也沒有威逼利誘的意思,隻是客氣的請舅母回去,林氏本就不想在這兒待了,但自己走和被人請走那是兩回事。
她那點兒心虛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隻要裴錚還恭敬的喊自己一聲舅母,她就不至於落了下風。
“舅母不過是有些體己話想要同朝朝說,哪裡知道她就暈了過去。”林氏的話語裡帶著點兒擔憂,“方才我已經讓丫鬟去請大夫,應該很快就會過來。”
裴錚謝過林氏,依舊堅持先送林氏回去,“舅母辛苦,這邊有我在,便不勞煩您。”
林氏早已經過了最初的尷尬,如今她一點兒也不想走,隻想知道柳朝朝為何會暈過去,“此事因舅母而起,總要看到朝朝蘇醒,我才能夠放心。”
裴錚見說不動她,也並未多加阻撓,兩人就這麼不尷不尬的站在院子裡。
沒一會兒功夫,川舒苑來了兩個大夫,原是在回來的路上裴錚也讓福全去請了大夫,福全腳程快,領著大夫一路
疾行,這才會和林氏請來的大夫前後腳到。
朝朝方才也許是因為氣急攻心而導致的暈厥,沒一會兒就幽幽的轉醒,春荷驚喜不已,不住的看著朝朝,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姨娘,您終於醒了。”
朝朝看著蹲在自己麵前的春荷,有滿肚子的話要問。
她這是在什麼地方?
林氏呢,她走了嗎?
可還沒等她比劃什麼,就聽見了裴錚的聲音,“朝朝,你醒了?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裴錚方才因為林氏在場的緣故才沒有進屋來看朝朝,如今見她醒了自然顧不得彆的,關心之言脫口而出。
朝朝聽到裴錚的聲音,猛然抬頭看過去,眼裡有著有著隱秘的期待,而裴錚也並未叫她失望,快步的走到朝朝身邊問她,“可還好?”
朝朝搖頭,想說自己一點也不好,她想告訴裴錚林氏到底跟她說了什麼,她想告訴裴錚,她現在很難受。
隻是這話不知要從何說出口。
她緩緩的伸出手,想要去碰裴錚。
林氏將二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摸了摸自己的發髻,很是善解人意的開口道:“錚兒,還是快些讓大夫瞧瞧,暈厥這事可大可小。”
朝朝聽到林氏的聲音,心裡猛地一顫,將緩緩伸出的手飛快的縮了回來。
她方才清楚的聽到林氏的聲音,自然也覺察到她在何處。
隻是朝朝並不想抬頭看她。
仿佛看不見,就能當林氏對自己說過的話不存在一樣。
裴錚將朝朝的反應儘數看在眼底,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隻是這會兒他不方便多問。
裴錚便是有諸多不耐,但舅母說的話並沒有錯,大夫總是要看的。
裴錚錯身讓開,讓大夫診脈。
朝朝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默默的伸出手,她看著大夫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她緩緩的抬眸,隻見大夫的老神在在的摸著自己的胡子,時不時的皺眉。
一位大夫下去之後,另一位大夫替上。
他們請來了兩位大夫,自然不好浪費。
兩位大夫的神情如出一撤,診完脈之後就開始小聲的商議。
屋子裡隻有他們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還時不時問了春荷一些問題,看的朝朝有些不安,她無助的望向裴錚,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
裴錚自然看的明白,出聲安撫她:“沒事,大夫不過是在看診。”
“總歸不會是大問題,若是病了喝上幾服藥就會好。”
兩位大夫都是臨時請來的,並非是鎮南侯府平日用慣的那一位,大夫也隻知道裴錚是貴人,並不知他的身份,如今聽見他這般溫和的安慰著人。
心中自以為有了成算,異口同聲的說道,“恭喜這位郎君,夫人並非病了,這是滑脈,郎君大喜。”
隨著大夫的話音落下。
屋子裡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安靜。
朝朝原本就煩悶害怕的心
,
在這一瞬更是跌入穀底,
滑脈二字她不是聽不懂的,隻是聽懂了又能如何?
在鎮南侯府的這些日子,她聽懂的明白的又何止這些。
她呆呆的靠坐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甚至都不敢去碰一碰自己的肚子。
林氏整個人都驚呆了,她驚訝不已,想要讓自己平靜些,可臉上驚愕的表情怎麼都掩藏不住。
柳朝朝不是個妾室嗎?
妾室怎能有孕?
林氏冷靜下來,往後退了一小步,用帕子掩唇仔細觀察著裴錚的模樣,見他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一時之間心思浮動起來。
裴錚倒是一臉的平靜,讓福財送大夫出去,福財是裴錚身邊的人,自然把主子的心思猜測了七八分。
便送走了林氏請來的那位,將自己請來的那位大夫帶到了書房等候。
至於林氏這邊,裴錚便親自開口:“舅母如今也知道朝朝平安無事,不若早些回去休息?”
林氏早就想走,但她身為長輩總不好偷偷摸摸的,這會兒裴錚把話說的這麼明顯,林氏要是還不走,就顯得有些沒臉沒皮,何況她也想要將這件事情告訴大姑姐,於是就笑著應了下來。
幾人心思各異,很快就散了去。
隻餘下柳朝朝和裴錚。
朝朝的心亂極了,裴錚也沒有好到那裡去,他坐到床邊,握住她冰冷的雙手,出聲安撫她,“朝朝,彆擔心。”
“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等等再過來看你。”
這件事情在眾目睽睽之下暴露,定會引起很多問題,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應對,隻是這些話裴錚並未和朝朝提起,囑咐完春荷之後,便往書房走去。
朝朝在裴錚走後,就將春荷喊到自己的跟前來:春荷,我想求你一件事。
春荷緊張的瞪大了眼睛,“姨娘說什麼求不求的,若是有事您吩咐就好。”
朝朝抿著唇,最終還是沒有戰勝自己心中的欲·望。
春荷其實心中有所猜測,但實在是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還能聽到姨娘說這些話。
她應該要拒接才是的,但實在不忍心。
在春荷回過神來之後,已經躲在了書房的窗戶底下。
書房裡,大夫已經等了好一會兒,看著這富麗堂皇的屋子,心中開始忐忑起來,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裴錚終於過來了。
“煩大夫就等,我有些事要私下詢問,方才人多口雜,實在沒有機會,這才出此下策。”裴錚的態度很是溫和。
大夫連連說是應該的。
寒暄的話不必贅述,裴錚隻想知道喜脈一事究竟如何,“這孩子多大了?”
“不足二月,隻是那位夫人的身子有些弱,需得好好的調養,才能順利分娩。”大夫見朝朝梳著婦人的發髻,便自作主張的稱呼夫人。
而裴錚也沒有反駁的意思。
他知道朝朝很喜歡孩子,也知道朝朝有多期待能有一個孩子,隻是這天大的喜事卻帶不來絲毫的
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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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明白了嗎?
終於明白了,這是什麼地方,為何會有那樣的神情,是知道自己留不住孩子嗎?
“若是落胎,可會對她有什麼影響?”
大夫吃了一驚,但高門大戶之家,也不是他這樣的普通人能夠明白的,隻是將其中的利害關係分析清楚,“郎君,那孩子雖不足二月,但脈象穩健,懷象極好,何況那夫人先天積弱,若是落胎日後隻怕…”
裴錚聽得分明,讓大夫留下安胎的藥方後,便讓福財送人出去。
福財得了命令,親自送大夫離開,叮囑了大夫幾句,大夫自然是個明事理的。
待福財送走大夫去往書房複命時,裴錚已經開始研究其這張藥方,“去府中庫房瞧瞧,可有這些藥。”
福財雙手接過藥方妥帖收好,隻是心中多生擔憂,“世子爺,您預備怎麼辦?”
裴錚揉了揉酸痛的鬢角。
今日的大夫是舅母請來的,她本人也在場,聽得清楚分明,母親那邊是無論如何都瞞不過去。
裴錚其實知道,母親之前願意停了朝朝的湯藥,隻因為她讓大夫給朝朝瞧過,確認她不易有孕,才會答應。
如今朝朝有了身孕,母親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願意她生下孩子的。
其實,她沒有這個孩子,才是最好的結果。
但裴錚卻不願意。
他不想看到朝朝難過,敲了敲桌子將福全叫進來,“去查一查吏部尚書的嫡次女。”
福全領命而去。
福財全神貫注的等著裴錚吩咐,那副模樣看的裴錚多少有點想笑,“天還沒到塌下來的時候,苦著一張臉做什麼?”
“世子,奴才不是…”福財慌亂的要解釋,隻覺得這事兒鬨得尷尬極了。
“之後我去上朝,你就待在府中,好好的守著朝朝,莫要讓任何人接近她。”
福財滿臉糾結,小聲的說福全比他更合適,“奴才都不會拳腳功夫。”
“福全性子耿直,處理不來府中錯中複雜的關係。”裴錚淡淡出聲,福財聽到此處明白主子心中所想,低聲稱是。
他受重任,自然會竭儘全力。
而正院裡。
阮氏在聽完林氏的話之後,差點兒連冷靜都維持不住,“你說什麼?她有了身孕,此話當真?”
林氏用力的點頭,“千真萬確,當時我就在場,是大夫親口說的。”
“這…”阮氏怎麼也沒有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但她知道這件事情拖不得,立刻讓張嬤嬤將李大夫請來。
張嬤嬤在一旁聽得分明,小心的問道,“您可有什麼話吩咐李大夫?”
“不必。”阮氏冷聲拒絕道,“等李大夫來了,讓他開一副湯藥,你親自盯著她喝下去。”
張嬤嬤領命離開。
林氏見阮氏氣成這副模樣,少不得得安撫大
() 姑姐,
“大姐,
您也彆生氣了,許是這鄉下丫頭不知輕重,自己偷偷倒了避子湯才會如此。”
阮氏默認了林氏的說法,根本沒有提避子湯這事是裴錚求她的。
她雖然停了柳朝朝的湯藥,但也沒有想到她居然真的會有身孕,明明大夫都斷言她極難有孕,也不知她這運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大姐不必憂心,錚兒是個有分寸的孩子,知道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方才我看在眼裡,錚兒似乎也並不高興。”林氏認真的說道,“錚兒畢竟是侯府世子,就算再喜歡妾室,也不會不明白嫡庶之彆,正妻都還未進門,怎麼也不會任由庶子出生的。”
若是擱在以前,阮氏也真的會這麼想。
隻是自從裴錚帶回柳朝朝之後,許多的事情就變得非常不一樣,阮氏就是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裴錚如今的種種行為,隻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
“這件事情,可由不得他。”阮氏冷著臉開口,手中的念珠被她越攥越緊,死死的嘞在手上。
川舒苑中,朝朝忐忑不安的等著春荷回來,自從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之後,她的心就再也沒有辦法平靜下來。
她從前一直都盼望著可以有一個孩子,和阿陽成親之後,這份期待就愈演愈烈,她以為他們感情和睦,很快就會有孩子,但是沒有,無論他們怎麼努力,她都沒有孩子。
還是後來去鎮上的醫館瞧了大夫。
大夫說她先天積弱,恐難以有孕。
當時朝朝失魂落魄的,心中的失望難以言喻,還沒離開醫館就已經承受不住,阿陽因為她的緣故,他那般善良的一個人,竟也會學著旁人口吐惡言,非說大夫是庸醫。
被人趕出醫館之後也沒有改口,“娘子,他定是一個庸醫,你千萬不要信。”
朝朝從前孤單一人,渴望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在遇到阿陽之後,他們倆就有了家。
她當然會希望他們倆能有個可愛的孩子,但朝朝並不想阿陽因為她的緣故造下口業,從那之後朝朝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
來到鎮南侯府之後,她的人生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被迫喝下避子湯時候的心痛,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不易有孕和從不讓她有孕,是不一樣的。
她依舊渴望做母親,隻是在鎮南侯府,這份渴望和期盼,她要不起的。
所以朝朝才覺得,她沒有孩子也是一件好事。
她已經知道了嫡庶之彆,知道自己的身份隻是裴錚的妾,她生下來的孩子,叫庶子。
朝朝偶爾聽府中婆子閒談時提起過裴錚那些庶出的弟妹們,跟著他們的姨娘一塊兒生活。
不被重視,不被期待。
不被喜歡。
高門大戶之中,庶出的孩子,身份上本就有差了嫡出一大截,若這孩子還得不到父親的喜愛,就愈發艱難了。
她當時不過是聽了一耳朵,畢竟自己都已經自顧不暇,哪裡有那麼多閒-->>